掌家
鄭明珠一晚上都睡不安生,總想著會不會帶了什麼,有什麼沒收拾好,一時又看著陳頤安的睡,只覺得舍不得,到后來總算迷糊了一下,到五更天又醒了,瞧著寶哥兒醒過來吃了,抱著寶哥兒拍他睡覺,一邊低聲的說:“你爹要出門了,就剩咱們娘倆了,你可要乖乖的聽娘的話才是。”
陳頤安聽得好笑,一本正經的說:“我不在家,你可別欺負我兒子。”
鄭明珠噗的就笑出來,見寶哥兒迷迷糊糊的樣子,小一扁一扁的,遞到陳頤安手上:“待你回來,他只怕都能坐一坐了。”
陳頤安不舍的親親兒子,又親親媳婦,見時辰不早了,也起來穿了服,一起去榮安堂伺候。
今兒因陳夫人出門,一家子連陳熙華都在,正在囑咐些話。
陳頤嫻因是親外孫,也一同回外祖家去,此時穿著外出的服,坐在陳夫人邊。
了一陣子,送陳夫人、陳頤安、陳頤嫻上了馬車,大大小小七八輛馬車駛出帝都去了。
陳頤安一走,鄭明珠頗覺悵然若失,每日只在甘蘭院視事,陳夫人治家嚴謹有度,鄭明珠又是接手代管幾日,規矩本不必,不論什麼事,只管拿著例子來辦,倒也不難。
這一日,鄭明珠在正廳坐著聽管事媳婦回話,聽到里頭媽子笑著說:“五小姐,哥兒還小,可不能給他吃糖。”
陳頤敏很喜歡寶哥兒,三天兩頭來看他,鄭明珠擺擺手,住了那媳婦的回話,走到西次間門口看一看,寶哥兒躺在炕上,陳頤敏盤坐在他旁邊,拿著一顆糖要給他吃。
聽了媽子的話,失的說:“寶哥兒什麼時候能吃?那點心可以吃嗎?”
又忍不住出小胖手去拉寶哥兒的小手,兩只胖手拉一塊兒,一大一小,有趣的很。
鄭明珠笑一笑,又坐回去,接著聽。
管事媳婦王敬有家的道:“昨兒晚上巡夜夫人瞧見的西南角門子上賭錢會局的,如今已經查清了,莊頭有兩個,一個是陳貴家的,一個是崔有榮家的,余下還有十幾個,都是跟著會局的,如今已經都帶了來,在外頭院子里。”
鄭明珠深知,陳夫人出了門,家里頭從上到下的奴才們只怕都松了口氣,夫人一是年輕媳婦,臉皮,又需得敬老,給伺候過長一輩的奴才臉面,二來新接手府里的事兒,自然是千頭萬緒,難以理清,規矩自然松些兒,想必不人會趁著這兩三個月松泛一下。
是以鄭明珠決定,這頭一個月,每日里親自帶了管事媳婦、大丫鬟們巡府,看各門戶要。
若是在這個時候,出個什麼事兒,可就沒臉見陳夫人和陳頤安了。
沒承想,這才幾日,昨兒心來,巡了一遍又回頭走一圈,正巧就抓住了一伙子賭牌的,因晚了,鄭明珠也不理論,就都關到后頭空屋子里頭,吩咐管事媳婦們去查一查。
此時查了來,鄭明珠不急著問話,只先問:“這樣的事兒,以前可有先例?夫人是怎麼置的?”
王敬有家的道:“這一兩年來并沒有,奴婢也不記得了,夫人酌置也就是了。”
鄭明珠笑道:“我要看例子,你就去拿了來,別說一兩年沒有,就是十年沒有,那也給我翻出十一年前的來,怎麼這會子倒是要你來教我怎麼置了不?”
那王敬有家的,因是陳夫人陪嫁丫鬟,后來配了人,又回府里來做了管事媳婦,因著服侍過的小姐如今已經是侯夫人,當家主母,在這府里自然也是有頭有臉的了,鄭明珠進府來沒管過事兒,是以對這位夫人,也沒怎麼接過,只是聽人說好兒,言語溫。
陳夫人出去了七八日,一家子都改在甘蘭院回事兒,自然也是天天來,果然這位夫人好兒,并不嚴厲,菩薩似的,并不借此攬權,陳夫人定下的規矩,一兒不改,但凡有突然的事兒,都留著待夫人回來再置,這王敬有家的便覺著,月蘭當日跟說的果然不錯,不由的便懈怠了些。
沒承想這一下子,鄭明珠雖依然笑著說的,語調依然溫,卻是頓時說的臉都紅起來,忙道:“奴婢不敢,只奴婢想著,這以前雖也有賭錢會局的事,那也和如今的只怕不大一樣,想來沒什麼用了。”
鄭明珠道:“想來?”
站起來,并不再理睬王敬有家的,只吩咐人:“把紫香給我過來。”
自己進去看寶哥兒和陳頤敏去了,把王敬有家的晾在原地。
第一回給臉面,竟然還敢辯駁第二次,架子倒真不小。
王敬有家的,見夫人說了這樣兩個字就走了,一時紫漲了臉,進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尷尬的無地自容,愣了好一會兒,才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寶哥兒不能吃糖,并不妨礙陳頤敏吃,的小荷包里似乎時時都有零,什麼時候都見在吃。
怪不得長的這樣胖。
鄭明珠坐在炕沿上,陳頤敏的胖臉,手真是結實!
陳頤敏問:“寶哥兒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我做了好多東西,他都不能吃。”
炕桌上放著兩個盒子,有一個里頭是杏子大的圓滾滾的糖球,另外一個是一種白生生的點心,鄭明珠笑道:“明年的這個時候,寶哥兒就可以吃了。”
“還要這樣久……”陳頤敏失的說,不過很快又振起來:“到時候再做,把寶哥兒養胖點!”
還要多胖?
鄭明珠失笑,寶哥兒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啊轉,看到他娘了,揮小手啊啊的要抱,鄭明珠把他抱起來,寶哥兒生下來就比別的孩子大,又能吃能喝,越發長的好,的倒是沉手。
陳頤敏笑著說:“這個糖球嫂嫂別吃了,給蘇太醫去,嫂嫂留下這個糕就是了。”
這是怎麼說的?鄭明珠看著陳頤敏笑,正在這個時候,陳頤雅挑了簾子進來,笑道:“我來瞧瞧寶哥兒,喲,五妹妹也在。”
陳頤敏依然盤著,不大理,陳頤雅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鄭明珠的面上,或者是長大了,并不大招惹妹妹們了,只湊近了看鄭明珠懷里的寶哥兒,拉著他的手玩。
天氣漸熱,寶哥兒只穿著一點點小服,藕一般的胖手胖腳都在外頭,一節一節的,又又,陳頤雅著笑道:“寶哥兒長的真好看。”
鄭明珠笑著握住寶哥兒的手,合在一起:“寶哥兒謝謝二姑母夸獎。”
倒是把寶哥兒逗的咯咯笑。
陳頤雅坐到一邊,隨手就拈起陳頤敏帶來的盒子里的糖球扔進里,一邊還說:“杏子糖?今年新出的麼,以前倒是沒見過,倒是香甜。”
鄭明珠見陳頤敏低著頭,的笑。
這小家伙,必是又使壞了。
鄭明珠覺得,這個呆呆的小家伙,頗有點焉壞,不過很有分寸,且誰看著都覺得天真呆傻,倒是很有趣。
陳頤雅吃了半天,突然臉上表扭曲起來,捂著腮幫子只是氣,眉眼都皺在一起了,陳頤敏哈的就笑出聲來,沖下炕就跑。
后頭丫鬟忙跟著追:“五小姐,鞋子,鞋子……”
陳頤雅頓時知道被陳頤敏整了,跺跺腳也跟著追出去,鄭明珠覺得好笑,外頭院子里飛狗跳一陣子,陳頤敏被陳頤雅拎在手里提了回來,里嘀咕道:“又不是我你吃的,自己手快,問也不問就吃。”
“那你就不能說一聲兒?哎喲可酸死我了。”陳頤雅的胖臉。
陳頤敏裝死不說話了。
鄭明珠問了才知道,原來那盒子杏子般的糖球,外頭是杏子醬攪糖做的殼子,里頭卻裹著一包煉過的酸漿,吃到后來,殼子破了,酸漿迸出來,頓時就要被酸倒牙,陳頤敏不忿蘇太醫常常來蹭的點心糖果,特地做來收拾他的,沒承想陳頤雅倒先中招。
鄭明珠只覺得好笑。
丫鬟端了茶來給陳頤雅漱口,陳頤雅不要,想了一想,扭著陳頤敏:“回頭重新做一盒給我,只要外頭那一層!”
杏子糖還怪好吃的。
鄭明珠打圓場:“那我也要,還要桃子味的,里頭裹糖稀。”
陳頤敏想了想:“也罷,里頭拿杏子切顆粒攪了麥芽糖裹起來……好嘛,二姐姐也有,放開我啦!”
陳頤雅這才松手,笑道:“我也不白要你的,我那里有一套十二個描金蓮花的細白瓷罐子,一兒大小,蓋子能蓋嚴,送你裝糖。”
陳頤敏就丫鬟:“快跟著二姐姐去取我的罐子!”
立時就了的了,鄭明珠覺得好玩的很,平日常勸著陳頤雅,這一年又經了這些事,大姐姐又出了閣,倒是不知不覺有了姐姐樣子了。
正玩鬧著,紫香進了甘蘭院,見里頭主子們在玩笑,不敢擅進,只在門口等著。
鄭明珠走出去,紫香笑著問道:“不知道夫人傳我來,是做什麼。”
鄭明珠道:“外頭那些人你可看見了?”
紫香當然要打聽夫人突然做什麼,也知道那王敬有家的惹惱了,哪里敢怠慢,忙笑道:“奴婢知道,昨兒夫人查到的聚局賭錢的。”
鄭明珠點頭道:“我要往日里夫人置人的例子看一看,你去給我找過來。”說著倒是笑一笑:“別的人我也不,只有你了。”
這話說的重了,紫香忙賠笑道:“夫人說哪里話來,夫人要使誰,哪有個使不的,那王敬有家的不過一時輕慢,如今已經悟了,已經取了來,在廊下等著呢。”
“一時輕慢?”鄭明珠道:“我還當里頭有什麼要的人,怕我罰了誰去呢。進來吧。”
王敬有家的忙捧著檔子進來,鄭明珠先不看檔子,只是說:“媽媽是辦老了事的,今兒事辦的不妥當,我也罷了,還當面駁我的話,平日里在夫人跟前也是這樣伺候的不?或是打量我第一回理事兒,不當一回事?”
王敬有家的一頭汗的跪在跟前:“奴婢不敢。”
鄭明珠道:“媽媽是伺候過夫人的,自然是有臉面,不服我也是有的,這一遭兒且寄下,以后再有,可沒這麼輕省了。”
王敬有家的舒了一口氣,忙磕頭謝恩。
鄭明珠翻過檔子看了看:“照著夫人置的例,做莊的打二十板子,罰到后頭浣洗去,從眾的都罰一個月月例,賭資沒收充公。”
王敬有家的猶豫了一下,小心的說:“那陳貴家的,原是大爺的嫂,夫人這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這倒是為鄭明珠好的意思,鄭明珠自然明白。這陳貴家的份,也知道,自然是想著如今夫人當家,婆婆是大爺的媽,自是比眾人都有臉面。
鄭明珠便和悅的道:“既是媽媽家的人,自然要更小心謹慎些才是,沒得倒先不守規矩起來,如今外頭說不得都瞧著呢,越發饒不得。”
王敬有家的只得出去吩咐了。
陳貴家的哭著尖:“我要見夫人!我不信夫人這樣狠心,我家婆婆了大爺這麼大,如今竟就翻臉不認人了不。”
紫香在一旁侍立著,此時見狀,忙趕出去人堵了拖了出去。
回頭對鄭明珠笑道:“夫人別生氣,這些奴才,原是有些臉面,如今只是打量著夫人年輕好兒,便放肆些,若是換了夫人來,也是一樣的置。”
跟在陳夫人邊伺候了這麼久,紫香自然知道,這位夫人平日里看著好兒,遇了事卻不是個弱可欺的。
鄭明珠自然是明白的,婆婆是大爺的媽,平日里在夫人跟前都是有臉面的,如今置了,只怕不能就這麼善了,卻也只點點頭,打發紫香自回去了。再聽回的其他事,到得快午飯的時候,鄭明珠留兩位小姐吃飯,吩咐廚房加菜來,便聽到外頭有人哭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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