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清詞已走到他邊, 趙麒似笑非笑地收回劍,淡聲道:“帶下去。”便有侍衛上來,將凡霜押了下去。
他用那只拭過劍上痕的手刮了刮的臉頰,眸幽暗:“原來阿詞這兩日的乖巧和溫順都是裝出來的, 竟差點騙過了朕。”
“這世上, 敢這麼騙朕, 朕還相信了的,也只有兩人,一個是站在這里的你, 另一個,你猜, 在哪里?”
清詞嗅到淡淡的腥氣,冷聲道:“應是死了罷。”
“你不若把我也殺了。”
“雖然朕的確這麼想過, 但怎麼舍得呢?”趙麒在耳邊,如人般的喃喃低語,“何況, 阿詞對我,還有大用。”
“既然盡頭都是往生,我們來點有意思的吧。”他笑了一聲,下令:“去干安宮門。”
重重宮門,緩緩開啟。
冷月如鉤, 映照朱紅宮墻,也映照干安門外, 無數軍士明亮的鎧甲,在月下閃著幽幽的。
當前兩人, 一人玄箭袖, 眸凌厲, 一人白帶孝,神慈悲。
然而于清詞而言,于千萬人之中,的眼里,只看到了一人。
他靜靜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在趙麒懷里的,清詞分明看到他的目有一不可置信,轉瞬又變為涼薄淡漠,越過,落在了夜里遙遠的九重宮闕之上。
的心不可抑制的一痛,卻又松了口氣,這樣也好,方才幾乎在趙麒開口的那一霎,便想到了之于趙麒的作用,便是制衡蕭珩。
于本心,實承不起,蕭珩如上次那般棄戰事于不顧,再因放棄眼前生生大好的局面。
好在上次離別時,兩人分說清楚再無關聯,蕭珩已知心有所屬,他如今看如陌路人一般的眼,已證實心中所想。
如今在他的心中,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這樣很好。
但夜朦朧,兩人距離又過遠,并沒有看到,蕭珩在后做了個手勢,隨之便有人悄無聲息從隊里撤了出來,調頭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許舟看清了這個手勢,他無比震驚地盯著蕭珩的背影,世子之意,是要出國公府在宮中的暗線來救夫人,想到因這條暗線國公府幾代人所耗費的心,許舟暗暗可惜,但想到世子對夫人的在意,又覺這是在理之中,畢竟于世子而言,夫人只有一個。
趙麒含笑問候:“蕭世子,許久不見。”旋即又森然道:“定國公府世代忠君,既見君,為何不下馬,不跪拜?”
蕭珩在馬上冷冷睨著他,良久,緩聲道:“王爺矯詔,雖登位,卻非蕭某之主君。”
“好!好!好!”趙麒縱聲大笑,“若朕不能讓你跪拜,那麼呢?”他扣了清詞的腰,卻將劍徐徐橫在的頸上。
月清冷,子姿纖弱,如玉的面頰上有幾道鮮明的痕跡,秋水般明凈的劍鋒倒映著清冷的月,也倒映著蒼白的,平靜的眸。
看起來楚楚堪憐,可似乎并沒有那麼懼怕。
蕭珩攥了手中的韁繩,神卻并無多變化,冷酷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趙麒一愣,隨即狂笑不止:“都說蕭臨簡冷心冷,今日瞧來,果然如此,對結發妻子的生死,都能漠然視之,這世上能有幾人?”
蕭珩只淡淡看著他,不置一詞。
趙麒伏在清詞耳畔低聲道:“原來他待你不過如此。”
清詞抿不語。
兩人之間的鋒芒相對,看在對面的人眼里,卻是趙麒有意的親欺凌,而那子一臉不堪辱之,不免激起義憤之心。
趙恂忍不住道:“皇兄,朝局大事,何必拿弱子作伐?”
“還請皇兄放下兵,放過無辜之人,今夜之后,皇兄依舊是恂的皇兄。”
“哦?”趙麒挑了挑眉,認真地詢問:“你的意思是,我放了,你放了我?”
“一載未見,恂甚是想念皇兄,皇兄與恂之間,何必走到如此地步,父皇在天之靈,必不愿看我們兄弟相殘。”趙恂懇切道。
趙麒連笑了幾聲,才道:“若我就是不放呢。”
話音剛落,蕭珩手一翻,已多了張弓,在周遭一片驚詫的目里,他搭箭,拉弓,深黑箭頭的方向,穩穩指向孟清詞。
清詞心中一片平靜,趙麒現在就是在折磨,與其這樣,寧愿死在蕭珩的箭下,但不能是此刻。
他們二人婚時,來了不蕭珩軍中將領,很多人后來也見過,不能讓蕭珩在他的屬下心里,留下薄寡義的形象。
忽然綻開如春花般的笑容,挑釁地對趙麒道:“敢不敢讓我和他說幾句話?”
“傷心了?”趙麒嗤笑一,將劍從頸上移開許,意味深長道:“有什麼話盡管說吧,以后可見不著了。”
清詞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聞言不以為意,目看向蕭珩,冷靜決然無一旖旎愫,聲音卻不是以往的和溫婉,而是帶了點吳儂語的,巍巍地偏又語速極快地道:“將軍手下留,妾是姑蘇沈氏,不是將軍的什麼妻子。”
又偏頭對趙麒泣道:“陛下前幾日那般寵妾,今日卻拿妾做伐子,妾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言罷,便朝著前頭的劍鋒迎了上去,下一瞬桃花滟滟,盛開于玉雪般的之上。
事發突然,蕭珩的心跳幾乎停滯,然變,趙麒此刻無意殺,卻想不到如此剛烈,大驚之下,忙不迭地將劍往后一撤,大喊:“關宮門。”
旋即抱著人翻上馬,疾馳而去,吼道:“回含章殿。”
這一切發生在電火石之間,蕭珩只來得及帶兵沖進了宮門,便朝著含章殿策馬狂奔,將尚未止息的兵戈拋于腦后。
初夏的風本是暖的,他卻只覺全冰涼,阿詞,你是因我的話傷了心罷,亦是為了了我以后不惹人非議,可我,要這名聲有何用?
方才我所言所行都只是為了麻痹趙麒,并非出于真心,只需再拖延半刻,至多半刻鐘,我便可將你救出。
此時蕭珩心中悔之莫及,那日姑蘇城外,清詞對長歡的維護令他心灰意冷,最終失落北上,但其實他并沒有放棄對的執念,直到月夜訴,孤山尋梅,兩心相知,兩人之間發生的事,被錦衛呈于他的案頭,他才終于死心,接了徹底放下了他,卻為另一個人心這個不爭的事實。
當轉過年來,肅州戰事吃,許舟問他還再不再繼續遣人跟隨夫人時,他搖了搖頭,便如所愿,不再打擾的生活了罷。
但長歡,是怎麼保護的?
空氣中有濃煙飄了過來,蕭珩驟然抬頭,便見火映紅了半邊天空,那方向正是含章殿。
他眼前一黑,狠狠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猩紅,但抱著萬一的希,他策馬沖到含章殿前,便見火已自殿中各燃起,宮人紛紛地提水奔走:“含章殿起走水了!”
“阿詞。”蕭珩如墜冰窟,趙劍和許舟趕到時,已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蕭珩翻下馬,毫不遲疑地沖進熊熊火焰之中。
二人俱都大喊:“世子!”
趙劍搶了救火的宮人一桶水,從頭到腳澆下來,也沖進了殿門,道:“你等著,我帶人去尋世子。”
含章殿是天子居所,占地寬廣且屋舍眾多,蕭珩縱然心急如焚,沖進去后也只得一個屋子一個屋子找尋,但火勢蔓延極快,頃刻之間,有幾間屋子已本進不去人,空氣越來越稀薄,濃煙彌漫熏得他眼睛淚流不止,他卻連拭都顧不上,因他只有一個心思,找到。
阿詞定是嚇壞了。
趙劍帶人尋到此時,正見蕭珩滿目,神如狂,抱著一個子從殿出來,趙劍大喜:“救出夫人了?”
蕭珩卻把人往他懷里一扔,便又沖進了含章殿深的天子寢宮。
既不是夫人,趙劍如法炮制,將子扔給后的軍士:“送出去。”隨即追著著蕭珩的影而去。
趙劍在后頭怎麼呼喚他都充耳不聞,但越來越烈的火勢排山倒海,撲面而來,令他呼吸困難,步伐也越來越慢,直到一橫梁不了烈火的焚燒,斷了下來,正砸在蕭珩前,而蕭珩如失了神智一般,還要往前奔時,趙劍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個手刀砍在蕭珩后頸上,蕭珩沒有毫防備地倒了下去,趙劍抱著他飛掠出去,后,雕花槅扇溶于一片火之中。
許舟見他抱著蕭珩出來,忙上前問:“夫人呢?”
趙劍面慘然搖了搖頭:“火勢太大,殿已經進不去了。”
他在江南保護孟清詞很長一段時間,倒是明白世子為何對夫人念念不忘,畢竟,這世上能有幾個如夫人這樣聰穎而又靈,端莊又不失俏皮的子呢?再有,若是知微知道......他歇了口氣,忍不住大罵:“趙麒就是個瘋子!妥妥的瘋子!”
“卑鄙無恥,老子看見他,非得斬了他不可。”
許舟垂頭看昏迷之中仍然眉頭蹙的蕭珩,目中憂慮,沉沉嘆了口氣,若再拖延那麼一兩分鐘,若趙麒不縱火自焚......
冥冥之中,只差了一步,卻是一步誤,步步誤。
世子對夫人的執念,遠比趙劍以為的更深,他不敢想,若世子醒來得知夫人噩耗,屆時會怎樣。
此時,趙恂和嘉公主亦趕到含章殿前,趙恂面凝重,嘉公主瞪大了眼看著眼前這狼藉的景象,忍不住落下淚來,喃喃喚了聲:“阿詞......”
心中忽起厭倦之意,便是為了這至高無上的位置,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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