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 是鄧皇后生辰。
鄧皇后是今上發妻,自潛邸之時永徽帝便極敬重這位妻子,雖因著淳熙帝薨逝不能大辦,永徽帝仍下旨令朝中三品以上員及家眷進宮慶賀, 并在太池旁的淥波殿設宮宴款待。
王氏頭疾告假, 孟清詞一早便按品大妝, 帶著蕭以晴進了宮,二人先去中宮拜見皇后。
到得算是不早不晚,彼時殿中亦坐了幾位命婦, 正在兩兩攀談,見進來, 便有人頗有意味地瞧了一眼。
清詞并不看向四周,只神端正, 一步一步穩穩走到殿中,裾不,帶著蕭以晴行了大禮, 恭聲道:“妾謹賀娘娘芳辰,愿娘娘仙椿日月,福壽無極。”
上座傳來輕輕的一笑,語氣溫和卻有些虛弱:“免禮平。”
鄧皇后著明黃綴金嵌珠和團壽紋朝服坐在寶座上,妝容致完, 然孟清詞看著,竟覺比前年見時更加不好, 雖敷了,也掩不住臉的蒼白。
待一開口, 更印證了的猜想。
鄧皇后下首, 坐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兒, 相貌生得極為文雅,應是那位被鄧皇后養在膝下的大皇子趙景然了,永徽帝如今只有兩位皇子,因尚年都暫未封王。
清詞又給大皇子行禮,趙景然禮節甚是周全:“夫人免禮,蕭將軍為國之柱石,戰功累累,景然甚為敬佩。”
鄧皇后笑道:“這個孩子,總纏著他老師講蕭將軍打的勝戰,回來再給本宮講,本宮這些日子絮煩得不行。”
清詞起站到一側,聽鄧皇后這麼說,自然謙虛了一番。
鄧皇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因著皇后不說話,殿中頓時一片安靜,還是安國公府的老太君笑了聲:“孟丫頭過來。”
“老太君安。”清詞屈膝行禮。
老太君執著清詞的手,嗔道:“你這丫頭,從杭州府回來了也不過府見我,白疼你了!”說著,目在上逡巡了一遍,點了點頭:“人雖還瘦弱,氣看著甚好。”
清詞登時心中雪亮,眼眶一熱,原來這就是蕭珩的安排,安國公府是今上母族地位尊崇,老太君德高重,有了的背書,京中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垂眸掩下心中思緒,溫婉道:“在江南時,多虧伯父伯母照拂,夢笙陪伴,清詞甚為激,只婆母和夫君近來都有些不虞,想著過了這段時間再去拜見老太君的。”
老太君拍了拍的手:“知道你的心,”看向皇后,笑道:“這孩子太實誠了些,和夢笙往來得多,我看和自家孫是一樣的。”
“孟夫人家學淵源,知書達理,怨不得老太君疼。”鄧皇后角微勾,緩緩道。
對這位老太局,鄧皇后自然是尊敬的,老太君言辭之間對孟清詞甚是維護,便是看在永徽帝的面子上,也要給安國公府,給老太君幾分面子。
雖是如此,心下不由有幾分復雜,原來安國公府與定國公府私下,已有這樣深厚的了麼?
皇后都贊了孟夫人,一時殿中諸人各懷心思。
宮人進來稟告,道宮宴已備好,請諸位夫人移步淥波殿,鄧皇后回過神,笑道:“諸位先去罷,本宮稍后便至。”
殿中諸人于是紛紛起,清詞正要隨著老太君往外走,忽聽鄧皇后道:“孟夫人請留步。”
......
“坐吧。”待命婦們都離開,鄧皇后看向孟清詞,溫聲道。
不得不承認,孟清詞段雖有些過于纖瘦,模樣卻是長輩們中意的那種,清麗標致,乖乖巧巧,尤其是那眉眼間的書卷清氣,更是令人移不開眼。
忽然便想起鐘粹宮的顧貴妃,那絕容的子,雖出寒微,卻擁有著這宮中子求而不得的帝王真心,但看卻與孟清詞一般,讓人生不出惡。
明明的煜兒,是景然的最大威脅啊。
鄧皇后沉默得太久,以至于孟清詞忍不住微微抬眸,想從的神上看出些許端倪。
鄧皇后倏然一笑,道:“本宮還未謝過孟夫人。”
“皇上原想下旨嘉獎夫人,卻被本宮攔下,不知夫人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娘娘盛,臣婦激不盡。”孟清詞起,又拜謝道。
詔之事,雖于趙恂是功勞,于,傳揚出去卻于名聲無益。
鄧皇后顯然很滿意的通識趣,秀氣的眉眼舒展開,笑意微微:“本宮今日留你,是想私下里問問,夫人可有所求?”
鄧皇后,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啊。
定國公府已是超品國公府,封無可封,孟清詞并無子嗣,家中弟也尚未仕,便是推恩也并沒有那麼合適的人選,當然,中宮可以賜下厚的賞賜,可于定國公府的份地位,這些不過是錦上添花。
鄧皇后許是隨口一問,不想卻問到了孟清詞的心坎上。
因恰巧,孟清詞確有所求,且此事在心中盤桓許久。
聞言起拜下:“臣婦確有一事,求娘娘允準。”
“臣婦愿以此微末之功,為原祈王妃崔瀅換一個自由。”
便是沉穩斂如鄧皇后,也再難掩飾眸中的詫異之,又聽孟清詞娓娓說道:“臣婦被困含章殿中,曾多得崔王妃維護,且明知詔之事與臣婦相關,最后關頭還是放了臣婦,自己卻險些被祈王殺死。”
“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求皇上和娘娘恩準。”
孟清詞語氣謙恭,心中卻篤定此事可,自那日從顧紜口中得知永徽帝并無為難崔瀅之意,心中便有了打算。
此事并不想將顧紜或蕭珩牽涉在,若是鄧皇后什麼都不說,直接賞賜下去,反而要大費一番周折,能這樣水到渠的解決,最好不過。
世事難料,當年祈王沒有子息,崔瀅為此過不責難,但誰知到如今,對而言,卻了一件好事。
鄧皇后顯然也想到了此,溫聲道:“知恩圖報,是人之常,本宮能夠理解,然此事涉及祈王,本宮還需稟報皇上,待皇上定奪。”
“娘娘恤,臣婦激不盡。”鄧皇后雖未應允,可從的語氣里能聽得出,此事十有八九可,清詞不由心下一松。
*
出了坤寧宮清詞便去尋蕭以晴,方才鄧皇后留下,清詞不放心,索將蕭以晴托給了安國公老太君。
待尋到老太君,老太君笑呵呵道:“陪著我們這些老骨頭有什麼意思,喏,”指了指太池上層層疊疊的荷葉之間,若若現的幾條小舟:“晉康帶著幾個丫頭去采蓮去了。”
都是當娘的人了,玩心還這麼大,何況,清詞看了看高懸正上空的日頭,沉默了。
宮宴將要開始之時,蕭以晴總算回來了,清詞這才放下心來,低聲問:“臉怎麼這般紅?”
蕭以晴拿手了臉頰,猶豫道:“許是曬的罷。”
清詞還要再說,忽聽殿外傳來監的通報聲:“貴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眾人不約而同朝外看去,眼前均是一亮,便見當先一個烏云高綰的絕麗人緩緩走進殿中,淺紫百花如意尾逶迤在后,如煙如霧,遠遠去,仿佛仙子踏云而來。
一時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覺目眩神移,腦中均不由想到:如此,也無怪可得君王萬千寵于一。
一眾人皆起行禮,清詞忍不住瞥了眼邊的蕭以晴,如今這丫頭的好奇心可滿足了罷,然余看過去,卻見蕭以晴低著頭,竟有些神思不屬,便連監喊了“起”都還怔怔跪在那里。
清詞將蕭以晴的奇怪看在眼里,但如今也不是追問的時候,只得將疑放在心里。
貴妃的容,將后頭的孫德妃和許淑妃生生襯了背景板。
然清詞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別的,能覺到孫德妃落座后,眸意味深長地在上轉了轉,又不急不慢地收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帝后聯袂而至,永徽帝舉杯說了幾句話,鼓樂聲起,穿七彩的舞翩翩舞進殿,宮宴正式開始,殿中氣氛也隨意起來。
因二皇子離不開母親,顧紜只略坐了坐便告辭離去。
清詞便見蕭以晴心事重重地朝顧紜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又過了會,捂著頭對清詞道:“嫂子,我有些不舒服,頭痛,想吐。”
清詞見此刻臉蒼白,了默額頭上也有細細的冷汗,想到方才在大日頭下泛舟,不由有些擔心:“莫不是暑病罷?”
蕭以晴伏在桌案上,瞧著確是有些難。
清詞原本想宮宴結束后,帶著蕭以晴去鐘粹宮見顧紜,如今看蕭以晴的形,顯然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便尋了個宮人,和一起將蕭以晴送至偏殿,便要使人去請太醫。
折騰了這半個時辰,蕭以晴面倒是好看了許多,攔住清詞:“嫂子,不用麻煩,我想回府了。”
“讓太醫瞧瞧罷。”清詞蹙蹙眉。
“不用了,我只想回府。”蕭以晴執意,“暑病有什麼可瞧的呢,我想回去歇著,在宮里什麼都不便。”
拗不過蕭以晴,清詞只得匆忙告退,帶著出了宮。
馬車上,兩人皆有些默然,清詞是憾,好不容易進宮一次,卻并沒有看到煜兒,正思忖間,忽聽蕭以晴輕聲道:“嫂子,若是一個人做了錯事,傷害了你,卻不是有心的,你會原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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