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瑜今天就跟吃了火、葯一樣,焦躁不安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已經在屋裏來回走了不下百圈,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拳頭,捶了一記左手，一副極其煩躁的模樣。

看得旁邊伺候的丫鬟心驚跳，唯恐遷怒到自己上,忙往牆角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心浮氣躁的季瑜終於停了下來,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遞到邊，才抿了一口,就一口氣把茶水噴了出來,扭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丫鬟：「人呢,都是死的嗎？水都涼了,你還給我喝！」

丫鬟兩肩一抖，著脖子小聲說：「小姐息怒,奴婢這就去換一壺熱茶來！」

季瑜橫了一記：「還不快去！」

那丫鬟如蒙大赦，提起茶壺,駝背含肩,飛快地跑了出去。

下一刻，屋子裏忽然傳來茶杯噼里啪啦落地的聲音。嚇得那丫鬟手一抖，茶壺裏的水溢了出來，正好噴到來人玄的長袍上。

丫鬟抬頭一看竟是季文明，嚇得宛如驚弓之鳥，雙膝跪地：「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無妨，小事而已，起來吧。」季文明看了一眼煞白驚恐的小臉，眉心蹙起，抬頭盯著發出摔打聲的季瑜的房間，靜靜聽了一會兒問道，「一直……這麼暴躁嗎？」

丫鬟不敢撒謊，吞吞吐吐地說：「前一陣已經好些了，只是不知為何，小姐昨日出去一趟回來后，心忽然又變得不好了，一直板著臉，今天也不大高興。」

說不高興都是輕了，就現在這幅暴怒的樣子，豈止是不高興，應該是怒火衝天才是。

季文明沒有為難這丫鬟，揮手讓下去，然後抬腳走到門邊。

背對著門口季瑜聽聞腳步聲，頭也沒回，手裏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擲，斥責道：「讓你去換壺熱茶，半天都不來，誠心想死我是不是？」

現在離那丫鬟出去不過片刻功夫，而季瑜的房間離廚房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這分明是蛋裏挑骨頭。

季瑜發了一頓火，結果這腳步聲走到門口就戛然而止了。冷哼一聲，扭過頭：「怎麼還不……大哥！」

見到季文明，季瑜馬上把臉上兇狠的表一收，站了起來，著帕子，小聲說：「大哥，你怎麼來了？」

季文明走到屋中坐下，眉目深沉，定定地看著，直把季瑜看得不大自然起來。

了鬢角的頭髮，表訕訕的：「大哥，你有事找我？」

季文明看著蒼白的臉和眼眶下那對黑眼圈，心裏的怨氣就如被針扎了一道的皮球，放了音量道：「瑜，沒有男人會喜歡囂張跋扈，無理取鬧，輒摔東西罵人的子。姑娘家，還是貞靜溫為宜。」

他的話說得有些重，季瑜的臉刷地變，撅破罐子破摔：「是嗎？我以前不貞靜溫嗎？結果還不是一樣。大哥，你們想讓我嫁給洪志山，我也百般討好他了，人家看不上我，我有什麼辦法。」

看這幅鑽進牛角尖的模樣，季文明就知道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算了，現在他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也許過一段時日，就自己想通了。

季文明也沒把季瑜的異常放在心上，他雙手握，直切正題：「瑜，你見過傅芷璇了！」

說完后，他盯著季瑜的臉，不錯過臉上任何的變化。

季瑜到底不如他老練深沉，猛然間聽到這一句，魂都嚇了出來，臉上也帶出了幾分異：「沒，沒有，大哥，你聽誰瞎說呢！」

但已經遲了，季文明已經看明白了，也不知傅芷璇給他這個妹子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不惜欺騙自己的親大哥，也要替瞞。

季文明有些生氣，板著臉指出了話里的：「瑜，你若真沒見過，聽到我的問題，第一個反應應該是驚訝也到了安順才對。」

在季瑜變的同時，他又飛快地加了一重砝碼，乘勝追擊：「瑜，你不用替遮掩，有人看到你與一起去往來茶樓喝茶。」

見他連地點都說出來了，季瑜沒法再否認，懨懨地點了點頭不說話。

季文明看著，語帶地問道：「瑜，現在住哪兒？我有些事想找，放心，我不會拿怎麼樣的。」

季瑜扁了扁，委屈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見季文明不信的神，舉起手：「真的，大哥，我發誓。只是約我每五日在往來茶樓見一面。昨天就是我們第二次約定的日子，我在客棧等了一下午，卻沒來。昨天臨走時我讓客棧老闆給我留意著，若是來了，立即通知我。可現在都下午了，客棧那邊還是沒消息，肯定還是沒來，也不知是有事絆住了還是離開了安順。」

季瑜並不是個心思深沉之人，再聯繫剛才那丫鬟說的這兩日來的異常，季文明對的話信了七八分，又問：「你一共與見過幾次，都說了些什麼？」

季瑜避重就輕地說：「就見過兩次，說的還是在京城那些破事，我……我向訴了幾句苦，一直耐心安我。」

季文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思慮片刻，點頭笑了：「好，瑜，若再來見你，記得知會大哥一聲。」當然，不說也沒關係，自有人跟著。

「哦。」季瑜應了一聲，抬頭好奇地看著他問道，「大哥，聽說錢伯伯出事了，是什麼事啊？」

季文明斜了一眼，警告道：「別胡說，沒什麼事。」

季瑜撇：「你不用瞞我，錢……嫂子都跟娘說了，娘還安，只是一條而已，人還在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季文明有些拿家裏這三個人沒轍，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說，他看了季瑜一眼，提醒：「別出去說。」

錢世坤現在的狀況並不好，大夫的建議是截肢，因為他的右和骨頭都壞死了，拖下去對他的並沒有好。

錢世坤也明白，他這輩子是別想走路了，既如此，截就截吧。只是等他下了決心之後才知道，原來截肢也有風險，三個大夫並不能拍著口保證截肢的過程中不會發生意外和染，傷及他的命。

好死不如賴活著，連路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都不想死，更何況錢世坤這種盡富貴的人上人。因為擔心會丟了小命，錢世坤猶豫不決，一時拿不定主意，就這麼僵持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只是為了避免引起軍中，除了幾個親信，他一直把這事瞞了下來，對外一律說，他的傷勢已經好轉，在靜養，要不了兩月就能重返軍營。

不過這種說辭能忽悠不明況的普通將士，但卻瞞不過老狐貍的甘源和梁軍。

這不，在錢世坤傷的第三日，甘源和梁軍統領萬昆便相偕而至，其名曰來探錢世坤，兩人還帶了上好的藥材和禮品。

錢世坤心知肚明，像他們這種因為利益勾結在一起的同盟脆弱得不堪一擊，毫無信用可言。今日能在一起把酒言歡，明日就可能因為利益反□□一刀，不得不防。

因而哪怕心裏極不想見這兩人，這時候，他也不得不下心裏的煩躁，讓奴婢把房裏打掃一新，點上香薰，遮住屋子裏的氣味，然後還用力了自己的臉，讓他看起來面不那麼蒼白了，然後這才讓人把兩人請了進來。

季文明親自領著甘源和萬昆兩人進來。

虎背熊腰的甘源看到錢世坤，鷹鈎鼻一翕，黝黑的臉上帶著關切的笑意，口氣也很熱絡：「錢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傷筋骨一百天，你這可得好好休養，營里的弟兄們都還等著你回去呢。」

一副完全不知道錢世坤已經廢了的樣子。

相比之下，旁邊的萬昆的說辭顯得頗公式化：「錢參將，好好養傷，營里可不能了你。」

錢世坤忍著痛，靠在床頭，激地看著二人：「多謝兩位將軍的關心，家門不幸，讓兩位看笑話了。」

他沒多說他的的狀況，兩人也沒多問，寒暄了幾句，又說了一下城裏的狀況，兩人見錢世坤的頻頻打哈欠，便不約而同地起告辭。

錢世坤給季文明使了一記眼，示意他送這兩人回去。

雙方道別，季文明親自把人送出大門外。

不善言辭的萬昆先走，甘源留在最後，他抬頭瞧了一眼暖下富麗堂皇的錢府，招呼季文明：「季將軍一起走走？」

季文明眸一閃，頷首道：「幸得甘參將相邀，末將榮幸之至。」

兩人沿著蜿蜒的大道，緩緩往前走，及至一條人煙稀的僻靜小道時，甘源停下了腳步，盯著季文明：「敢問錢參將的究竟怎麼樣了？」

「可能要養幾個月。」季文明說得含糊。

甘源哈哈大笑，手拍了拍季文明的肩，突然換了個稱呼：「季老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他的只怕是沒治了吧。」

他猛地湊近季文明的面前，鷹鈎鼻上那一雙銳眼裏邪四溢：「季老弟，你就甘心一直屈居人下，替他人做嫁？忙忙碌碌一世，現在被一個廢人指揮得團團轉，以後還得聽一個小屁孩的，就因為他投胎比咱們好？老子可不信這個邪。」

聞言，季文明的心臟幾乎都快蹦出來了，藏在袖子下的手攥在一起，面上卻不毫：「甘參將說笑了，岳父大人於末將有大恩，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提攜季某，季某才能有今日，若能為其分憂解勞一二，季某萬死不辭。」

甘源聞言，定定地看了他幾息，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直起，背負雙手，臉上要笑不笑的：「季老弟果然是個重重義之人，甘某佩服。不過季老弟讀書多，應當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說是吧。」

錢世坤倒下，論資歷、論軍功、論威，都再無人能與甘源抗衡。甘源這是明晃晃地告訴他，南軍以後將由他為首。當然，「一山不容二虎」也是在影他與錢世坤目前的境。

季文明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深意，眉頭一跳，避重就輕地說：「甘參將過獎了。」

見他揣著明白裝糊塗，甘源也跟著轉開了話題，兩人又聊了兩句，直走到這條巷子的盡頭，兩人才分道揚鑣。

甘源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角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將軍，他不願意？」一人無聲無息地從巷子裏走了出來，輕聲問道。

甘源輕蔑地撇了撇：「一偽君子而已，他若不願意，就不會與我走這一段路了。呵呵，等著吧，錢世坤眼不錯，他這婿跟我是一類人，就是不知道他的手段和實力能不能撐起他的野心。」

***

回去的路上，季文明心臟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到了錢府門口，不出意料，魯達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將軍找你。」

季文明頷首，提步直接去了錢世坤的臥房，在錢世坤詢問前先一步道：「甘源慫恿我取而代之，奪了你的勢力。」

錢世坤聞言，暗沉的眼眶睜開，笑看了他一眼，罵道：「我就知道甘源這狗東西沒安好心。」

呸了一聲后，他又問：「萬昆那裏呢？他沒找你？」

季文明搖頭：「沒有，萬昆什麼表示都沒有，對小婿也不甚熱，與往日並無二致。」

錢世坤濃黑的眉在一起，自語道：「萬昆今天很奇怪，有的沉默寡言。不過，他暫時沒有作也好，咱們只用防著甘源就行了。」他現在這種到死不活的狀況，自是希一切平平順順的，不起任何波瀾最好。

季文明知道他的心思，附和道：「岳父大人不用擔心，萬統領一直很看重岳父，在大梁那邊也是多次替岳父言，岳父不用擔憂。」

錢世坤猶不放心：「不行，萬昆的支持很重要，若是梁軍反水，咱們將腹背敵，你再給萬昆送一萬兩銀子過去，穩住他。」

萬昆喜好黃白之是公開的，錢世坤決定投其所好，再給他送一筆銀子，拉攏他。

季文明皺眉，為難地說：「府庫里的純銀已經不多了，只怕湊不齊一萬兩。」

他們雖守著一個銀山，但因為民間會鍊提純白銀的匠人並不多，技也沒朝廷的工匠進，因而提純的銀子雜質較多，用於給那些沒見過幾兩銀子的將士發餉還可以，但卻瞞不過那些老練的商人與萬昆這種見多識廣的老東西。

「那還有多？」錢世坤不死心地問道。

季文明估量了一下：「應該有八、九千兩。」

錢世坤揮手做了決定：「既然沒差多，那再摻一些湊足一萬兩，在箱子底下，萬昆還能一個一個擺出來看不？」

見他意已決，季文明頷首應道：「是，小婿這就去辦。」

等他湊足銀子並安排人送去萬昆那兒時，這一天又快過去，而前一日，他派出去尋找傅芷璇的人終於傳了消息回來。

「季將軍，你要找的那個子現在就居住在三塘巷，似乎是落難了，與丈夫一道來投奔親戚的。」

季文明揮手讓他退下，沉良久，招來一人吩咐道：「回去告訴夫人，我今晚有應酬，要晚些回家。」

***

薄暮降臨，路上的行人漸，三塘巷裏攆走狗聲不斷，傅芷璇做好了飯，架了一張小方桌，擺在了院子裏，正要去堂屋請烏文忠，忽然看到聞方跑了進來，輕手掩上門。

忙迎了上去，笑瞇瞇地說：「聞方，你來得正巧，烏伯伯一直悶悶不樂，你陪他喝兩杯。」

聞方一把拽住的手就往外拖：「哎呀，還吃什麼飯，季文明來了，現在就在巷子口，咱們快走。」

傅芷璇大駭，拉住了他：「等一下，聞方他都走到巷子口了，咱們想跑也跑不了，他帶了多人來？」

聞方停下了腳步：「人倒是不多，只帶了兩個侍衛，應是他的親信。」

聞言，傅芷璇放下心來，住了聞方：「這麼說他只發現了我一個人在這裏，還沒發現咱們的事，那我不能走。若我一走，反倒會引起他的懷疑，聞方，你快去換服，打扮得像個落魄的讀書人，待會兒他來你就裝落魄，裝落寞，裝沉默，讓我來應付他。」

聞言有些猶豫：「這樣行嗎？」

傅芷璇把他推進了屋：「當然行，季文明沒有大張旗鼓地帶著人過來抓我，只是帶了兩個親信過來，就說明他暫時還沒打算拿我怎麼樣，那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似乎也有道理，聞方一想，他們這邊也好幾個人，若非怕現在殺了季文明，引起城守軍的警覺，他本不畏懼季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