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不日傅芷璇的擔憂就了真。
次日午後,張遼突然帶著一隊穿冰冷鎧甲的士兵出現在了城南剛建的善堂前,皮笑不笑地說:「傅夫人,好一陣不見,太後娘娘很是惦記夫人,今日派雜家來接夫人去宮中一聚。」
一掃,這一隊士兵竟有好幾十人。這陣勢,哪是請,分明是不容傅芷璇拒絕。
聞方見了臉一變,立即不聲地往前出一步,擋在傅芷璇的左側,渾繃,似一柄出鞘的利劍,隨時都會揮出去。
只是他勢單力薄,又怎麼會是早有防備的張遼等人的對手。敵我力量太懸殊,不過是多一個人去送死罷了。
傅芷璇心如麻,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然後輕輕拍了拍聞方的胳膊,示意他別輕舉妄,接著對張遼抬首一笑:「張公公,你看我在善堂待了一天,滿都是塵土,能否容我回去換服,免得進宮衝撞了娘娘的!」
張遼肩膀一抖,偏著頭,搖著拂塵,眼睛虛一條線,假惺惺地說:「傅夫人,你就別為難咱家了,太後娘娘還等著呢,耽擱了,惹娘娘不高興,你我可都擔待不起!」
說罷,朝帶來那一隊士兵使了一記眼,領頭之人往前一站,手按住刀鞘,目森冷地盯著傅芷璇,用嘎的聲音道:「傅夫人,請!」
形勢比人強,傅芷璇轉過,用眼神安聞方,輕輕說道:「我要隨張公公進宮一趟,你待會兒回去給小嵐帶個信,不然又要哭鼻子了。」
說完,下輕輕往下一點,眼神帶著懇切之意,直直盯著聞方。
聞方明白的意思,不由眼眶泛紅,藏在袖中的拳頭得死,手背上青筋暴跳,半晌才從牙關中出幾個字:「夫人放心,一切有小人!」
傅芷璇見他沒有衝,放下心來,沖旁邊的張遼一笑:「勞張公公久候了。」
張遼沒有廢話,一揚拂塵,用細細尖尖的嗓音說了一個字:「請!」
傅芷璇提起腳,踩上馬凳,爬上了這座褐的馬車,鑽進去,掀起簾子,朝路邊臉鐵青的聞方輕輕點了點頭。
馬車疾馳,的影連同這座奢華的馬車一併消失在了滾滾的車聲中。
聞方目送離去,直到看不見才收回眼神,用力一拳砸到了牆上:「該死!」
這面牆壁上的那塊磚頭立即裂開兩同髮那麼的隙,李工頭看到這一幕,大駭,往後退了一步,脖子跟著一,訕訕地說:「聞方,你把牆都捶壞了……」
聞方恰好回頭,眼神中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慄。李工頭嚇得一個哆嗦,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並沒有其他攻擊的行為,李工頭稍微放下心來,小聲勸道:「聞方啊,你也別擔心,好人有好報,傅夫人人這麼好,不會有事的。說不定是太後娘娘知道了所做的善事,讓進宮賞呢!」
聞方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家賞是一下子來這麼多士兵,不由分說地把人帶走啊。況且現在是下午了,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黑了,宮門也會閉,夫人今夜只怕是回不來了。
李工頭不明白他怎麼又突然變臉,扯了扯角,乾癟癟地說:「你別這麼小題大做嘛,夫人一定會沒事的,要不咱們……」
聞方理都沒理他,轉飛快地踏旁邊的那一條巷子里,然後一路凈挑捷徑走,很快便走回了客棧。
坐在門口摘豆角的小嵐瞧他一個臉沉地跑了回來,忙放下豆角,跑過去問道:「聞方,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家夫人呢?」
聞方斜了一眼,想起傅芷璇的叮囑,下心裡都憤怒和憋屈說:「蕭……太後娘娘請夫人進宮,要褒獎,今夜應該不會回來。」
小嵐不知,一聽說傅芷璇能得太后賞識,頓時眉開眼笑,滋滋地說:「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咱們家夫人得了太後娘娘的傷勢,看誰以後還敢欺負夫人。」
得,無知果然比較幸福!
聞方瞥了一眼,扁扁,什麼都沒說,飛快地往二樓走去。
小嵐見了,仰起頭,大聲提醒他:「聞方,你走錯了,二樓上面是客房,還有幾個客人住著呢,你別驚擾了客人。」
聞方充耳不聞,飛快地上了二樓,走到倒數第二間,然後彎起中指,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一輕二重,極富韻律和節奏。
住在這間客房的客人立即打開了門,看到聞方面一喜,生恐被人瞅見,飛快地往走廊里掃了一圈,然後用力把聞方拉了進去。
聞方隨他拉進去,然後往凳子上一坐:「行了,張羅,現在京城裡得很,客人都退房,找門路出城避風頭了,二樓就只剩你們幾個,沒其他人,你去把大勇他們來,我有事要吩咐。」
張羅見他一臉嚴肅,猜測應是出了狀況,忙點頭應是:「好,聞大人你稍等,屬下這就去人。」
不一會兒,連同張羅在,五個行商打扮的男子匆匆走了進來,往聞方對面一坐,張地問道:「聞大人,你這麼突然咱們來,可是有事?」
畢竟,從他們住這間客棧近一個月,聞方從未上過二樓,哪怕是在門口見面,也是裝作不認識。
聞方抑的目在五人上溜了一圈,閉上眼,語氣沉重地說:「夫人被蕭氏召進宮了。」
召進宮?這又不是第一回,不過聞大人這反應……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張羅被推出來,代表大家問道:「聞大人,這可是不妥?」
聞方把今日在善堂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蕭氏竟派了好幾個士兵來押夫人進宮,應該是知道王爺與夫人的關係了。如今,單憑咱們,絕對救不了夫人,因而我讓你們是有一事要吩咐。」
張羅五人連忙點頭:「咱們本來就是奉王爺之命,來保護傅夫人的,聞大人儘管吩咐就是。」
聞方點點頭,目投向窗外逐漸變黑的夜,說道:「咱們去找候統領,如今京城裡也只有他能救夫人了。」
「聞大人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張羅順從地說,其餘四人也跟著點頭。
聞方欣地笑了,飛快地下了指令:「我去侯大人府上看看,你們去林軍軍營外,還有幾個城門找找。侯大人經常值夜,親自帶隊巡邏,這幾天,京城這麼,他不一定會回府,發現了人,你們立即來侯府通知我。」
張羅點頭,笑著應下:「好,那屬下去了。」
聞方擺了擺手,等他們一下樓,他也跟著走了下去。
小嵐見了,不解地著他:「天都要黑了,你去哪兒?」
聞方扯了個借口:「苗公子回來了,苗管家讓我去一趟。待會兒就宵了,我恐怕回不來,你與張柳不必等我,早點把門關了,守在屋子裡,不要跑。」
話未說完,人已經像一陣風一樣不見了蹤跡。
小嵐見了,撇撇,嘀咕了一句:「自己都到跑還好意思說別人。」
上這麼說,還是飛快地把門關上了。
***
今日蕭太後派來接傅芷璇的馬車比以往都要好,車壁是用楠木所制,裡面鋪著一層厚實的白絨毯,令傅芷璇都不好意思下腳。馬車空間很大,裡面熱茶、糕點、零,一應俱全。
這種比以往好了不止一倍的待遇不但沒讓傅芷璇放心,反讓更不安。
蕭太后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押著進宮,卻又來這麼一出,真是令人不準頭腦。
見傅芷璇拿著一顆炒的栗子半天都沒吃,馬車裡被派來伺候傅芷璇的小宮見了,眨著一對無辜的眼珠子,天真無邪地問:「夫人怎麼不吃,不合夫人的口味嗎?那夫人喜歡什麼,奴婢下回做。」
傅芷璇翹起角扯了個淡淡的笑容:「我不挑食的,只是今天中午吃得比較多,現在一點都不。」
說完,把栗子放回了碟子里。
聽了的解釋,那小宮也沒多勸,小心翼翼地把這些零、糕點收進了匣子里,又奉上一杯熱茶:「夫人喝點水消消食。」
傅芷璇接過茶杯,只在邊抿了一下,然後握在掌心,不喝也不放回去。
那小宮見了,好奇地瞥了一眼,到底記得規矩,沒再說什麼。
在傅芷璇的忐忑不安中,雄偉、華麗又森森的皇宮終於出現在眼前。
聽到張遼地提醒,握了握拳頭,掀開車簾,在小宮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傅夫人,娘娘還等著,走吧。」張遼一甩拂塵,做了個請的手勢。
如今這座寬闊華麗的皇城於來說,無異於一只張著大的猛,朦朧的夜似乎是他的盆大口,只要一踏就會被連人帶骨,吞噬得。
但沒有選擇的權力,傅芷璇瞥了一眼站在後的士兵,無聲地嘆了口氣,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瞧蕭太后這樣,似乎不準備一下子弄死,也許這就是的機會。
「傅夫人,走吧。」張遼瞧一副如赴刑場的模樣,癟了癟,著嗓子,催促道。
傅芷璇點了下頭,抬腳了這扇硃紅的大門,走向那未知的命運。
夜晚的皇宮,格外安靜,路過的的宮太監全都輕手輕腳,悄無聲息,只有遠時明時滅的宮燈帶著一煙火氣,給這座沉悶的宮殿增添了一人氣。
直到雲殿,前方才一片燈火通明,宮太監進進出出,一派繁華之相。
傅芷璇隨著張遼一起步雲殿,才走進院子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咿咿呀呀地曲調聲。
怔了怔,抬頭瞥了張遼一眼。
似是察覺到的目,張遼回頭瞧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解釋道:「娘娘喜歡聽戲,尤青。」
「多謝公公提點。」傅芷璇向他致謝。
張遼沒回頭,似是不想搭理。
兩人步殿中,只見蕭太后坐在一張躺椅上,臉上的表似笑非笑的,殿中央有一位青著手指,咿咿呀呀的嗓音拖得老長,哀怨人。
張遼把傅芷璇領到殿門口就退下了,獨留傅芷璇一人尷尬地站在那兒,進退維谷。
瞧蕭太后聽戲的子正濃,也不便進去打斷,只好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許久,那青的水袖一舞,曲聲戛然而止。遙遙地沖蕭太後行了一禮,旁邊的初月見了,端起一隻盛滿銀元寶的托盤,走過去,遞給那青。
青接過,又沖蕭太后一拜,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這下站在門口的傅芷璇就格外顯眼了,初月見到,迎了上來,笑道:「傅夫人請隨奴婢來。」
傅芷璇跟著走殿中,朝蕭太後行禮:「民婦見過太後娘娘。」
蕭太后睜開一對嫵的眼睛,眼波流轉,似乎才發現天黑了,慵懶地眨了眨眼,語帶深意地說:「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賜座!」
後面兩個宮立即抬了一張古樸的椅子過來,放置在傅芷璇背後。
「謝娘娘賜座!」傅芷璇盈盈一拜,然後微微屈,部堪堪沾著椅子邊,背脊得直直的,垂眉順目,默不作聲。
似是瞧出了的小心翼翼,蕭太后目一彎,目中異彩連連,說出的話帶著一子說不出的親昵:「傅夫人何必這麼小心,哀家又不會吃了你。這兩日找辰王和長公主,沒找到人,不過歪打正著,倒是發現了一件蠻有意思的事,咱們大燕素來不近的辰王殿下也有了意中人。作為嫂子,哀家很是替他高興,若非辰王不見了,哀家連夜就要下旨賜婚……」
隨著的話,傅芷璇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心底的最後一僥倖也消失了。等蕭太后的話告一個段落,閉上眼,了一句:「太後娘娘,給民婦一個痛快吧!」
聽到這話,蕭太后眨了眨眼,嘖嘖兩聲:「傅氏,遇到點事就求死,你可真讓哀家失。哀家都要懷疑陸棲行的眼了,他究竟看上你什麼?」
傅芷璇臉一白,咬住下,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太後娘娘,從民婦踏這座宮殿開始就明白,民婦已是那案板上的魚,與其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不如求個痛快!」
「那本宮同意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說這話時,蕭太后嫵的眉眼中沒有一笑意,相反裡面充滿了殺意。
傅芷璇藏在袖下的手一,閉上眼,跟著點了一下頭:「謝太後娘娘全!」
瞧這幅視死如歸的模樣,蕭太后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哀家與你開玩笑的,咱們可是要做妯娌的,一家人哪能說打就打,說殺就殺……」
接下來那句話,傅芷璇聽得不大真切,腦子裡只有「開玩笑」三個字盤旋迴盪。賭贏了,蕭太後果然不願意讓這麼輕易就死了,不管是因為還沒找到陸棲行,還是覺得沒折磨夠,這總是的一個機會。
見癡癡的坐在那裡,橡木頭樁子一樣,失魂落魄的,似乎在為沒能痛快地死去而憾,蕭太后眉宇間閃過一抹霾,轉瞬即逝。
下一刻,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裝似閑聊地說:「傅氏,你與辰王是怎麼結識的?」
傅芷璇抬頭詫異地看了一眼。
蕭太后笑瞇瞇的:「今夜有事不能睡,你就當說故事給哀家聽吧。」
「是。」傅芷璇組織了一下措辭,一語帶過京城的事,著重講述了安順的事,「民婦一個人逃到安順城,無分文,都快淪為了乞丐,就在這時遇到了辰王殿下。他收留了我,還帶我回京,民婦激不盡。」
傅芷璇篤定這麼短時間,蕭太后沒法派人去安順調查清楚,因而真話假話摻半,把兩人的更多的歸結於恩。
蕭太后聽出了的意思,挑眉一笑:「好一出英雄救,真是有意思。」
傅芷璇垂下頭,聲音悶悶的:「娘娘,若非辰王殿下相救,民婦只怕會橫安順街頭。王爺,他是個好人。」
好人!多久沒聽到這兩個字了,蕭太后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涌了出來,良久才止住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傅芷璇:「這麼說,你只是因為恩才與辰王湊到一塊兒的了?」
傅芷璇閉上眼,面上一片無奈:「娘娘,若民婦不隨苗夫人南下,就不會遇到劫匪,也就不會流落街頭,被辰王所救,更不會看到不該看到,為求自保,只能越陷越深,不得不隨波逐流。說到底,不過是世事無常,不由己罷了。」
「好一句不由己!」蕭太后拍了一下手,似是找到了共鳴,「在局中,不能,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否則後退一步就將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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