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鄭氏在齊府花廳招待來客。

這世家的來往自然頻繁，特别在這等春和景明的日子，今兒來齊府的便有薛家的二夫人張氏,還有那永康侯夫人等幾人，确确實實沒有邀請顧家的人。

所以聽到婆子禀報說顧家夫人來了,還帶着那新科狀元顧熙載，鄭氏愣了一番，未反應過來。

還是旁的永康侯夫人抿酒道：“你莫不是貴人多忘事,這事兒也給忘了,顧家多了個狀元,門庭那一個，現下帶人來你齊府了，你倒像沒發帖一樣,真真人笑話了！”

這話提醒了鄭氏，忙讓的婆子去迎顧家人,還讓人去喊了齊祁過來,一番忙活之後,心裏還是嘀咕着，确實沒給顧家下帖啊，今兒個怎麽就來了。

很快，婆子引着甯氏與顧熙載來到了花廳。

這原本溫溫火火的廳内,在二人到來後，似乎熱騰了起來,尤其當衆人見着這新科狀元顧熙載後,連見慣了不天之驕子的薛家張氏也不由得與旁的夫人稱歎。

“是我怠慢了，”鄭氏上前道，“來來來,這兒位置好。”

甯氏自然端着笑：“哪裏，是我與熙載叨擾了。”

當然不提這不請自來的事，引得鄭氏滿腹疑，可如今都來了，這麽多人看着，還是得好生招待，且看看這甯氏究竟想做什麽吧。

沒過一會兒，齊祁也來了，他二人去了其他地兒。

與衆人一一見過，甯氏便坐了下來，與周遭的兩位會聊幾句，待即将開飯時，淺笑道：“齊夫人，我與熙載便不用飯了。”

這聲不響卻也不輕，恰好就是這一片都能聽見。

張氏與永康侯夫人停了談話，其餘人也都看向。

鄭氏總覺得有不好的預，但此時也隻能出笑容客氣道：“怎麽就不用飯了？這來都來了——”

“實則有事上門，未料到今兒齊家有客人，我還是先去尋齊老夫人，若是齊老夫人有事，我還是改日上門罷。”甯氏不不慢道。

鄭氏在被其打斷說話時便微皺了皺眉，甯氏今日這不請自來，在人前又是這麽不給面子，想來要上門的事也不是什麽好事。

于是也不打算追問，而是慢聲道：“也好，那我讓丫鬟帶顧夫人去見婆母。”

可偏偏就是有人沒有眼、沒有那個心眼。

或者甯氏的這句話，就是在等着有人問，衆人中有一人便心直口快地問道：“顧夫人，何事這般着急？何不用了飯再走？”

甯氏臉上的笑容一拉又淡了下去，可眼底的笑意卻更深了：“能有什麽事，自然是熙載的親事。”

鄭氏面一凝。

好啊！

總算知道這顧家人今日爲何事而來！

甯氏又接着道：“大家也都知道早些年熙載的親事定下來了，定的就是齊家遠方親戚沈家的小兒，哎呀，這事啊，當年我就不同意，這什麽事啊，想想都覺着荒唐，今日是來将此事做個了結……”

接着上一句話，就怕鄭氏不讓說一樣。

可也确确實實堵了鄭氏的話，憋得鄭氏吞下本打斷的話，聽全了這番話，眼前幾乎一黑——

這麽多人面前，這甯氏竟然、竟然就明晃晃地提了退親一事！

完完全全在打齊家和沈家的臉，還是哐哐兩掌的那種！

這是何等辱！

鄭氏天旋地轉，聽着周遭的竊竊私語，還有薛家二夫人與永康侯夫人投來的驚愕眼神，腦子嗡嗡地響，子都差點沒站穩，幸好旁有婆子扶着。

鄭氏穩住後，着聲道：“顧夫人，這不是個小事，又哪裏能在這兒說的！你實在要談，随我去主堂吧！”

随後向衆夫人表達歉意，停了此次的宴客。

可就算如此，事兒也鬧大了。

或者說，齊家與沈家的臉，都丢盡了。

不過沈家在京内沒得什麽名聲，可齊家大夥兒都是津津樂道着，自然都是沖着齊家來的流言蜚語更多些。

齊沅君正在屋子裏與沈芷甯說笑着，下個玩笑還未說出口。

丫鬟已經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帶着哭腔，視線在齊沅君與沈芷甯上慌張得移來移去道：“表小姐，小姐，出事了，那顧家的夫人方才在咱們夫人宴客之時當衆就提了與表小姐家退婚，夫人、夫人差點都要被氣昏過去了！”

齊沅君與沈芷甯臉煞白。

退婚是早意料之中的事，可當衆提卻完全不一樣，還是在顧熙載高中、顧家冉冉升起的階段，這莫不在打齊家？或給了齊家最大的辱？

齊沅君與沈芷甯連忙跑去主堂。

這平日裏沒什麽大事，四周隻有丫鬟仆從看守的主堂，如今圍了不人。

沈芷甯覺得舅母肯定已經派人去請的父母了，沈家府邸在秦府旁邊，指不定秦北霄也立馬要知道了……思緒飛快轉着，又被主堂内舅祖母傳來的一道厲聲打斷：“不知禮數！”

舅祖母多和善的人啊，府裏的丫鬟婆子都喜歡老夫人，都稱一聲好，這會讓竟被氣到這個程度……

沈芷甯與齊沅君想立馬進主堂，卻被一婆子攔住了：“小姐，表小姐，夫人吩咐了，這是兩家的事，小輩們就先别進去了。”

自然是爲了未出閣的姑娘着想，畢竟這甯氏說話肯定不好聽。

齊沅君都快急死了，見遠齊祁與顧熙載過來，招了招手。

齊祁沖扯了個笑容，但顧熙載沒什麽反應，沉着臉，齊沅君從未見他臉這般差過，他大步過來，視線在看見沈芷甯後一滞，低聲道：“你放心。”

随後進了主堂。

“他怎麽能進去？！”齊沅君道。

那婆子無奈道：“夫人隻吩咐了我攔住兩位小姐，其他的老奴也不知道啊……”

齊沅君氣極，沈芷甯攔着道：“罷了，等着吧。”

事兒已經這樣了，今日來參加宴會的那些個夫人，腳還未從馬車上踏下來，肯定就已經和丫鬟婆子們說道了，想來到晚間，全京都城的侯門貴胄，大半都知曉了，這或許還是往小了說。

反正，齊家與沈家的臉算是丢完了。

被人當衆退婚，家中的兒是有多差勁，多拿不出手，要這麽迫不及待得甩開、丢棄？

這若傳得再嚴重些，以後齊家與沈家的兒可還出得了閣？

顧熙載也深知這一點，聽到此事後，腦子都嗡了一嗡。

進了主堂，氣氛凝重尖銳得可怕，想來已經有過一番争吵，顧熙載更覺着絕，此事過後，就算他執意要結這門親，齊家與沈家恐怕也不願了。

鄭氏看到顧熙載來了之後面更黑：“怎麽？今日顧夫人是帶着我們新科狀元一道上門退婚的？”

甯氏立刻就拉住了顧熙載的胳膊，表示他們二人确實一起。

在聽見齊夫人的話與自己母親做了這一番作後，顧熙載子晃了晃，他總算是明白爲何母親要他一道來了，他這一來，不就等于他也認同退親一事了嗎？

不就是他也迫不及待甩開沈芷甯嗎？

不也是他了自己母親最利的一把刀，狠狠捅了齊家與沈家嗎？！

顧煦載眼底越來涼，出母親拉住他的手，冷聲道：“我不同意——”

“什麽不同意？你昨日還與娘親說你不滿意這門親事！”甯氏又着急拉住了顧熙載的胳膊，“你同意，你怎麽不同意了？”

沒想到熙載會當衆說不同意退親，以熙載對親事一向無所謂的子，怎麽會說不同意？最多也就回去與翻臉，再過幾日也就會好了。

那人竟将他迷到這般了嗎？

那更是要退了！

甯氏沒有給顧熙載說話的機會，繼續對齊家衆人道：“無論如何，今日這門親我顧家退定了，婚書我也帶來了。齊老夫人、齊夫人，說得再多有什麽用，且放手吧，莫要再着我們熙載不放了，難不你們齊家沈家的兒都嫁不出去了嗎？這般死纏爛打着，還要臉面嗎？”

“母親！”

顧熙載驚得睜大眼，怒道：“你說的什麽話！”

這些辱的話，怎麽說的出口？！還是當着齊家人的面？

清冷、淡然如顧熙載，這時也忍不住怒容滿面，更别提齊家人，齊老夫人氣得渾抖，脾氣爽利但教養一直在的鄭氏擡手指向屋門，從牙中出話道：“顧夫人，請走吧！”

“我們齊、沈家兒嫁不嫁得出去就不勞你們顧家費心了！”鄭氏快步走到拿着婚書的婆子前，一把奪過婚書，撕得碎，怒撒在了甯氏面前，“顧夫人，滿意了吧！”

甯氏确實滿意了，就算鄭氏這般對，也不計較了。

顧熙載則知道完了。

他這輩子順風順水，第一次在他悉的白紙黑字引起的漫天雪白中，到心在慢慢沉落，在沉落中到鈍痛，在這鈍痛中，意識到——

他與沈芷甯，無緣了。

顧熙載漠然地甩開了甯氏的手，離了屋，甯氏忙追上去：“熙載！熙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