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來, 柳漁已經吃過了，怕文氏和柳三郎不自在，陪著一起用了一些。

　酒樓的菜頗不錯, 柳三郎許久沒吃到這樣好的東西了，筷子得很快，甚至有些狼吞虎咽的模樣，文氏瞧得心酸，到底沒說什麼，挾了一塊魚腹放進柳三郎碗中，柳三郎見了, 收了收吃東西的速度，看了看柳漁，對文氏道：“你也吃。”

　柳漁眉眼含笑, 或許是患難見真，這三哥和三嫂似乎比之從前更好了。

　“三哥三嫂都出來了，二丫和四丫是誰照看？”

　提到孩子，文氏也了眉眼, 道：“放在我娘家托我娘照看著，現在你肯收我, 我好好干活，以后每個月多給些銀錢, 我娘疼孩子, 兩個孩子應當不會虧著。”

　柳漁點頭，看向柳三郎：“三哥呢？”

　柳三郎把口中魚咽了下去, 道：“我大多時候到走, 能找到木工的活就給人家搭個手做木工活, 找不到就泥工瓦工也學著干, 今天就是不放心你三嫂，陪著來一趟，一會兒送到了繡莊，我就回去了。”

　說到這里，他看看柳漁，道：“阿漁，多謝你還肯拉我們一把。”

　柳三郎是不大想事，可文氏沒跟他說過柳漁的事，老大倆口子是黑了心肝的，那伍金也不是什麼好貨，柳漁如果沒被救下會落到什麼下場他不用想也知道，柳漁生得太好，老大和他舅兄要弄錢，指定是把人往風月地賣去。

　換位想一想，擱他攤上這樣的事，說什麼都不會再沾他們柳家的人了，哪怕他跟那邊現在其實也沒關系了，可到底是一樣的骨。

　柳漁搖頭：“繡莊本就是要招人的，招誰都是一樣，何況三嫂待我很好。”

　不知道三房一家子被凈出戶趕了出去，若是知道，或許在最初有能力時就會讓崔二娘幫忙悄悄找上文氏。

　崔二娘不知道和文氏的關系，這一回倒是歪打正著把人送到了這里來。

　文氏聽到柳漁那一句“三嫂待我很好”，紅了眼圈，不埋下了頭不敢看柳漁。

　知道柳漁說的好是什麼，是指那幾次提點伍氏不對勁，可柳漁不知道，就在出事當日，明明猜出了柳康笙想干什麼，卻還是退卻了，只找了個借口把王氏給支了回去，自己卻拉著柳三郎避在了外面。柳漁不知道，文氏卻始終心中有愧。

　柳漁是不知道，如果知道王氏回來也有文氏的相幫，只會更加激，想到當初柳三郎去陸家送信，沖柳三郎笑笑，道：“也多謝三哥，往陸家送信告知他們我的況。”

　柳三郎這會兒倒是靦腆起來，道：“我是聽你三嫂的。”

　這般言語間，倒是撿回了些從前的親近，等兩人都吃飽了，柳漁喊了掌柜結賬，這才帶著兩人往如意繡莊去。

　柳三郎一個男人不好進繡莊，三人走的側門，柳晏清正準備去縣衙，看到柳三郎的一瞬間就認出了是柳家村那家人的兒子，臉一下就變了，看柳漁神安定，才稍緩些。

　柳三郎和文氏滿的不自在，柳漁請了他們花廳里坐，又喊了林嬸子幫忙泡茶，這與文氏道：“繡莊是我大伯娘作主，三哥三嫂且坐著喝杯茶，我去與大伯娘說一聲。”

　因柳漁未曾與二人細說的事，柳三郎和文氏乍聽什麼大伯娘，一時還有些懵，只因先前看到柳晏清，心中大致有個猜想，文氏點頭應聲，柳漁這才出了花廳，和等在院子里的柳晏清解釋了一回。

　柳晏清聽說了原委，又聽那文氏從前待柳漁不錯，如今又和柳家斷絕了關系，倒是沒再說什麼，點頭道：“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那邊其他人能不往來盡可能不要往來。”

　畢竟當時切結書其實算得上是騙來的，他們手上并不真的有王氏契，真沾染上了，有緣在那里，只一個孝字就能得柳漁沒有還手之力，便是柳康笙那樣完全沒有緣關系的也能拿養恩說事。

　柳漁點頭：“大哥放心，我省得的，我去和大伯娘也說一聲。”

　柳晏清點頭：“去吧，我也去衙里了。”

　兄妹倆別過，柳漁往前邊鋪子里去了一趟，不一會兒衛氏跟著過來，喊了張娘子幫忙照應前邊，自己跟著柳漁進到花廳。

　柳三郎和文氏從沒有這樣張過，第一次見到衛氏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打骨子里是有幾分怵的。

　衛氏早聽柳漁細說了文氏其人及小夫妻倆目前和柳家人的關系和境，倒是還和氣，過來瞧了瞧文氏，第一眼的眼緣是好的，看柳三郎也是本分模樣，衛氏笑了笑，道：“我是漁兒的大伯娘，你們況漁兒都與我說了，以后就在繡莊做活，這邊也有住的地兒，只是是通鋪，好幾個人住一間。”

　文氏乍見衛氏，對衛氏的印象還停留在半年多前那天夜里把王氏扇得雙臉紅腫，柳康笙旁觀著也一個字沒敢多說的威風厲害，一顆心本是懸著的，結果衛氏待頗為和善，又同意了留在繡莊，文氏心下一松，又是狂喜，連聲道：“不要，有得住就很好。”

　柳三郎見事落定，心里也終于穩了穩，也知道這繡莊后院工頗多，他不好多留，衛氏和柳漁帶文氏去看住時，他和幾人說了一聲，出去給文氏買被褥和被子。

　大冬天天寒，他們住的地方卻也只有一床鋪蓋罷了，也沒有多余的能往這邊帶，所以都得現買現置辦。

　衛氏和柳漁倒沒攔著，適當的幫忙沒問題，過度的幫忙只會讓人不自在，柳漁帶文氏看過床鋪，又打了盤水來幫忙抹了抹，這才領著人往繡房去，給繡娘們介紹了一下新員。

　文氏見只是繡房里，繡娘就有十三人，也有些不敢想象，縣里的繡莊雇這麼多繡娘的嗎？

　柳漁又領著文氏剪裁房、紉房轉了一圈，轉到剪裁房時，陸霜看到了，手里的工作剛忙完，看到柳漁領著個年輕婦人進來，聽到柳漁稱為三嫂時，眼睛圓了——三嫂？柳晏安親了？？？？？？？

　這顯然不可能，柳晏安人在兩浙還沒回呢。

　柳漁再帶文氏到前邊繡莊去時，陸霜就地看著。

　柳漁知道好奇什麼，只是當著文氏并未多說，領了文氏往前邊繡莊里轉了一圈，這才把人領回繡房，在工位上安置下來，正好小張娘子有新剪裁好的裳送過來，刺繡部分并不算多復雜，問過柳漁后到了文氏手中。

　文氏捧著接到的第一樁活，張得手心都沁出了汗，小張氏是個溫子，與細說了要注意的地方，這才笑著走了。

　柳漁從旁看著，笑道：“崔二姐介紹三嫂你過來這邊，肯定是知道你做得了的，三嫂你安心上手就是。”

　文氏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把要刺繡的片在繡架上崩好，開始挑選繡線，劈線。

　柳漁見穩住了，這才回剪裁房去，臨行前讓文氏旁邊的繡娘照應一二。

　柳漁一走，旁邊的幾位繡娘就來打聽了：“我怎麼聽小東家喊你三嫂？你和東家家里是親戚？”

　柳漁的三哥們都知道嘛，還不足二十。

　文氏笑笑，搖頭，道：“我是長鎮崔二娘介紹來的，東家這麼是看在崔二娘面子上，客氣。”

　半點沒把和柳漁的關系往外，因為文氏清楚，只要說了，別人就能順著把柳漁從前的事翻出來，文氏雖不知況，可被家里賣了對一個子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柳漁和衛氏肯收進來是善意，不能反給柳漁和衛氏添煩擾。

　支著耳朵的一群繡娘一聽原來并不是什麼親戚，都收起了好奇，只柳漁待讓照應文氏一二的那位繡娘還指點文氏一些，也說一說在這里做繡娘的一些注意事項和好，說到工錢，聽文氏說介紹來的崔二娘說這邊工錢是二三兩，那繡娘撲哧笑了起來，小聲道：“那可不止，我們東家出的裳好看，分銷的繡鋪越來越肯多訂貨，生意好著呢，做得多拿得多，上個月隔壁紉組最高的都得了三兩，我們刺繡的工價要更高，可不止。”

　至于多，那繡娘神神沒說，只說每個人都不一樣，繡藝不同，做的繡件難易程度不同，快慢不同，這工錢就大不相同。

　“你且做著看吧，反正你在咱縣里是找不著比咱們如意繡莊更好的活計了，咱們這的繡娘，現在都是家里頭一號頂梁柱，賺得比男人都多，你算是來對了。”

　那繡娘說得眉飛舞，文氏聽得是熱沸騰。

　正如柳漁所言，崔二娘會介紹文氏過來這邊做繡工，文氏的繡藝是過關的，有個老繡工帶著，很快上了手，繡了兩刻多鐘，柳三郎扛著一捆扎好的鋪蓋從側門進來了，一時找不見文氏，正站院子里想轍兒，文氏旁邊的繡娘一聲，示意看窗外。

　文氏側頭見是自家男人來了，忙放下針線，謝了那繡娘匆匆奔了出去。

　工住的屋子，柳三郎自然是不能進的，文氏自己鋪了鋪蓋，到剪裁房和柳漁打了聲招呼，送柳三郎出門。

　巷子里，文氏握著柳三郎的手，臉上激又歡喜，著聲音道：“慶年，剛才坐我旁邊的繡娘與我說，繡莊生意好時我們繡娘做活計若是多了，工錢不止二三兩，不止二三兩。”

　柳三郎瞠目：“那是多？”

　文氏搖頭，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不知道，要看活多不多，反正我聽話音應該能拿到三兩以上，你回去后別太熬著，適當也歇歇，到我娘那邊多看看兩個孩子，咱們日子很快就能過起來的。”

　柳三郎這一下直點頭：“好，你放心，我會常過去。”

　文氏拉著柳三郎，道：“還有件要事，回去以后記著，不管是村里的還是我娘家那頭的，包括二丫，你都別多提阿漁，是好心，咱不能給惹了麻煩。”

　“嗯，我知道的，不會說。”

　“再有，你到縣里買兩封點心，回去時給崔二娘送過去，說我留在繡莊了，那點心是謝的，多的你也別說。”

　一路送出去，文氏一路待，柳三郎一一應著。

　這一送直送到出了小巷，才與柳三郎揮別，見繡莊門口有一年勒馬，抬頭看了看如意繡莊的招牌，翻下馬，因馬兒一時無系著，一個男子也不好往繡莊里去，便就站在繡莊門外，揚聲問道：“此可是如意繡莊？柳漁柳娘子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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