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秋瓊邀請徐未然去家里吃年夜飯。

　徐未然和邢況在一起的事已經不是，這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邢況有一個出普通的朋友,他對那個孩看得很重,幾乎是當命一樣疼著。

　邢韋兆很清楚俞家之所以會垮臺這麼快，完全是邢況在背后推波助瀾的原因。邢況還只有二十二歲,可是已經有這種手段,聲不間就能摧毀掉一個商業帝國。

　完全不是邢韋兆年輕時候可以比的。

　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邢韋兆只好不再管邢況的私人生活,也沒有能力再管。而且徐未然的病確實已經痊愈了，不會對邢況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天將暗,他把徐未然單獨到院子里去。

　“過去的事或許是我不對，”他直截了當地開口：“但我并不后悔把你送出國,你當時的心理狀況，確實不適合跟邢況在一起。”

　徐未然在一邊靜靜地聽著。

　“不過有件事是我沒想到的，我以為你們那時候年紀都小，不會對彼此有太深的執念。是我錯了，邢況對你確實不是一時起意,他是拿你當他的命。你走以后，他消沉了很長時間,瘋了一樣地找了你很久。在發現自己本就沒辦法找到你的時候，他甚至有輕生的想法。”

　徐未然驀地攥角，指甲摳的手心發疼。

　“后來他是因為想盡快把你找回來才會重新振作，如果不是這件事支撐著他，他現在會變什麼樣,我本沒辦法想象。他能在這麼短時間里挑起公司的擔子,讓集團里那幫老員工都心甘愿為他賣命,全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而他在這兩年里到底做了多事，別人本沒有辦法想象。”

　邢韋兆抬起頭，看著：“所以我的兒子能變得這麼出，我還要謝你。不是你的話，他可能會一直頹廢下去，永遠都走不出他母親的死給他造的打擊。他既然這麼喜歡你，我現在又完全做不了主了，對你的事，我不會再反對了。”

　從邢韋兆的口中，聽到了過去那樁舊事。

　徐未然積攢了勇氣，開口：“您知道邢況母親的死給他造了很大打擊，為什麼當時沒有幫他走出來，反倒帶著新娶的妻子跑去了國外，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

　邢韋兆怔了下，并沒想到會從口中聽到這些話。

　“邢況會消沉那麼久，您怎麼知道只跟他母親有關，而跟您視若無睹的態度無關呢？”

　徐未然眼里有水浮，但忍著沒有掉眼淚：“他那時候只有十歲，您就拋棄了他，對他不管不問，把他一個人留在國。他明明有親人，卻一個親人都見不到，跟孤兒有什麼區別。

　“您可以一走了之，在國外開始新的生活，從來都不回來看他。您是不是也覺得，確實是他害死了他母親。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所有人好。他想讓母親自由，想全你跟秋阿姨。

　“他從來都沒有想傷害你們任何人，您卻依舊覺得，他確實做錯了事，害死了人，所以您很多年都沒有回來，在國外過著自己的日子，還跟秋阿姨生了個孩子。

　“明遠那麼開朗，肯定是得到了很多的緣故。您剛才也說，邢況頹廢了很久，個沉。那您怎麼不想想，他為什麼會變這樣。他那麼早就失去了母親，您非但不管他，還怪他，一點兒都不給他。他不到，又怎麼可能會長開朗的樣子。”

　徐未然說這些時竭力忍著嗓子里的苦意，盡量把聲音放得平靜。

　“我說這些不是想怪您。事都已經過去了，邢況他現在變得很好，不會再不開心了。當初我會離開他，不僅是因為您的要求，也是因為我確實怕我會傳染給他不好的心態。可是現在我已經好了，我不會再有任何消極緒，您不用怕我會影響到他。

　“我知道我只是普通人，不能跟你們比。可我雖然普通，但一點兒都不卑賤，我跟你們是平等的人。不管您覺得我配不配得上他，我都會永遠跟他在一起，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跟他分開。您說我是他的命，其實他也是我的命。您支持也好，反對也好，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他的。”

　徐未然嗓音平緩但堅定地說完這些話。

　邢韋兆震不已，在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理解邢況為什麼會喜歡了。

　孩弱卻堅定，邢況給多，同樣回饋給了邢況多。

　怨不得邢況會這麼寶貝。

　確實值得被人寶貝。

　邢韋兆并沒有因為這些話而生氣，神依舊平和。

　“你說的是，當初我會選擇出國，除了要開拓國外的業務，更多的是想避開邢況。我只要看到他，就會想到是他的自以為是害死了費雯，我沒辦法面對他。

　“其實是我錯了，他再怎麼自作主張，都只是起了很小的作用而已。真正害死費雯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變了心，喜歡上了別人，費雯不會心灰意冷的。

　“我不敢面對這個事實，一直以來都把錯推到了邢況上，從來都沒有好好跟他聊過，只是一味地苛責他，埋怨他不夠振作。但凡我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他都不會消極那麼多年。”

　邢韋兆低著頭，仔細回憶這些年他做過的事，恍然大悟自己這個父親當得有多失敗。

　完全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以為只要給了邢況足夠多的錢，就已經是盡自己最大努力了。

　徐未然抬起頭，看到他的背彎著，佝僂出一個悔恨的弧度。

　并不是真的怨怪這位父親，而只是想替邢況求一個公平。如今親耳聽到邢韋兆這些話，心里好了些。

　“邢況并沒有真的怪過您，那件事他也已經放下了。”

　徐未然想到邢況，由衷地笑了笑：“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待人坦誠，從來沒有過暗的想法。您跟秋阿姨在一起，他也很快就接了，并沒有反對過。明遠對他來說其實算是個威脅，但凡他促狹些，就要去想您這麼喜歡明遠，會不會在將來把公司給明遠。可他從來都沒有過這些想法，他對明遠很好，明遠也知道他的好，所以跟他才會很親近。”

　邢韋兆也看得出，邢況和邢明遠之間的確實很好。當初把邢明遠從國外接回來，他還擔心過兩兄弟會不會不和。后來發現這種擔心完全是多余的，邢況從來都沒有因為利益上的事，把任何人看做過威脅。

　邢況想要的東西，別人誰也奪不走。

　邢韋兆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子確實比他要出很多。不管是能力上的，還是人上的。

　“邢況能找到你這樣一個孩，我該替他高興。”邢韋兆的面跟最開始相比溫和了很多。

　他拿出一個紅的信封，到了徐未然面前。

　“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家拜年，”他說：“我這個做長輩的，理應給你準備個紅包。”

　徐未然愣怔下來，沒想到邢韋兆會像普通的長輩那樣，給封了個紅包。

　“拿著吧。”

　見一直不收，邢韋兆把紅包直接擱到了手里：“待會兒你秋阿姨的紅包會更大，整天跟我念叨你的好，我這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徐未然拿著紅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秋瓊說的對，你確實是很好的孩子，”邢韋兆臉上帶了笑意，讓人覺得慈和：“邢況跟你在一起，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仍是愣愣地。

　邢韋兆笑：“你這孩子，收了紅包不知道說謝謝嗎？”

　反應過來，從椅子里起：“謝謝叔叔。”

　“你今年十九了吧？”他問：“再有半年滿二十？”

　“是。”

　“那看來你也不了我多久叔叔了，邢況那小子，肯定等不了多久就要帶你去扯證了，到時候你就要改口了。”

　邢韋兆帶一起往別墅里走：“你放心，到時我會再給你改口費的，絕對不會比今天的。”

　秋瓊跟保姆一起在廚房忙著準備年夜飯，邢明遠坐在客廳看畫片，笑得咯咯咯樂個不停。

　看到徐未然回來，他拽著一起在沙發里坐著，脆生生地說：“未然姐姐，你今天跟哥哥一起在這里住好不好？”

　“好像不行欸，姐姐要回家。”

　“為什麼啊，這里也是你們的家啊，”邢明遠一直拽著的手：“你就留下來嘛，樓上有房間可以給你和哥哥住的。”

　“明遠乖，姐姐以后還會來看你的。”徐未然哄了哄他，抬起頭，四看了看。

　偌大一個別墅里并沒有邢況的影子。

　“你看到你哥哥了嗎？”

　邢明遠搖頭：“他剛才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徐未然打算去找，剛要起，邢況已經從外面走了過來，在邊坐下。

　他臉上并沒有什麼異常，依舊跟平時一樣的表，但徐未然覺得他哪里有些不對勁。

　可到底是什麼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邢況，你去哪了？”問。

　“出去風，”他長胳膊把攬進懷里，揶揄道：“這麼離不開我，一會兒不見我就想了？”

　趕看了眼旁邊的邢明遠，嗔怪地說：“不要在小孩子旁邊說話。”

　“行，”他嗓音里含著淺淡的笑：“等回家單獨跟你說。”

　“……”

　邢明遠坐在一邊，畫片都不看了，抬頭看著他們兩個。

　小的心靈因為他們狗的行為而提前到了一波暴擊。

　“未然姐姐，”他不甘示弱，想把徐未然的注意力搶回來：“我們去放煙花吧。”

　“好啊。”

　帶著邢明遠在院子里玩了會兒煙花。

　邢況靠在一邊看著他們。

　還是像十六歲那年時一樣，格外喜歡玩煙花，跟邢明遠玩鬧在一起的時候像個孩子。

　上永遠有一份真和純稚。

　只要想到這樣一個好又清澈的孩是他的人，腔里就會灌滿別無所求的滿足。

　吃過飯，時間不早的時候，邢況帶著徐未然打算離開。

　秋瓊果然封了個很厚的紅包。

　紅包份量很重，徐未然不知道該不該收，抬起頭詢問地看了邢況一眼。

　“拿著吧。”邢況聲嗓溫和。

　這才接了紅包：“謝謝阿姨。”

　“不用謝，以后都是一家人。”秋瓊笑道：“然然，以后每年都要跟邢況一起回來過年，知道嗎？”

　“好。”

　邢韋兆和秋瓊今天的表現，是已經完全接納為這個家的一份子的意思。原本在來之前還有些忐忑，可以后就不會了。

　邢況早就為安排好了一切，把所有路都鋪平，一顆會拌腳的小石子都沒有給留下，讓暢通無阻地一路往前走。

　以前總是沒有切實的安全，覺得自己也不會擁有這樣東西，會一直跌跌撞撞地在世間茍活。

　但是邢況把安全這種奢侈品送到了手里。

　讓以后每一天，都被安全切實地包裹著。

　跟著邢況一起去了東湖別墅那邊過夜。邢明遠在臨走時送了好多煙花棒，余興未消，拿著去院子里玩。

　邢況陪在邊，手攏著風，摁亮打火機幫把煙花棒點燃。

　煙花閃爍起來，星火飛濺。

　比煙花還要漂亮的，是彎起來的一雙眼睛。

　他看了一會兒，結滾了滾，問：“為什麼要跟我爸說那些話？”

　徐未然回了點兒神，看他：“你都聽到了？”

　“嗯。”

　邢韋兆找徐未然談話的時候，他擔心邢韋兆會說些不好聽的，跟了過去。

　他聽到了兩個人的話，也看到了徐未然為他爭辯時，紅了一片的眼睛。

　他說不清心里是什麼覺。

　只有一個聲音異常清晰地在心里不停重復著。

　還好把找了回來，沒有把弄丟。

　“你怎麼在背后聽啊，”假裝嗔怪地說：“一點兒都不像你。”

　“怕你欺負。”

　“不會的，叔叔阿姨其實都拿我當家人了，我能看出來。”

　“那是你可，”他說：“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徐未然臉頰紅撲撲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

　須臾，抬起頭，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親。

　“邢況，”地他名字，告訴他：“你真的沒有做錯過一件事，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我最最喜歡你了。”

　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對他喜的萬分之一，眼里有近乎虔誠的意：“我希你每天都可以過得開心，不要有任何不開心的事。”

　邢況眼眸深了一層，腔里涌過暖流。

　手里的煙花棒熄滅，他接過來放在一邊，把摟在前，低了點兒頭看著眼睛：“只要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我就很開心。”

　笑了笑：“我會的。”

　天上不知不覺又飄起了雪花，溫地落在兩人發上。

　“明天搬過來好不好？”他問。

　“好啊。”

　邢況微有怔愣，沒想到會答應得這麼痛快。

　“怎麼突然同意了？”他把被風吹的頭發平：“不是要再想想？”

　徐未然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下對他甜甜地笑：“以前覺得這里是你的地方。”

　“可現在，你的就是我的。”

　說完，又補充：“你也是我的。”

　在的話里，邢況角漫上笑意。

　“嗯，我是你的。”

　他低下頭，在的上親了親：“永遠都是你的。”

　院子里亮著一盞溫的燈，更溫的是他看著的眼神。

　突然想到，高三那年除夕，因為家里只有一個人，邢況過來陪。送了他一件新年禮，還承諾以后每年除夕，都會送他禮，不管他想要什麼，都會給。

　結果中間相隔了兩年沒在一起過除夕。

　這是他們重逢后的第一個除夕，必須要送他點兒什麼。

　“邢況，”問：“你有想要的新年禮嗎？”

　“不用了，已經拿到了。”

　“可我還沒送你啊？”

　他笑了下，笑得極其好看、迷人，讓人不舍得移開視線。

　徐未然眼前浮現起14年除夕那天的畫面。

　——“明年也有？”他問。

　——一時沒太明白：“什麼？”

　——邢況：“禮。”

　——“有。”

　——“能自己選嗎？”

　——“……能。”孩抬起頭，一雙漂亮的杏眼看著他：“你想要什麼？”

　——邢況：“到時候告訴你。”

　現在，邢況就在的邊，在耳邊，一字字溫地說：“想要的是你。”

　最想得到的，他已經得到了。

　他們各自的世界，曾經一片狼藉，荒草叢生。

　直到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們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不經意地對了一眼。

　從那天以后，齒開始轉。他們上的霾被對方驅散，漸漸淹沒在鼎盛夏日的蟬鳴中，融化在凌寒冬日的大雪里。

　往后每一天，都是燦爛，晴空萬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