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聞,我想和南盛做個親子鑒定。”黎初月又低聲說了一遍。
“好。”薄驍聞輕輕抱了抱面前的孩,溫開口,“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言畢,薄驍聞又幫整理了一下脖頸上的巾,將蝴蝶結的兩邊得平整了一些。
兩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發上路了,電視臺錄節目時間規定嚴格,遲到是萬萬不行的。
薄驍聞開上車,先去路邊的咖啡店,給黎初月買了個三明治,還挑了最喜歡的牛油果口味。
“月兒,稍微吃點東西,免得一會兒錄節目的時候低糖。”
“好。”黎初月接過笑笑,“那你呢?”
薄驍聞一邊開車、一邊搖搖頭:“我不著急,可以等你開工之后再吃。”
兩人在車上又聊了一會兒節目組給到的臺本。
周正提前把采訪提綱跟黎初月通過,訪談節目也主要是圍繞著昆曲這項非文化為主題。
黎初月有自己的觀點,薄驍聞也幫梳理組織了一下更方的措辭。
兩人越聊越興,發散思維地時候,又想出了一些劇團發展的新思路,恨不得現在就把方案寫下來。
此時此刻,周正早已在演播廳等著他們兩個。
周正今日是一深西裝,頭上噴了很多發膠,發型看上去很堅固的樣子,是最傳統的新聞主播打扮。
這一回老友重逢,大家自然都是很高興。
黎初月看向一臉端莊的周正,玩笑道:“周大主播,這陣子總是在電視上看見你播新聞,倒是很久都沒有見過真人了。”
“黎大人好久不見啊。”周正笑著應聲,轉頭也跟薄驍聞打了招呼,“薄總,最近好吧?”
薄驍聞點點頭,回以一笑。
黎初月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擺,抬眸問起周正:“我用不用再去補個妝?”
周正趕擺擺手:“不用了大人,你這樣已經夠漂亮了,不要讓我們的主持人顯得黯然失啊。”
一切準備就緒。
黎初月、周正和另外一位主持人,三個人在攝影機前坐好。
大家開始按照事先通的主題,聊起了一些關于新月劇團和實景劇場的故事。
黎初月也一一娓娓道來:“傳統文化的傳播與推廣,其實可以不拘泥于單一的形式,像我們實景劇場設計的初衷,也是想提高觀眾觀看昆曲的沉浸和參與,我們正在努力地去探索一些年輕人更喜歡、并且更容易接的方式。”
一場訪談下來,黎初月談吐得、言之有,連總導演多對刮目相看。
站在演播廳外的薄驍聞,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角止不住地上揚。
采訪進行到了最后,進到了網友提問的環節,氣氛也開始變得輕松了起來。
網友的角度往往會更八卦一些,主持人替大家讀出了問題。
“請問黎小姐現在有男朋友嗎?或者說,黎小姐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呢?”
黎初月聞言一怔,一時間難以從剛剛那些略顯方的問題中離。
抬眸看向薄驍聞的方向,兩人隔著一道玻璃門,默契地相視一笑。
片刻,黎初月面對鏡頭,大大方方地彎起角:“我有男朋友。”
作為男主持的周正適時接道:“那看來廣大男網友沒有機會了。”
主持人也笑笑,繼續這個話題:“那請問黎小姐,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黎初月完全沒料到這問題還有后續,眼下這形不回答好像也不行。
這間演播廳面積不大,本來就有充足的供暖。幾盞高瓦數的補燈架在那里,時間一長,室溫度便逐漸升高。
黎初月的額角微微滲出些汗珠。沉思片刻,再次抬頭對上薄驍聞的視線,坦誠地開口回答。
“關于他呢,其實我很難用一些象的形容詞去描述。不過我倒是可以說說,他于我而言的意義。”
黎初月淺淺一笑,接著道:“我一直是個小心翼翼、循規蹈矩的人,而他呢,是我人生遲來的叛逆期。”
話音一落,薄驍聞直接怔在原地。這時他第一次聽說起他,還是在眾多攝像機的鏡頭前......
錄制結束,大家紛紛收工。
薄驍聞也端著給黎初月買好的飲料走了上去,笑說:“黎總監表現得很好啊,尤其是最后的那個問題,聽得我‘淚眼汪汪’。”
黎初月掀了掀眼皮,扯了扯脖子上那個為了遮住吻痕的巾。
“薄先生,拜你所賜,我在快40度的演播廳里,圍了整整一上午巾。”
黎初月隨即解下巾放進包里,雪白的脖頸上除了十分明顯的吻痕外,還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巾印兒。
薄驍聞笑笑,俯下在的耳邊,低聲呢喃道:“那下次,我咬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黎初月聞言愣了一瞬,下一秒拳直接懟上了男人的口。
兩人開車回劇團的路上,薄驍聞隨口提起了黎初月換房子的事。
“月兒,我們家樓下的那個業主,最近準備理掉自己的房子。你不是也想換個地方住嗎,不如直接搬到我的樓下來?”
“租你們家樓下的房子?”黎初月眼睛瞪大,“別鬧啦,你那里的月租金,可能需要十個黎初月一起賺錢才行!”
看了看薄驍聞,又道:“換房子這事你就不用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那好吧。”薄驍聞點點頭,“哦對了月兒,我剛剛聯系了南總,他這周就回國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黎初月言又止。
薄驍聞接過話茬:“下周我找時間,幫你們安排一個親子鑒定吧。”
“好。”黎初月垂下眼眸,沒再說話。
*
在親子鑒定之前,黎初月沒有見過南盛。
兩人的再次重逢,也是在鑒定中心的接待大廳。這里是一家十分高端又私的醫療機構。
南盛依舊是一副儒雅的打扮,他今日穿了一正式的西裝,就好像是要出席一個重要的場合一樣。
兩個人面,禮貌又有些生分地打了招呼,而后被分別領進了不同的房間。
黎初月在驗窗口前坐下,挽起的袖子,出一截白皙纖細的小臂。
當冰冷的針頭刺進管里的時侯,黎初月竟有那麼一刻的恍然。
醫生從的靜脈里回了,作十分輕,并沒有什麼痛,而后囑咐要注意按針眼。
整個過程也不過五分鐘而已,但黎初月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此就要天翻地覆了。
等待結果的這幾天,黎初月總是惴惴不安,做起事來很難集中神。
一日深夜,從夢中驚醒。夢里醫生告訴了鑒定結果,并非南盛的孩子,兩人的型不匹配。
黎初月緩過神來之后,對這個夢的結果,竟然會有一地失落。
這一翻,也驚了枕邊的薄驍聞。
薄驍聞懵圈一瞬,干脆坐起來,幫黎初月了鬢邊的碎發:“怎麼了月兒,做噩夢了?”
“也不算是。”黎初月微微搖頭,“對了驍聞,親子鑒定中心那邊,可不可以改留你的電話,等到報告出來之后,讓他們先聯系你。”
“怎麼了?”薄驍聞有些不解。
黎初月的聲音變得很小:“我不想第一個知道結果。”
其實,不是不想,是不敢。
薄驍聞明白黎初月的心,所以也就沒有另付費用去加急,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程序來。
大概是一周以后,黎初月正在排練廳練習新劇目時,薄驍聞給打來了電話。
“月兒,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他的聲音很沉穩。
“哦。”黎初月的語氣也很平靜,但心跳已經快得令有些難以呼吸。
“月兒,你先按照我說的做。”薄驍聞在電話里安,“深吸一口氣。”
“好。”黎初月穩了穩呼吸,只聽薄驍聞十分冷靜地開口。
“月兒,你和南盛的鑒定結果是,符合傳規律,親權概率大于0.9999。”
黎初月聞言用力咬了咬下,眼淚不自覺地就盈滿了眼眶:“也就是說,南盛他真的是我的爸爸,對嗎?”
“是的。”薄驍聞答得十分篤定,“可以這樣說。”
在鑒定結果沒有出來之前,黎初月還總是逃避這件事。
但眼下,不得不去勇敢面對,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同自己存在緣關系的父親。
出結果的這一天,剛好是農歷的臘月二十四,也是南方的“小年”。
南盛給黎初月打了電話,兩人卻又都沉默了下來。
南盛沒有講別的事,只是說他剛在北京買了套房子,想讓和黎雅一起來家里做客,還叮囑上薄驍聞一起。
黎初月知道,南盛之前并沒有在國購置房產。即便是他還在管理新月劇團的時候,也只是長包了一家老牌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得知他置業的消息,黎初月一時間也有些意外。
薄驍聞在外面開完會,回到劇團載著黎初月一起上路。
然而黎初月坐上副駕后,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地圖導航的界面,卻忍不住一驚:“驍聞,南總剛買的房子,離你家那麼近嗎?”
薄驍聞笑笑:“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家樓下的那位鄰居正在理房子,剛好掛牌價公平合理。”
“所以南盛就買下了?”黎初月反問道。
“嗯。”薄驍聞點點頭,“南總畢竟也是有份的人,選房子難免會謹慎一些,我那個社區,剛好符合他的預算和要求。”
黎初月聞言嘆了口氣,也并沒有再說什麼。知道他是出于好意。
兩人還是走進了那棟悉的大樓,只不過這次他們沒有回33層,而是敲響了32層的房門。
電子門鈴響過幾聲,過來開門的人,竟是一居家服的黎雅。
黎雅仿佛這家的主人一般,熱地招呼他們:“囡囡、驍聞快進來,阿盛正在做飯,馬上就要出鍋啦!”
黎初月和薄驍聞聽罷,齊齊朝廚房去。
只見南盛也是一相同系的家居服,高高地挽起袖子,系這圍舉著鍋鏟,一副手忙腳的樣子。
黎初月見狀,拉起了黎雅的手悄聲開口:“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忙?”
這時候,薄驍聞卻搶先回答:“月兒,我去幫南總,你陪阿姨聊天,廚房就給我們男人吧!”
黎初月聽他說出這種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隨即便心安理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薄總。”
那一邊,兩個高大拔的男人一起下了廚房。這一邊,黎初月母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黎初月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媽,你知道我和南盛的親子鑒定結果了吧?”
“知道了啊。”黎雅臉上完全看不出什麼緒。
“那你怎麼都不問我?還這麼淡定。”黎初月不免疑。
黎雅十分坦然地笑笑:“咱們倆雖然是母,但也是兩個獨立的個。你是你,我是我。”
黎雅緩了口氣,接著道:“我現在接了南盛的追求,他是我的男朋友。至于你認不認他這個爸爸,那是你的事。”
黎初月聞言,免不了一怔。
看著黎雅,心中的敬佩之油然而生。雖然黎雅有間歇神障礙,但正常的時候,簡直清醒地可怕。
母兩人正聊著心話,那一邊薄驍聞就喊著“開飯了”。
“來了。”黎初月和黎雅一起應聲,隨即起朝著餐廳走去。
此刻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盤盤碗碗。
按理說,這南盛算起來應該是半個外國人,但此刻他卻弄出了一大桌子菜,不得不人另眼相看。
四人圍著餐桌坐了下來。南盛溫聲開口:“都是一家人,我們就趁熱吃吧,不要客氣。”
說來也奇怪,黎初月剛進門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一些忐忑,但此時坐在餐桌前,卻又沒有半分的拘束和不自在。
大家紛紛了筷子。
不得不說,南盛的廚藝竟是出乎意料的出。黎初月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用了半品或者料理包?
南盛幫黎初月添了半杯紅酒,試探地開口:“月兒,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聽他這樣措辭,黎初月忽然有些張:“你說。”
南盛的態度里也十分謹慎:“月兒,我想帶小雅,去加拿大做康復治療。”
他頓了頓,接著解釋起來:“我前不久回去的時候,已經聯絡了一個北權威的神經科醫生,他看過小雅的一系列病例和診斷,覺得在理論上是有康復機會的。”
聽聞是這件事,黎初月直接點點頭:“只要我媽媽同意,我沒有任何意見的。”
半晌,黎初月又問道:“那你們倆準備什麼時候走?”
南盛說:“現在是特殊時期,國際航班的班次比較,時常要間隔上一個月左右,如果最近有票,我想盡快帶走。”
“好。”其實黎初月心里是有一點的不舍。但早一點過去治病,也是的心之所迫。
黎初月放下筷子,去拉了拉黎雅的手:“我可能沒辦法去國外陪你,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啊!”
“放心吧!”黎雅反倒是沒心沒肺地答道。隨即舉起了手中的紅酒杯,笑著看向其他三人。
“今天是團聚的小年夜,我們一起個杯!”
*
農歷春節之前,南盛帶著黎雅上了飛機。
臨進海關的時候,南盛塞給黎初月一封信,囑咐一定要記得看。
黎初月和薄驍聞從機場回到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
只是黎初月萬萬想不到,這竟然是一封南盛親筆寫下的書信。
信紙的最上方,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中文。可以想象出來,平時不怎麼寫漢字的南盛,當時寫起來一定相當費勁兒。
黎初月展開信紙,默默地讀起信上的容。
“月兒,我的中文書寫很差,說起話來也常常詞不達意,所以我選擇了寫信的方式,請允許我用英文寫下以下這番話,只有這樣,我才能直截了當地傳達我的心意。”
黎初月著信紙,接下來目的便是一行行英文單詞,整整寫滿了兩頁紙。
黎初月的英語只是普通大學生的四六級水平。對于南盛這樣地道的英文書寫,可以看得懂,但并不一定能保證自己理解得準確。
猶豫片刻,黎初月手把信遞給了薄驍聞:“驍聞,你可以幫我翻譯一下嗎?”
薄驍聞一直在國外念書,英語流利得堪比母語。他笑著接過信,又了孩的發頂,聲說:“沒問題。”
薄驍聞先簡略地看了一遍這兩張紙,大概了解了其中的容,隨后便直接朗聲開口,為黎初月翻譯起來:
“月兒,見字如面。
千言萬語,首先我要同你說一聲對不起。
然后我想再謝上帝,冥冥之中,又把你送回到了我的邊。
西方人有句話,做“凡是發生的都是注定的,凡是發生的都是極好的”。我們中國人更浪漫一些,喜歡把這做“緣分”。
二十年前發生的事,究其原因,錯一定是在我。但請你不要認為,我現在對你媽媽這樣好,只是出于虧欠、想要彌補。
事實上,這二十幾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亦是時常出現在我的夢里。
這一次有幸再遇見,我覺我可能是花了半生的運氣。
你知道嗎,小雅的樣子完全沒有變,也可能正是因為的病,到現在上都還是有一種小孩般的天真與善良。
一笑,我的世界仿佛就步春天。
我對于的心,亦如二十年前初見時那般,毫未變。
而對于月兒你,我則是全然發自心的愧疚與自責。
很抱歉,我缺席了你的年、年和時期。在你人生的前二十幾年里,我都未能參與。
我想,在你長的過程中,一定有很多盛大又隆重的場面、亦有很多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但我對這些事卻毫不知,我真的很憾。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不敢奢求你的認同,更不敢妄想你的原諒。
只是請你試著接納我,讓我在未來的日子中,能和你一起分喜悅、分擔痛苦。
月兒,請你記住,余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一個做“爸爸”的避風港,可以讓你隨時停泊、隨時依靠。
落款是:不配寫下“父親”二字的南盛。”
薄驍聞讀完最后一個字,黎初月早已經泣不聲。
他放下手中的信,俯去吻眼角的淚,笑著安道:“傻月兒,以后多了一個新的家人能夠關心你、護你,怎麼還哭了呢。”
黎初月哽咽地抬起頭:“是這樣嗎?”
薄驍聞斂一笑:“是啊,你看,能照亮我們月兒的星星,又多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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