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橋飯店。

包間的氣氛急轉直下，梁國慶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神不善。

鄭援朝則在認出那兩人后，慌神間不小心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到底什麼況，快說！”

他看著這兩人驚恐神，有了不好的預。

“國慶哥，援朝哥，倉庫被人發現了！”

其中一人抹著臉上的汗，哭喪著臉匯報道。

“……”鄭援朝臉難看到了極點，帶著僥幸心態連忙追問道：“其他人呢？都跑出來了吧？”

一車水果被派出所收走，頂多就是損失些錢，以后還能繼續運回來，反正南方的水果那麼便宜，這還在能接的范圍，只要人沒被抓到就行。

“有五個哥們被條子帶走了……”那人不敢瞞，著頭皮小聲回應道。

“轟！”

鄭援朝聞言像是瞬間被雷擊了似的，整個表猶如泥塑木凋，僵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浮現出絕憤然神。

“廢，都特麼廢！不是給你們預留好退路了麼？為什麼還會被抓住？嗯？！”

他大聲喝問后，轉頭看向了梁國慶，眼神帶著求救的目，“哥，這下怎麼辦？”

“哼！”梁國慶只是冷哼了聲，瞪了那兩個人一眼，冷聲道：

“把況仔細說一下，再敢這麼吞吞吐吐的，我讓小波把你倆從窗戶里扔出去！”

那兩人臉一慌，強自穩定了下心神，把他們剛才的經歷詳細說了出來。

“當時我倆正在偏房里待著呢，聽到院子里有靜就跑了出去，看到天井中有些爛掉的水果，然后我們大家伙兒合計著安全為主，就想先從之前鑿出來的里熘掉。

結果前面幾個哥們出去后，不知道在外面遇到了什麼況，一點靜都沒有了，我倆覺得不對勁，沒敢往外鉆，正著急呢，就聽到胡同口有很多人朝著巷子里跑來。

當時我倆就慌了，以為是條子來了，哪還敢從里往外鉆，但也不能原地等死嘛，所以就著頭皮打開了院兒門，趕跑了！”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此時一五一十的解釋道。

“瑪德，那你怎麼知道其他五個廢是讓條子抓了？你親眼看見了？！”

這時候小波忍不住了一句，怒意滿滿的喝問道。

“您聽我解釋啊，當時跑出院子之后，在胡同里也沒見著條子，所有人都擱另一條胡同里呢，我倆稍微冷靜了些，就也想去旁邊胡同里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況。

可剛走到街上，那些群眾就把咱們五個哥們反擰著推搡了出來，還吆喝著他們都是投機倒把分子，說是要送去派出所法辦！

我倆一聽這個，知道沒啥指了，這不就趕回來送信了……”

這人說完，包間一陣沉默，空氣凝固，每個人臉上的神都無比難看。

尤其鄭援朝，更是因為心的不安，兩只手都哆嗦了起來。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他滿臉的不知所措，神慌，“如果條子審訊起來，那幾個混蛋百分百不可能扛得住，到時候我……”

鄭援朝自言自語，說到這里，再次求助似的看向了梁國慶，“哥，接下來怎麼辦？！”

在這個年代，大批量的投機倒把，罪行甚至比打架斗毆還要嚴重，是會重判的。

若是真的被供出來，哪怕他是大院兒子弟，也會毫無懸念的被抓走。

而再牽扯出年前打架斗毆的事兒，罪上加罪，絕對足夠他喝一壺的了！

梁國慶眉頭微皺，眼神鷙，沒理會鄭援朝的求救目，而是繼續沖那兩人問道：

“照你們這麼說，其他那五個人鉆出院墻后，被人了手腳？”

“有可能吧，我倆也沒聽到靜，真的不知道啊！”

那人努力回憶了下，還是不敢肯定的回應道。

“那天井里的水果是怎麼回事兒？！”梁國慶微微氣，聲音抬高了些。

“那個……我倆就更不知道了，當時沒在院兒里，等從偏房出來后，只看到地上散著一些爛水果，然后注意力就都放在跟其他哥幾個商量趕熘走的事兒上了。”

“槽！都特麼廢！”小波聽到這里忍不住怒罵道。

梁國慶抬手制止，微微思忖后，像是自言自語的澹澹開口道：“這不像是條子的作風，應該是咱們讓人針對了！”

說到這里，他臉上的疑神更濃，“到底是誰干的呢？咱們剛把鴿子市上的水果買賣舉報了，結果倉庫立刻就出了事兒，不可能是巧合……”

梁國慶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鴿子市上賣水果的那些人應該都是散戶，舉報一下，借助派出所的力量把這些人手里的貨清理掉，就可以鋪自己運來的貨了。

可怎麼也沒想到，就在他們舉報鴿子市的同時，倉庫的水果也被人給點了！

甚至都沒用派出所出手，直接把看守貨的人干凈利索的放倒，就憑能做到這一點，肯定不是一個人干的！

梁國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一梳理著之前茬過架的死對頭，但還是沒有找到明確目標。

“小波，你去找個地方先給這兩個人躲一躲，最近幾天盡量別頭。”

梁國慶苦思無果，便決定先把眼前的事兒解決掉。

“嗯，知道了！”小波迎上他的目，讀懂了老大眼神中的意思，于是站起，沖其中一人踢了一腳，朝著包間外示意。

“謝謝，多謝國慶哥！”兩人連忙道謝，滿臉訕笑的跟著小波走出了包間。

“哥，你讓他倆躲起來，那派出所那邊怎麼辦？”

此時包間只剩下了鄭援朝和梁國慶兩人，前者帶著不解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梁國慶沒有回應，而是親自遞給了鄭援朝一煙。

然后又幫著點上，自己也了一，這才不不慢的看向鄭援朝認真說道：

“這次被抓了個人贓并獲，單憑他們幾個怕是頂不了……”

“呃！”鄭援朝聞言不由神巨變，他立刻猜到了梁國慶的意圖。

從南方運回水果售賣的事兒，是他去鴿子市上打聽花黎時，偶然發現的‘商機’。

因為在南方躲了這大半年，知道那邊的水果特便宜，所以才會鼓梁國慶一塊兒手這個買賣。

而現在聽梁國慶話里的意思，那幾個人頂不了，或許就只能犧牲他了……

“哥，我跟小云還商量著國慶節就結婚啊，如果……咳，咱就不能想點兒別的辦法了麼？！”

鄭援朝無比不甘的解釋著，雖然心怨憤，但卻強自忍著，不敢真的在梁國慶面前造次。

“哼，那你說說，還能有什麼辦法？”

梁國慶冷哼，角微微翹著，斜睨向他。

“我……那要不咱們先離開四九城，過段兒時間再回來？”鄭援朝又想起了之前功逃一次的經歷，眼里冒出希冀的神彩。

梁國慶這次好一會兒都沒回應他，再次抬頭時，竟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

“援朝啊，真格兒的論起來，你以后可是我妹夫，為了小云，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這方面你一定要搞清楚。”

說到這里，梁國慶親自拿過酒瓶，給鄭援朝和自己都倒滿了白酒，再次說道：

“老話說，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一時的忍耐，換以后的風，這買賣還是劃算的。

咱倆是一家人，一個人頂罪總好過都給逮進去，當然了，哪怕你進去了，有我在外面兒活著，你也很快就能出來，但要是咱倆都進去，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了，該說不說，這事兒可是你躥騰的，嚴格來說就是主謀，我頂多算一幫你提供車輛的從犯，畢竟買賣還沒開始呢，這事兒誰能說得清？”

梁國慶無視了鄭援朝越來越難看的臉，說到這里，他鎮定的了口煙，吐出煙霧后，才又補充道：

“你也不是小孩子，孰輕孰重，自個兒琢磨下。

另外，把想跑的念頭掐滅，我這人不喜歡算湖涂賬，你要真敢跑，可別怪我不拿你當親戚！”

他這番中帶刺兒的話說完，好整以暇的等待起鄭援朝的回應來。

“哥，那我跟小云……”鄭援朝言又止，還存著一僥幸。

他此刻甚至有些懊悔不該沾手水果買賣了，誰知道這麼危險，還沒等賺到票子呢，結果倉庫被人點了，現在面臨著要吃牢飯。

“沒事兒，我妹妹既然相中了你，就會等你的，你盡可放心，到了里面兒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爛肚子里，我自然會幫你在外面兒想辦法。

還有別的顧慮麼？時間有限，趕做決定吧！”

梁國慶見他還有些躊躇，皺眉催促道。

“沒……沒了！”鄭援朝說完這句話，渾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坐在了椅子上，臉苦悶絕。

“很好，來，咱兄弟倆干了這杯酒，大老爺們說話算話，不帶反悔的！”

梁國慶舉起酒杯，靜等著鄭援朝的反應。

后者臉難看，默不作聲的率先舉杯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水。

“援朝你放心，一定要相信我，不會讓你在里面待太久的。”

梁國慶很滿意他的態度，同樣喝掉酒之后，繼續說道：

“待會兒到了派出所，公安問起你貨車的來源，就說是找外地人買的，名字隨便兒編，這個應該沒人查得到。

還有，在號子里有關老山參的事兒只字不能提，楊躍進的買賣早晚會是我的，在沒有找到給他供貨的人之前，你把他點了，等于是斷咱們自己的財路，明白麼？”

鄭援朝麻木的點著頭，他此刻的心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在南方灰頭土臉的躲了大半年，本來打算回到四九城后，傍上梁國慶可以大展拳腳，誰承想，這還沒過去多長時間，卻依然沒躲過進號子的命運。

“哥，我想先回趟家，爸媽那邊……”

鄭援朝頹然的說到一半說下不去了。

“沒必要，憑條子的辦事兒效率，指不定現在就已經審出點什麼了，你這時候回家，呵，正好撞槍口上！”

梁國慶澹然笑笑，替他分析道：

“你現在唯一且必須要做的事兒，就是主去派出所投桉，坦白從寬嘛，條子們很在乎這個的，這對我在外面兒幫你活，也比較有幫助，你覺得怎麼樣？”

“……”鄭援朝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憋屈過。

不但要一個人去頂罪，關鍵還要主自首，這在他看來，簡直丟人到家了。

但梁國慶的話不無道理，他現在只能寄希于梁國慶跟他所做的保證都是真的，否則他就會面臨很嚴重的罰，指不定得在里面蹲多久呢！

“好了，別耽擱時間了，等你出來了，我好好擺上幾桌，咱喝個痛快，哈哈……”

梁國慶見他還有些遲疑，索率先站了起來，把煙頭掐滅，等著鄭援朝主去自首。

“哥，那……我去了？”

鄭援朝知道這回是怎麼也躲不掉了，無奈站起，再次問道。

“去吧，相信我，時間拖得越久，對你越不利！”

梁國慶目一凝，語氣含著威脅之意。

鄭援朝聽完下意識一哆嗦，把手里沒完的煙卷兒扔掉，低著頭走出了包間。

在他后，梁國慶也跟了出來，等到了一樓，他招手來了坐在大堂里的手下人，朝已經走到街對面的鄭援朝背影努了努，低語了幾句。

手下人快速走出飯店，遠遠的跟在了鄭援朝的后面。

而這時小波已經回來了，朝梁國慶做了個‘OK’的手勢，接著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新橋飯店。

“小波，你接下來代替援朝，想辦法給我找到楊躍進，當然了，如果能直接找到給他供貨的人最好，這件事兒你抓辦！”

“嗯，知道了國慶哥。”

小波點頭，隨后又有些言又止。

“你想說水果買賣的事兒？”

梁國慶看出了他的意思，走下臺階后，了個懶腰繼續說道：

“在沒查明到底是誰在背后針對我之前，先暫時擱置吧，對了，你可以空去鴿子市上暗中打聽下，那些人的水果都是分別從哪兒進的貨。”

說到這里，他眼睛微微瞇起來，出一抹玩味笑意，“或許，找到他們背后的供貨人，也就知道到底是誰點了咱們的買賣了！”

旁邊的小波聞言出澹澹冷意，沒再多說什麼。

兩人騎上自行車，匯了街上的人群中……

……

姚衛民離開胡同后，到幾個鴿子市上轉了下，查看被派出所沖擊的況。

公安趕來的時候，還有些人在賣水果并沒有撤走，所以他想實地去看一下，是不是跟自己的判斷一樣，因為數量而不會被法辦。

一連轉了幾個鴿子市，因為派出所行的緣故，市場上已經看不到幾個人。

而有幾個之前見過賣水果的面孔，此時也站在人群中，著街上派出所人員的背影小聲議論著，神自然，不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姚衛民心放松，最后一擔憂也然無存。

之所以他沒有讓所有人同時提前撤出，想法還是跟之前一樣，避免引起某些有心人士的猜疑，推斷出各個鴿子市上的水果都是出自一個供貨商之手。

在一鴿子市，姚衛民也看到了剛子，后者晦朝他打了幾下手勢，表示一切順利，沒有發生意外況。

姚衛民沒有跟剛子靠近詳聊，而是準備騎上自行車離開鴿子市。

可就在這時，遠一道聲音住了他。

“衛民！你這個點兒沒上班，怎麼來這里了？”

只見王兵穿著制服，此時笑呵呵的走了過來，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底卻有著一抹疑。

“哦，這兩天單位給我安排了別的工作，有些施工的工在供銷社淘換不到，就尋思著來鴿子市上踅踅。”

姚衛民笑著回應，等他走近后，故意指著人影稀疏的鴿子市小聲調侃道：

“不會吧，你堂堂大隊長，整頓市場這種芝麻大點兒的事還要你親自出馬啊？”

王兵聞言不由得擺手，咳嗽了下解釋道：

“實話跟你說，這回是全市統一行，可不像平時我們所里組織的行那麼簡單！”

他深知姚衛民的另一層份，再加上現在行也到了尾聲，不擔心會泄消息，因此繼續說道：

“這不接到有群眾反映，說最近鴿子市上賣水果的人忒多，因此判斷極有可能是明顯的投機倒把行為，所以上面重視了起來，組織人手統一進行整理整頓，嚴厲打擊投機倒把分子！”

姚衛民出恍然神，一邊點頭一邊好奇追問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這鴿子市上也沒幾個人，那這次行大概要維持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