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太和殿的正殿里,驟然響起天子驚愕的聲音:“誰回來了?”
宮中侍眾多,楊公公病后,慶安帝又提任了兩個伺候了數年的侍。此時前來回稟消息的,正是其中一個。
年約四旬的王公公在宮中也有二十多年了,同樣是慶安帝邊的老人。楊公公生病后,舉薦了王公公接替自己。
如今宮中外的探暗衛,都由王公公掌管。另外一個姓邵的侍,則負責天子近伺候的事宜。
王公公很清楚楊公公在天子心里的分量,有關楊公公的事,都是親自來回稟。
今日,消失了五年多蹤跡的馮三兒忽然回了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王公公沒敢驚擾天子和眾臣議事,在殿外等候了一個多時辰,直至群臣散去,才進殿稟報。
饒是王公公也沒料到,慶安帝會這般失態。
這是慶安帝登基的第七年。天子掌控朝堂,威儀日重,喜怒不形于。像此時這般震驚失的,幾乎從未有過。
王公公心里一驚,忙低下頭:“回稟皇上,楊公公的義子馮三兒回來了。是在兩個時辰前進的宮,現在就在楊公公邊。”
馮三兒曾是宮中熾手可熱的紅人。當年眾侍都以為,等楊公公退下來,定是馮三兒接替楊公公,為下一任天子侍總管。
想當年,王公公也得排在馮公公之后。
后來,馮公公忽然離宮,王公公才有了出頭的機會,漸漸被重用。這都五年多了,誰能想到,馮公公會忽然回來?
話說回來了。以慶安帝的城府,怎麼會為了一個侍這般失儀?
王公公心里暗自揣,面上半點不敢流出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他比楊公公可差得遠了。好不容易爬到這等高位,行事說話得慎之又慎,絕不能怒主子。
馮三兒回來了。
馮君,竟然就這麼回了京城,進了宮!
慶安帝僵立了片刻,思緒紛,在心底數年的愧疚自責忽然涌了出來。
當年,馮君一怒離宮,走之前連他的面都不肯見。這幾年里,馮君和楊公公時有書信來往,對他這個天子卻從無表示,別說書信了,連句問候都沒有……由此可見,馮君心中一直氣憤難消。
王公公等了許久,沒等來主子的吩咐。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張口問道:“皇上可要傳召馮三兒一見?”
過了許久,慶安帝才張口:“暫且不急。先讓馮三兒好好陪著楊景和……”過了片刻,又補了一句:“如果他要見朕,你立刻來回稟。”
這道命令,又很值得琢磨回味了。
什麼想見皇上?
做奴才的,難道還有不見主子的權利?
按理來說,領了差事出宮幾年的馮三兒今日回宮,第一時間應該是來求見慶安帝才對。偏偏馮三兒直接就去了楊公公的屋子里。
這般不合規矩的事,慶安帝不但容忍了,還準許馮三兒隨時覲見,甚至語氣里還有一期待……
王公公心里嘀咕著,口中恭敬地應了,很快退了出去。
慶安帝緩緩坐回寬大的龍椅。過了許久,才長長地嘆了一聲。
……
慶安帝在想什麼,馮君并不關心,也無暇在意。
回京進宮,是為了陪伴義父最后一程,不是為了慶安帝。
楊公公病得確實重,這一睡,就是兩個時辰。睜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都快黑了。
馮君用火折子點燃屋子里的幾盞燭臺,屋子里頓時亮堂了起來。然后,又倒了杯熱水,伺候楊公公喝了半杯。
楊公公躺在床榻上,看著馮君忙來忙去,忽地笑道:“到現在,咱家還有些恍惚,像做夢一樣。”
馮君挑眉道:“義父心好,待會兒晚飯送來,可得多吃一些。我問過他們幾個了,義父自從病后,胃口不及從前,時不時地就不愿吃飯,誰都勸不。”
楊公公有些氣短心虛:“聽你的,都聽你的。”
馮君也沒客氣,笑著說道:“這可是義父親口說的。從今晚起,每頓都多吃些,藥也得都喝了。可不能糟踐自己的。”
這要是那幾個侍說這些,楊公公早就瞪眼將他們罵出去了。換馮君嘛,那就怎麼說怎麼好了。
楊公公二話不說就都應了。
馮君這才滿意,去了太醫過來。來為楊公公施針的,也是悉臉孔,是太醫院里的李太醫。
李太醫的針灸之,在太醫院里也是頂尖的。慶安帝特意將李太醫派來照顧楊公公,可見楊公公之圣眷濃厚。
可惜,楊公公患的是不治之癥。李太醫醫再好,也治不好楊公公,只能施針,緩解楊公公的頭痛之苦。
施針結束后,馮君送李太醫出去,低聲問道:“煩請李太醫和我說句實話。義父的,到底還能撐多久?”
李太醫自然認識大名鼎鼎的馮公公,捋了捋胡須,才低聲答道:“不敢瞞馮公公。以楊公公現在的形,隨時可能閉眼西去,再也不會睜眼。如果他按時喝藥,心緩和,或許能再活兩個月。”
也就是說,楊公公最多再活兩個月。
馮君眼眶發熱,聲音還算平靜:“多謝李太醫實相告。這段日子,要勞煩李太醫了。”
李太醫忙應道:“皇上親自下口諭,我奉皇命來為楊公公施針,當不得勞煩二字。”
“總之,要多謝李太醫。”馮君誠懇地低語:“沒有李太醫盡心盡力,義父或許早就閉眼西去了。”
“還請李太醫盡力為義父緩和頭痛,讓義父臨走前,遭些罪。”
說話間,一個荷包塞進了李太醫的手中。
李太醫哪里肯要,忙要推辭,馮君卻已轉回了屋子。
李太醫略一猶豫,只得將荷包塞進袖中的暗袋里。反正,在宮中為貴人看診,貴人賞賜也是常有的事。就是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什麼。
這個馮三兒,對楊公公倒是一片孝心,有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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