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后來聲已哽。
余者無語。
“我家三代為侯,世襲大澤,想不到……澤今日卻喪于我手,澤的……”
方麟倏昂起首,俊傲的面龐上赫已掛滿了淚水:“數萬命竟喪我手!”
旁邊三人心中震悸,瞠目結舌地著他。
如斯男兒,是怎樣的傷與痛,方能令之落淚?
小玄觀大改,心中暗思:“雖然這小子一直對小婉垂涎三尺心存不軌,但卻有那悲天憫人的懷,倒也不是太可惡哩……”
“麟,這可怪不得你喲,都是那糊涂昏君害人!”
小婉想方設法開解安。
方麟深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們明兒就走吧,跟城里的虎頭軍一起離開澤,再遲便走不得了。”
小婉聽出弦外之音,著他問:“哪你呢?”
“我留在這。”
方麟神如常道。
小婉聲音微道:“你要……要留下來?”
“我乃大澤之令,澤之主,自是城在人在,城亡人……”
方麟緩緩道。
小玄驀地熱上涌,大聲道:“我也不走!”
“你不走?”
方麟轉首看他。
“上次勝負未分,我怎甘心就此離去!”
小玄道。
方麟凝目他,漸漸的眼里似乎多了一點什么東西,微笑道:“一旦留下,便可能永遠走不了哩,你不怕么?”
“走不了就不走!你方麟不怕留下,我崔小玄又豈有膽怯之理!沒有虎頭軍,照樣將那些妖魔邪穢殺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小玄難得如此豪言壯語,周熱如沸。
“好!殺他個屁滾尿流!”
方麟推手拍出,與小玄擊了一掌,大聲道:“這屋中之酒全是十余年的極品佳釀,我倆今晚不醉不歸!”
“好極了,正合我意!”
小玄喝應。
兩人抱捧起酒壇一齊放懷海飲,異樣之淋漓痛快。
水若同小婉似給鎮住,竟沒再阻攔他倆喝酒,只是默默地立在旁邊,不知何時,目中俱已潤。
過不一會,兩個男兒酒壇均空,方麟以袖拭停,對小玄哼哼道:“你坐著不許,我去取酒。”
說著支案立起,誰知才一步,便跌了個踉蹌,旁邊雙姝趕忙扶住。
方麟咧一笑,倏地昂首小婉耳下,低低聲道:“走不了,幫我去找找酒好么?”
小婉咬著兒瞧他,終于點了下頭,很快就在屋里找到兩壇子酒,走回兩個男兒回跟前,聲道:“喝完這些,你們就不再喝了好嗎?”
方麟瞧瞧,眼中不覺溫盈溢。
小婉正凝目他。
方麟終于笑笑道:“遵命。”
小婉轉首小玄,道:“你呢?”
小玄此刻已醉,見小師姐凝目盯著自己,黑漆漆的眸子里如央如盼,竟是從未見過的神,驀地心魄,口應道:“你說怎樣便怎樣。”
小婉角微微一勾,將臂彎里的兩壇子酒分遞兩人。
方麟同小玄各接一壇,又再大口對飲,這回邊喝邊嚷口不擇言,竟然罵起當今天子來。
“我瞧這王八蛋就是那商紂王!還好意思自號什么軒轅呢。”
小玄破口大罵。
“定是那暴君轉世投胎的,荒無道愚蠢頂!”
方麟接口。
“唉,老天爺怎么糊涂了?今次竟然降下個這么個蠢來做天子!”
小玄長嘆。
方麟拍案道:“的確糊涂!糊涂絕頂!這老糊涂又豈只今次糊涂!先有夏桀商紂,再有楚靈隋煬,如今又弄來這個糊涂昏君!”
“枉自為天!枉自為天呀!”
小玄激憤道,因為先前喝得太急,倏地胃中翻涌,一陣難。
旁邊的水若見他好像要吐,卻在拚命強忍,心頭一疼,悄悄出荑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很難是嗎?要不……別喝了吧?”
小玄微微一笑,晃著眼道:“放心,沒事。”
轉頭見小婉也在瞧自己,眼中滿是擔心關切,心中萬分舒坦,大放豪言道:“你們全都放心,我……我崔小圣再喝十壇都沒事!”
小婉將臉別開。
“唉,老天爺啊老天爺,為何你竟如此無?”
方麟滿懷抑郁,想起澤毀滅在即,想起城中無辜的數萬條命,不悲從中來傷痛絕,目中又是一陣朦朧模糊。
旁邊三人睨見,個個黯然難過,心頭齊生無力之。
“什么老天爺!這家伙好像就是存心要讓世人苦的,我他祖宗無數代!”
小玄愈罵愈憤,酒勁上涌,口嚷道:“反了反了!不如反了!這等不仁,莫道天子,便是老天爺,咱也反了他!”
方麟驀地僵住。
誰也不知,小玄的氣惱之言便如一記驚雷在他心中霹靂炸響,且余音滾滾,久久不息。
“怎么不喝了?喝酒喝酒!”
小玄正在興頭上,老大不滿他的表現。
這時,水若同小婉也覺察到了方麟的異樣,皆詫訝地瞧著他。
方麟猶自不,呆若木。
小玄瞧瞧兩位師姐,疑道:“敢這小子中魘了?眼睛怎么直勾勾的?”
水若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喚道:“喂,你沒事吧?”
小婉也擔憂地瞧著他道:“麟,你是不是想吐?”
但方麟仿若未聞,只捧著酒壇呆呆地著悄已發白的窗子,整個人仿佛化了一尊石像。
小玄眉頭大皺,湊到他跟前倏地乍喝:“搗什么鬼!喝不下去了是么?那你認輸!”
方麟如夢初醒,神卻是無比的沉靜堅毅,他放下酒壇,緩緩立起扯直衫,忽朝小玄一揖至地,朗聲道:“教了!”
小玄一頭霧水,心中嘀咕這小子是不是當真著魔了。
“今宵的酒到此為止,點化之恩,麟改日再謝!”
方麟字字清晰,襟雖給酒漿淋,但面上已再無一酩酊之。
跟前三人目瞪口呆。
方麟的目從三人當中穿過,凝視著屏風上的那幅山河社稷圖,緩緩道:“天若不仁,咱就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