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草帽的男子回頭看了過去,果然，只見牛兒黑黢黢的眼眸水潤潤的，豆大淚珠簌簌的掉落。

很快,那濃的羽睫就被沾了。

它看來的眼眸里有著著急，也有著哀傷,瞧人時，里頭出祈求的意味。

多奇怪,明明是一頭牛，卻似有著人的眼眸，人的多善。

男子拉扯了下肩上的褡褳,神頗為無奈。

他正想開口，突然，旁邊放紙鳶的娃兒丟了手中的木軸子,渾然不顧自己心的紙鷂子一頭扎進了泥里。

他撒開腳丫子就朝地里勞作的農人那兒跑去。

一邊跑,一邊扯開了嗓門,大聲嚎道。

“阿爹，阿娘,阿公你們快來瞧啊,這人欺負牛牛了,牛牛都哭了。”

頭戴草帽的男子：

他回頭瞧了過去,地里的農人停了作,眼睛看了過來還不算,各個還丟了手中的農，拍了拍上沾上的黑泥，抬腳往這邊過來了。

“你看你,又給我惹禍了。”

男子轉過頭,看著那還在落淚的牛兒,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牛兒將牛頭往旁邊一別，倔強模樣，偏生那淚珠又簌簌的掉了下來。

男子無奈，“你是春牛啊。”

春牛不報春，那誰來報春？

“怎地了，這位小哥？”這時，農人走近了，他瞧著赤腳且頭戴草編帽的漢子，一時真估不清他的年紀，含糊的了一聲小哥，著又道。

“你家牛兒怎麼了？”

“我阿爹是這一片的醫，治瘍很是有一手，要是有什麼不妥，我們給你的牛兒瞧瞧。”

都是農人，惜糧食，也惜那耕田的牛兒，在他們眼里，這牛不是，那是家里的一口子。

別人家的牛，也一樣需要寶貝。

“啊？不用不用，我家牛兒沒事。”頭戴草帽的男子笑瞇瞇道。

農人疑，“真的嗎？”

他不放心的看了看小哥后頭的牛。

不知是瞧見人多還是怕見到生人，只見方才還掉淚的牛兒止住了淚，頭有些低，出尖尖的兩個大牛角。

眼睫垂下，撲閃撲閃，赧模樣。

“當真。”頭戴草帽的男子點了頭，笑著繼續道，“許是方才風吹來，沙塵蒙了牛眼睛吧。”

他瞧著農人管一邊深一邊矮，上頭還沾了泥，眼里閃過一笑意，著說了一串的吉祥話。

“走了一家又一家，見到農人老行家，老行家，聽我夸，地里開出金疙瘩驢馱金，馬馱銀，秋日里，金山銀山摟回家！”1

農人眼睛瞪大了一些，倏忽的哈哈暢笑。

“兄弟是春啊。”

頭戴草帽的男子點了點頭。

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褡褳，又將自己手中的孝春棒杵了杵，笑模樣道。

“瞧我這行頭，不就瞧出來了麼。”

農人一瞧，上下打量。

嘿，還真別說，那褡褳是藍布做的，中間開，像口袋一樣，那不就是春用來討封裝糧食的二九麼！

春分日逢春送春，那可是一個好兆頭，農人歡喜極了，隨即想到了什麼，又有些慚的開口。

“不妥不妥，這下在田里，沒有糧予春呢，真是失禮了。”

“怎麼會沒有糧？”頭戴草帽的男子出一個暗含意味的神笑容，接著就手指了指地里的稻苗。

“那兒不都是麼！”

農人回頭，詫異道，“這也嗎？”

“自然，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這一抹青綠，足矣。”

農人也干脆，轉回了農田，拔了剛剛種下的一株苗。

苗的腳帶了泥，他舀了一勺水沖了沖，又毫不介意的用自個兒的裳胡的了，這才遞了過去。

“多謝春送春了。”

那廂，瞧見農人的作，頭戴草帽的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將那稻苗往褡褳里一放，手中的孝春棒杵了杵地，上頭琳瑯墜著的木頭塊相，竟然發出鈴鐺一樣的脆響。

接著，地里一常人瞧不見的黑氣，蜿蜒的朝孝春棒涌去。

……

那廂，農人重新回地里忙活，臨走之前，他還關心的看了一眼四蹄奔奔的牛兒，猶不放心道。

“真沒事嗎？”

“自然。”春笑道，“這是我的春牛，我也惜它呢。”

農人意外，隨即沖春豎了個大拇指，夸贊道。

“小哥豪氣，旁的春的春牛都是用木頭雕刻的，小哥這兒這個好，那是直接一頭壯碩的大水牛。”

春聞言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大哥，那我先走了。”

……

春拉著不不愿的春牛，繼續往北方走去，農人彎腰忙碌了起來，小娃兒拾起丟在地上的紙鷂子，一陣撒丫子，紙鷂子重新飛天。

鷂子尾兩長翎子，依托著春風，它悠閑又威風的乘風破浪。

……

約莫一刻鐘后，此又有了陣陣蹄子聲，農人抬眸看了過去，驚訝得眼睛都圓了圓。

他瞧著那一浮塵陣陣的地方，喃喃道。

“乖乖，這牛兒跑得可真威風熱鬧，這一行人可真熱鬧。”

只見來人只有三人，其中一個打馬，一個坐驢，還有一個胖個胖肚一臉橫的，他干脆坐的是一頭壯碩的牛兒。

這腳程不一致的，此時卻分外和諧的在一道。

難怪這一農人的眼睛都瞧直了。

來的正是顧昭一行三人。

而這驢馬牛，不過是顧昭剪的紙驢紙馬紙牛罷了。

……

方才，顧昭將自己的紙驢三駿從燈籠里拿了出來。

路程不近，正想給趙龐和潘尋龍也剪一頭紙驢時，他們瞧著三駿直搖頭。

一個說紙驢不夠威風，想要駿馬，另一個說自己個子太胖，怕把那驢啊馬啊的垮。

顧昭無語了片刻，給他們一人裁了一匹馬，另一人裁了一頭牛。

這才有了眼下這牛馬驢一并四蹄奔奔的況。

……

不單單是農人瞧著顧昭，顧昭也在瞧著這一片土地。

環顧過周圍一眼，眼里帶上了詫異。

無他，這一片地的炁息格外的青綠純凈。

有一句話做福人居福地，此時，這一塊田地就算是一片有福之地。

想來，今年農人勤快的侍弄地里的莊稼，到了秋日，此地定然是五谷登，穰穰滿家。

……

“大哥，方才有沒有見過一位生得頗為俊秀的男子，眼睛特別有神，背褡褳，手拿一木。”

潘尋龍翻下了馬，牽著馬就上前問道。

“哦，你說的是春啊。”農人一聽便知潘尋龍問的是誰。

他手指了北方的方向，“喏，他牽著他的春牛，一路朝北去了。”

“春牛？”趙龐和潘尋龍異口同聲。

“是啊，這春小哥威風，旁人都是木雕的春牛，他手中牽的倒是一頭真牛。”

農人樂樂呵呵模樣，從籮筐里又拿了一撮的稻苗，踩著

泥，彎腰繼續下。

趙龐和潘尋龍面面相覷。

木牛又變真牛了？

……

“牛牛哭了，它老傷心了。”這時，旁邊響起一道小兒稚的聲音。

顧昭看了過去。

只見小兒抓著木軸子，又放出了一些線出去。

此時風小了一些，悠閑又威風的紙鷂子有些慌，下頭的小娃兒也有些慌，急急的就要去收線。

顧昭揚了揚手，的送了一道風氣過去。

風氣輕和煦，托著紙鷂子高高的飛起，長翎擺擺，格外的威風。

“咦？”小兒歪了歪頭，手中的作一頓。

隨即，那短短的指頭頗為認真的又將方才收線的作改了放線。

顧昭笑了笑，眼眸彎彎。

“小孩，方才那牛兒哭了嗎？”

小兒空點頭，“是啊，我還去喚阿爹阿娘和阿公了。”

顧昭還未說話，這時，秧的農人笑罵了小娃一句管事，著就道。

“我上前問了，哪是牛兒哭了，分明是風沙迷眼了。”

小兒倔強：“就是哭，牛兒可傷心了。”

小娃兒心思純凈，有什麼都在臉上，說著牛兒哭了，他面上閃過憂心忡忡的神，手中的紙鷂子飛得高了一些，他忙著放線，一下又將那憂心忡忡拋開了。

顧昭瞧得失笑，招呼趙龐和潘尋龍，道。

“走吧，遲了他們該走遠了。”

很快，這兒不見了顧昭一行人的影。

春風吹拂而來，田里一片的綠意，天上飄一只擺尾的紙鷂子。

春日，當真是春和景麗。

顧昭一行人是在息明山的山腳下見到牽牛的春的。

“等等，前面的大哥等等。”

潘尋龍心急，才瞧見那一人一牛的背影，遠遠的便喚了一聲。

前面那牽牛的人當真停住了腳步。

他回過頭，有些詫異的看了過去。

顧昭也看了過去。

四目一對，顧昭的視線落在他手中的孝春棒上，和旁的春手中只有一竹子的孝春棒相比，這一孝春棒格外的不同。

只見上頭墜著各各形的木頭，擺之間，似有鈴聲陣陣。

顧昭凝神，瞧見上頭除了有青綠之意縈繞，還纏繞著幾縷的黑氣。

此時，木頭上的青綠之意正吞噬著那代表病害病晦的黑氣。

……

對面，春瞧了瞧顧昭，眼眸里也閃過一訝異。

他眸往下，又落在那四蹄奔奔而來的驢馬牛上。

尤其是那牛角尖尖，高聳壯脊背，跑跳間似有地山搖氣勢的大牛。

他將孝春棒往面前一杵，眼里帶著笑意，自言自語道。

“有趣有趣，竟然是以紙賦靈。”

……

很快，顧昭一行人便到了這一牛和一人面前。

趙龐雖然胖，作卻靈巧，是個靈活的胖漢子。

只見他一個翻，輕松的躍下了高高的牛背，目急急的朝春手中牽著的牛看去。

待見到那牛眸大大的瞪起，濃的眼睫周圍還氤氳著水汽，頓時心疼不已了。

“哎喲喲，是不是牛牛啊？”

“牛牛不怕，趙伯伯救你來了。”

這話一出，對面的牛兒眼淚落得更兇了，他瞧了瞧趙龐，瞧了瞧顧昭，最后又瞧了瞧潘尋龍，眼里有著懊惱和歉意一閃而過。

如此人的眸從牛的眼眸里閃過，很難說，這牛到底是牛還是人。

趙龐和潘尋龍都警惕的

看著這據說是春的人。

顧昭率先拱了拱手，“在下顧昭，這位是趙龐趙參將，這位是潘尋龍，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春將視線從那紙靈上收了回來。

他笑了笑，也不說自己的名字，就道一聲，“我姓牛，你換我一聲牛春就行。”

因為他不說名字，顧昭心里又有了幾分猜測。

顧昭：“牛春，我們是來尋牛犇犇牛掌柜的。”

聽到牛犇犇，牛春的眼睛往旁邊牽著的牛兒看去。

眼眸一瞪，頗有兇意。

憨貨！

居然還將真名往外說了。

牛春瞧了一眼顧昭，見他一炁息不，瞧不出深淺，此時穿著一竹月的直綴。

這清冷寂靜，卻意外的合適面前這小郎。

說他是修行的道人，其實更像是富貴人家家里養出的小公子，一氣度不凡。

那修為瞧過去是一汪清水，水太清澈，好似很容易見底，然而沒有切會，誰也不知道深淺。

牛春不好去賭，他又瞧了一眼那被賦了靈的紙牛紙馬紙驢，尤其是那紙驢，只見它口鼻一團的白，那模樣，瞧過去別提多機靈了。

牛春嘆息，旁的不說，這紙驢是養靈頗有小了。

他將目看向顧昭，解釋了一句，道。

“犇犇是春牛，往日里，是他私逃出族里，眼下，他還得同我一道去報春，靖州城那，他是不會再回去了。”

這話一出，潘尋龍和趙龐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春牛？”

牛春點頭，“沒錯。”

顧昭將視線看了過去，這時，牛犇犇眼里又有眼淚簌簌掉了下來，

接著，就見牛了，里頭有人言吐出。

“阿爹，我不要回去。”

“我喜歡做糕點，喜歡賺銀子，喜歡瞧旁人吃了我做的甜點，出歡喜滿足的神。”

“是牛牛，是牛牛的聲音”趙龐呆滯了，他到底還是不夠見多識廣。

兩相一比，旁邊的潘尋龍就鎮定許多了。

這有啥！

他可是見過龍君，見過大說話，還瞧過人皮底下裝糙漢子的人呢。

牛兒說話……這一點點事，哎，雨啦！

潘尋龍頗為自豪的直了直腰背。

……

那廂，顧昭有些意外。

爹？

仔細的又看了看這春，果然，他和牛犇犇掌柜生得頗像，他們都是量高大，虬結，不過面容卻白皙的模樣，尤其是眼眸。

那長長的睫羽，黑黢黢又水潤的眼眸，簡直就是牛眸。

只不過，牛掌柜的氣質生稚氣了一些，瞧過去像是年人，而眼前這春卻氣質沉穩一些，更像青年人。

顧昭暗暗打量了牛春一眼，又瞧了瞧他手中牽著的韁繩，暗道，這位春，他的真也是一頭牛嗎？

……

那廂，聽到牛犇犇的話后，牛春臉一繃，笑意一下就去了，出幾分的威嚴。

“胡鬧！你不好好的跟著我學說吉祥話，難道以后要一直做春牛？沒有出師，你以后怎麼做春？”

顧昭看了過去。

……

聽了一會兒后，和趙龐還有潘尋龍可算是明白了，原來，牛犇犇牛掌柜是春牛一族，和普通的牛妖不一樣，春牛一族通過修行，能夠褪去妖炁，為春。

而他們一族的修行，是春日里，隨著春風一路由南至北，向百姓說春報喜，提醒人們農耕時節。

到這座山頭說這座山頭的話，腦袋

靈活，皮子格外的利索。

被這等修行的春送春，那是有大吉祥的。

旁的不說，春說春的時候，他會用一藤麻纏繞春牛，亦或是以孝春棒驅逐，以此帶走主人家中的病晦之炁。

顧昭恍然：“方才那農田，是春送福了嗎？”

那兒的炁息格外的清新，想來，接下來地里的莊稼也能些病晦，了病晦，秋日里的收自然上來了。

牛春點頭，“沒錯，那病晦我收在這兒了。”

他將手中的孝春棒往前一杵，顧昭瞧了一眼，上頭的那病晦已經被化得差不多了。

原來，這病晦是這樣沾染上的。

想了想，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又問道。

“春牛一族，春報春……你們是信奉春神句芒的嗎？”

這話一出，牛春看了過來。

他雙目有神，黑黢黢又潤的眼睛也有了兩分親近。

“道友好眼力，我們春牛一族確實是奉春神句芒為上神。”

顧昭見趙龐和潘尋龍有些不解的模樣，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