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趕人的意圖很明顯，但周旖錦的腳步并未挪半分，依舊迎風佇立著。

“臣妾只求皇上徹查此事，還父親一個清白！”滿朝文武皆是肅穆不敢言，的聲音便輕而易舉，落所有人耳畔。

魏景問心有愧，可大事將，豈能朝一個婦人低頭，他沉默著，著拳的手止不住抖。

過了半晌，他終是泄了氣。

周旖錦素來固執，當朝與他對峙，定是下了決心，魏景如今只想盡快息事寧人，便道：“貴妃一屆子，不懂朝政也是正常——朕念你伴駕多年，免你株連之罪，已是恩賜，還貴妃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幾個字他咬的很重，幾乎帶有迫的意味。

寒風最為剛烈，周旖錦怔目著魏景，渾的止不住發冷，深吸一口氣，睫抖如羽。

當年這個父親一手扶持上皇位的男人，巧言令說對好的男人，在此至尊之位上不過短短的幾年，卻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所謂帝王的臉，不過如此。

“恩賜？”

一難以言喻的熊熊烈火自心底燃燒起來，周旖錦邁步上前，徑直走到了金鑾殿正前方，緩緩跪下行禮。

那位置往常是父親周丞相所站之，的到來，似乎填補了那片突兀的空白。

魏景一言不發，滿殿噤若寒蟬，沒有人敢攔。

“皇上難道忘了，臣妾的曾祖父是太祖屢次親自登門拜訪所請，為太祖建功立業謀劃的功臣？

在您還是四皇子時，臣妾父親舉全族之力，舌戰群儒、力排眾議，擁戴皇上登基。

前年北境失守，是叔父征戰沙場，率五千兵馬以命相搏，中數劍，為皇上接連收復三座城池。

去年南方洪澇，亦是父親不分晝夜派兵遣將，整建渠，剿滅山匪，大開私庫賑濟流民，方保無數百姓免于流離失所的苦厄。”

周旖錦的目從魏景臉上挪開，落在被族人鮮染紅的白玉地面上，忽的慘然一笑。

“周家自開國以來，便是滿門忠烈，既無愧于齊國，更無愧于皇上！如今父親蒙冤屈，皇上究竟為何，不愿查明真相，以荒謬的恩賜來搪塞臣妾之口？”

話音落下，猶如萬千重鈞在每個人心上，滿殿雀無聲。

一片沉寂中，忽然傳出一道男子清潤的聲音，魏璇不慌不急，走出人群，隨周旖錦一并跪在地上，沉聲道：“微臣請求皇上徹查周家一案。”

“貴妃所求，甚合理，臣附儀！”接著，為首的尚書令也隨之走出來，跪下叩首。

“臣附議！”

一道道聲音自大殿傳來，先是寥寥幾句，接著便連一片。

魏景渾止不住打著冷，眼睜睜著文武百魚貫跪下，為周家求，最后，就連零星幾個站立的他的心腹大臣，都迫于人群的威，不得不雙酸跪于其中。

“反了！”

魏景心中陡然升起一陣戰栗，似乎是靈魂深最恐懼的抖。他怒不可遏，大喊道：“周家反了，你們也都反了！”

金鑾殿空曠寂寥，除了烏的人群如排山倒海之勢上來，沒有一人回應他。

僵持之際，忽然門外傳來了喧鬧之聲，如涌上礁石的海浪，細碎傳耳畔。

他聽見有人喊：“周丞相回來了！”

又聽見有人喊：“晉國使臣程廣請求面見圣上！”

這一刻，他渾所有的力氣都仿佛被空，魏景倒退兩步，跌坐回龍椅上，心中最后一掙扎的潰不軍，恐懼幾乎將他吞沒，將他掩埋在這皇位上。

周丞相急匆匆回京，換了朝服，但渾上下全然是一路風塵仆仆的氣息。他依舊安穩鎮定，邁步上前，走到周旖錦邊，朝魏景微微一拜。

“皇上，這些年臣忠心不二，絕無謀逆之心。”周丞相說著，不慌不忙從懷中掏了一下，展開手帕中玉制的印璽。

“臣一直將私印帶在邊，留在周府的那枚，不過是障眼之法。皇上若是仍有疑慮，那信件上所蓋之印一驗便知。”他走上前，將印璽在前的小福子手中。

另一邊，匆匆趕來的程廣也不住地為自己辯解找補：“臣同周丞相從未有過集，信中所言的日期，臣正在晉國邊境為我朝皇帝征戰，隨臣一同來的使臣都可以替臣作證，還皇上還臣一個清白，臣也好向我晉國皇帝有所代，不耽擱我兩國邦。”

魏景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灰敗的，眼神追隨著小福子手中的印璽和信件，在小福子臉犯難的一瞬間，便知曉一切全無轉圜之地。

“周卿……是朕錯怪你了。”他低下頭，劇烈的頭痛使他渾繃，幾乎一陣猛烈的咳嗽令他五臟六腑震不止。

魏景迅速從袖口中出一顆深紅的丹藥吞口中，卻還是沒有任何緩解，于是他又吃了一顆。

“朕人所，使周家蒙冤，”上的疼痛緩和了許多，可說出口的每一字都像是尖刀在他淋淋的傷口上來回。

“周氏族人全部釋放，恢復職，若有不適者，賜金銀恤，暫留任休養。”

周丞相沉默了半晌，并未再糾纏，跪下面無表道：“謝皇上隆恩。”

魏景不忍再看，低下頭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掏出手帕去捂，一陣天旋地轉后，驚人地發覺那手帕上赫然幾點鮮淋漓。

“退朝，退朝！”

魏景走后，朝堂上眾人才陸陸續續從這一場無聲的戰役中回過神來，無論是虛還是假意，皆紛紛圍上前，對周丞相噓寒問暖。

著父親愈發斑白的鬢角，一種失而復得的安穩的緒重新填補了心中每個角落，周旖錦鼻尖一酸，眼眶驀然紅了。

“快回去吧，”周丞相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灑落在耳畔，他抬手輕輕在頭上拍了拍，“多大的人了，還整日哭哭啼啼的。”

隨即，周丞相便轉過，與一眾大臣相談了起來。

另一邊，程廣得到了滿意的答復，踏出金鑾殿前，眼神在魏璇的面容上輕輕一掃，微妙的一個對視，二人彼此便心領神會。

為了勸他前來，魏璇還是許諾了程廣許多好，其中一項便是，為其收服晉國失地、鞏固邊境出謀劃策。

程廣年才，除了力量驚人，武功卓然，其行軍作戰的謀略亦是靈活詭譎，極擅以勝多，難得的敗績，便是輸在了魏璇手中。

他那時不過軍中一雜號將軍，閱歷不足，論武藝亦不如程廣湛。可手足相殘的生存威之下，不得不用畢生所學，反復謀劃，終于險勝于程廣，也因此在玥國一戰名，萬軍擁戴，不如今追隨于他的玥國重將，便是在那時對他刮目相看，誓死跟隨的。

魏璇舉步雖程廣走出，眼神微，遙遙落在周旖錦洋溢著笑意的臉頰上。

穿著雕飾繁復的朝服，龐大的積在那小的軀上，卻無半分不妥，反倒顯得尊貴萬分，承托著那份獨有的傲骨，幾乎令人移不開眼。

心念微，魏璇耳忽然泛起異樣的紅暈。

而那樣高貴又明亮的人，愿意在他上傾灑零星的輝，已是他此生最心滿意足之事。

周家一案平息，棲宮的暗探也被全部清掃出去。魏景經此一事大挫敗，偃旗息鼓，整日在養心殿閉門不出，也無心力再與糾纏。

周旖錦終于落得清閑，心力瘁過后的子格外虛弱些，吃了好些日的藥終于痊愈，命小廚房好生做了些菜食，在棲宮宴請胡懷瀠和鄭晚洇等人。

三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從午時一鬧便到了傍晚，心難得暢快，酒壇都空了幾個，七零八落散在殿前院中的草坪上，不一會兒被下人不聲收拾好。

周旖錦上穿著雪白的狐裘，因著醉意雙頰紅撲撲的，兩個清淺的酒窩在其間。

“奴婢在花園尋了些紅梅，給娘娘放到屋里去，”柳綠手中捧著致的琉璃花瓶，自院中走過，被周旖錦攔下來。

“拿來給本宮瞧瞧。”斜倚在梨花木椅上，慵懶地招了招手，拾出其中幾枝，便打發柳綠退下了。

梅花開的繁盛，周旖錦折了其中綠的新芽，蘸著杯中清澈酒在石桌上題詞，又將花瓣一枚枚扯下來吹飛，看它們在空中紛飛徜徉，隨即慢悠悠跌落在雪地上。

魏璇回來請安，走到面前時，周旖錦恰好抬起頭，他便被吹了滿綴著酒意的梅花瓣。

“娘娘醉了，”他毫不惱，反倒有些許的慶幸，趁著四周無人，抬手將頭頂一簇落下的碎發撥到耳后。

那自小便心養著的烏發順如綢緞，從他掌心淌過去，像是一泓握不住的水。

“嗯，”周旖錦不知是清醒還是迷糊，好一會兒才輕輕應了一句，殷紅，比那落了滿地的紅梅還要人幾分。

著魏璇，喃喃自語：“本宮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