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被撞開了，先映顧正東眼中的是一輛小推車，上面的東西放得很高，把推車人都給擋住了。

等他們幾個齊心協力把車弄進院，顧正東才看到孩子們的。

他還真見過，這是一個拾荒老人，好像他小時候，就在這一片活了。也不知有多大年紀，背是駝的，整個人好像變了弓型，臉都是朝向地面的。

別說小小，他小時候，也怕這個老太太的，像恐怖片里的角。

好像對家里來人的事也不怎麼關注，嘟囔著說了什麼，也沒人聽得懂。

小強拿出一小盆面條遞給，原來孩子早就給留出來了。

老太太端著盆一步一步挪到窗下的小椅子，坐下來，開始稀哩糊嚕吃起來。

“，晚上，在你這兒住一宿。”龍龍開口了。他是用力喊的，估計老太太耳朵背。

“住唄，還用打招呼嗎？”小強不以為然地說。

顧正東不由得佩服起龍龍來，這孩子的商太牛了。事辦得滴水不，了不得。

是說借宿，這種環境想要睡太難了。屋子里悶熱，院子里又臟又，蒼蠅蚊子能把人吃了。

孩子可不管那些，累了就橫七豎八躺下，顧正東守著小小，拿一塊紙板扇著風，小小的皮，被咬一口可不得了，他心疼。

夜越來越安靜。顧正東開始計劃人生。

以現在的他來講，沒有任何資源。

現在還是計劃經濟為主的年代，尤其像這種東北重工業基地，進工廠上班是最穩定的事。

這條路對他來講，已經斷了。話說回來，他也不可能滿足于一個月賺二百元，撐不死不著的。再者說了，馬上就要到了大批下崗的時候，這鐵飯碗哪天被砸都是不一定的事。

他上一世能著石頭就把河過了，這一世發家致富是早晚的事。

但是現在他沒有資源，他要想辦法把最開始的困難時期熬過去，淘到第一桶金，為以后的發展鋪路。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什麼都好說，現在帶著兩個孩子，就難辦了，要先想辦法把吃住的問題解決掉。

顧正東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沒合眼，也沒想出最穩妥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一早，龍龍又煮了一盆面，老太太吃過就出去了。

顧正東這才仔細看了屋里屋外存的東西，看著很多廢品，其實真就是廢品了，沒有回收價值。老太太年齡大了，耳聾眼花，已經沒有分辨能力，所以小強和小明的生活也是風雨飄搖的，他們好就好在，還能有一間房子。

“這味兒！什麼時候能把他們攆走！”

外面有人走過，邊走邊嫌棄。

“就是，再去委員會找找！趕攆走！”鄰居都把老太太這三口視為眼中釘。

這一點顧正東倒是能理解，太一出來，把院子里的東西一蒸，空氣都變得粘稠了，他在院里多呆一分鐘，就是快要窒息的覺，味道實在不能恭維。

龍龍有自己的安排，他去里面掏了半天，手里多了一個編織袋。

“爸爸，你帶著小小吧，我去撿破爛兒。”

“我跟你去吧。”顧正東抱著小小追出來。

他是想順便找個臨時工先干著。

他們三人順著街道走下來，龍龍看到能用的東西就往編織袋里裝，顧正東則東張西看哪里著招工。

墻上有個招工啟事，他快步走過去。

招的是晚上打更的。工資不高，好在有個地方住。

顧正東剛要揭招工啟事，就聽有人斷喝一聲，“別！”

出來的是一位大媽，一瞧就是段位不低的。

“大姐，你們這兒招人嗎？”顧正東堆了一個笑臉，雖然這大媽年紀不小了，可人都聽好話，姐比姨強。

“你管誰大姐呢，有病吧！不招了！”大媽一聽還不樂意了，手里的條掃一個勁撅灰，顧正東站不住，只能往前走。

前面哄哄的，掛著勞務市場的牌子。

他心念一，怎麼忘了，還有勞務市場這東西。也是，前一世，他在這個城市時，還沒有找工作的覺悟，就是混吃等死。

“你帶一下妹妹，爸爸進去找工作！”顧正東把小小給龍龍，大步流星往里走，他就沒看到，龍龍正著他的背影搖頭呢。

勞務市場很熱鬧，里面很多人，手里都有個牌子，有寫瓦工的，有寫木工的，還有水暖工。

顧正東細想一下，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做。

也許他能出力氣？好像有專門做力工裝卸或是扛樓的。

他著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點水。也是，天天吃吃喝喝打牌的人，能有什麼好力？

可是為了孩子，他決定拼一回。

正好有兩個男人過來，一邊走一邊喊。

“卸一車皮水泥五塊錢，有沒有人來！”

忽啦一下，圍上一群人。

一車皮水泥卸下來，五塊錢？

顧正東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勞力太不值錢了吧。可是看大家排隊這麼踴躍，他也不知不覺站進隊里。

很快，被選中的十個人被帶上卡車，剩下的老弱病殘，滿眼的羨慕。

“爸爸……”

龍龍看著顧正東上車，已經驚呆了，他向前追了兩步。

“你帶妹妹回家去，晚上爸爸給你們買包子！”顧正東已經下決心了，先把家庭的擔子扛下來，不能讓兒子養活自己。

可是等他站在站臺上時，就有點不自信了。

同來的人已經開工了，一起扛兩袋，有人甚至扛三袋。可是顧正東扛一袋就有點吃力，沒走了幾回，就有點。

他的嗓子又干又痛，這是人干的活嗎？

“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你這磨洋工呢？”管事的不樂意了，過來訓道。

“對不起，我盡快。”顧正東說得自己都不信。

“行了，你別干了，一看就不是干活兒的人，你別誤了我的事！”管事的一把將他推開，隨手一揚，地上掉了兩錢。

顧正東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他有心就這樣走。

可是一想到小小和龍龍，還是俯下，把兩錢撿了回來。

來時有車，回去要走，從貨場走回去，整整兩個小時。

偏這天就是驕似火，他腳下就是一雙舊拖鞋，隨時準備鞋面鞋底分離。

好容易看到前面有個街心花園，看到噴泉時，他差點哭出來。可是等他踉蹌著跑過去時，就看到水里有幾只雪白的腳丫子，把水花拍得好高，那一個歡快。

這把顧正東氣得，再怎麼也不能喝人家的洗腳水吧？

這真是打擊人，怎麼重活一世，就這麼艱難了？

顧正東記得他長得也帥的，當年也是能打的值。直到他站在一個櫥窗前，看到玻璃中的自己，才明白，這模樣有人要才怪了。管人家大姐，人家不生氣才怪！

這是一個胡子拉茬兒的男人，臉上臟得看不出年齡，頭發長還留個大鬢角，花襯衫是夏威夷風格的，配了一條同款花不溜秋的海灘。他都不記得自己的審曾經如此的LOW。

用天津話說，介也不像個好銀吶。

他應該馬上剪個頭發，整理一個儀表，再出去找工作！

旁邊就是一家理發店，門上明碼實價：燙發2元。男理發1元，兒5角。

他總不能手跟兒子要一元錢理發吧。

顧正東把那兩角錢攥得死死的，牙都快咬斷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