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玉眼眸稍抬,微微抿了下，回道:“昭儀娘娘是與嬪妾說了幾句話，只是嬪妾愚鈍,并未聽懂是何意。”

　話里意味明顯，有些心機的都察覺出這句話不同尋常。

　皇后臉不變,瞧不出分毫異樣，“說了何話？”

　伶玉為難地蹙了蹙眉，“嬪妾不敢說。”

　“事關皇嗣，宸常在可思量著,萬一有疏忽，可是大罪。”寧充儀又添了句。

　李玄翊涼涼看他一眼,寧充儀立即噤聲,不敢再語。

　“朕恕你無罪。”

　伶玉輕咬住，似是猶豫一番，眼中倏忽堅定下來,后退了一步，跪下,“嬪妾請求皇上徹底搜查昭宮，將一切香料可疑的藥材扔到宮外,再從太醫院調來幾個可靠的太醫，以保娘娘平安。”

　“昭儀娘娘當日跟嬪妾說,要嬪妾幫幫,想平安生下這個孩子。當時嬪妾尚沒明白是何意,現在才回想清楚,娘娘怕是早知有人要害，才到今日將嬪妾留在殿外，為的就是不讓背后之人有機可乘。”

　“皇上,不好了，昭儀娘娘暈過去了。”

　殿門被推開，宮人從里面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上沾了，著跪到地上，“皇上，昭儀娘娘暈過去了。”

　李玄翊臉驟然發冷，他握住拇指的扳指，“按宸常在的話做，拿著朕的牌子去太醫院找何太醫，再將西域的那前面人參取出來，給陳昭儀送去。”

　福如海領了命，立即去安排。事關皇嗣，茲事大，半刻都耽擱不得。

　皇后眼暗沉，袖中的手，又稍松開，再抬眼時面上生出恰到好的關切之。

　殿沒人敢說話，宮人來來往往，將殿里的熏香藥膳盡數拿了出去。何太醫也趕來，取了參片給陳昭儀咬在里。他一殿，就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沒來得及多想，先診了脈，指揮著人煮藥，又以針施加道。

　沒過多久，陳昭儀清醒過來。

　眾人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倏然聽見一道嬰孩的啼哭，“恭喜皇上，昭儀娘娘平安誕下小公主。”

　伶玉暗暗松了口氣，悄悄抬眸看了眼皇后，不知是陳昭儀平安還是誕下公主刺激到了，皇后面微僵，也只是一瞬，就換上了方才張擔憂的面。

　陳昭儀生產平安，母將小公主抱下去，李玄翊親自吩咐宮人進去照顧好陳昭儀。

　“皇上，主子有幾句話要帶給皇上。”不過一會兒，綠荷從殿里出來，臉上掛著淚，鄭重地叩到地上，“求皇上給主子做主。”

　“有人要害主子，不讓主子平安生下公主。”綠荷額頭重重叩在地上，聲音亦在發。

　“你說清楚了，是何人要害陳昭儀？”皇后道，“謀害皇嗣是大罪，皇上自會給你們做主。”

　皇后臉上的關照拿得恰到好，若不是伶玉知道其中實，怕也是要被騙了過去。

　事變到現下局面，和陳昭儀已經了一條船上的螞蚱，日后皇后待怕是沒以前那麼和順，不過經過此事，惹得皇上心中起疑，皇后眼下也不敢再有作，于而言反而是好事。

　目看向綠荷，等著陳昭儀的意思。綠荷眼淚流下來，繼續道:“娘娘近日服用的補品都是損害母之，也是前不久娘娘腹痛，才察覺出不對，傳了太醫，太醫卻說并無不妥。娘娘撐到今日，腹痛更加厲害，才險些小產。”

　聞聲，眾人面各異。昭宮最初用的是何太醫，后來何太醫病了段日子，請不得脈，為防止差錯，昭宮現用的太醫是皇后親自指派的。再有昭宮的補品也都是經皇后的手，若說皇后沒在其中了手腳，有誰會信？

　相比于心思各異的嬪妃，皇后依舊是那副蹙眉不解的模樣，退下一步，端端正正地跪到地上，氣度威儀是伶玉等品階的嬪妃無論如何也不可相比。

　“臣妾執掌中宮，發生這等事是臣妾失察，請皇上降罪責罰。”

　伶玉臉上神淡下來，皇后的這番話遠比求查出兇手還清白的讓皇上相信。

　但這回皇上并沒像以往立即皇后起，而是看向何太醫，“陳昭儀脈象如何？”

　何太醫被點了名，立即躬過來，他是皇上底下的人，自當盡心為皇上辦事，也不怕得罪了別的主子。

　“回皇上，臣觀陳昭儀脈象虛弱無力，確實像是中了藥之狀。且臣方才進殿把脈時，聞到了霞蝶香的味道，霞蝶香是催產，置于產房中于子是大為不利。”

　李玄翊眼愈沉，“把服侍在昭宮的太醫拖去慎刑司，三日，朕要知道幕后之人。”

　他目一轉，若有似無地落到皇后上，“皇后為一宮之主，不察時事，即日起閉坤寧宮三月，無朕令不得出宮。”

　“臣妾遵旨。”皇后面容不便，即便是圣怒也不卑不吭地接下。

　皇上登基多年，素來敬重皇后，還是頭一遭對皇后用了罰。

　不過這事與皇后無關又有幾人相信，昭宮被皇上護得不風，所有事都由皇后經手，唯有皇后最有機會也最有目的害陳昭儀。不過事進展得太順利，總會讓人忽視了，皇后怎會如此蠢笨，把事做得這般明顯。

　陳昭儀生產累極，已是睡去，皇上當夜也沒留在昭宮。因站了許久，伶玉雙酸得厲害，有些支撐不住，應人是個活潑子，纏著說個不停，伶玉聽得好笑，便遂意多夸了幾句。

　李玄翊遠遠看那子笑得燦爛，眉眼彎如柳月，也不知說了什麼這般高興。

　他抿了下，吩咐鑾輿停

　到那二人跟前。

　應人怕皇上，到伶玉后，只出一雙眼睛。伶玉也察覺出來，將人不聲地擋住了。

　“上來。”男人聲音沉，是命令的意思。

　伶玉眸子詫異，想到應人還在自己后，乖順地福了，“皇上明日有早朝，嬪妾在怕擾了皇上。”

　李玄翊沒給半點面子，“朕不想說第二遍。”

　伶玉，“……”

　應人悄悄拉了拉的袖，“姐姐跟皇上回去吧，我有玉秀陪著。”

　宸姐姐現在正寵，萬不能讓姐姐和皇上生了嫌隙。

　伶玉心里發酸，素來吃不吃，覺得自己現在拋下應人實在太不厚道，可那人是皇上，偏推不了。

　應人的頭，“明日我讓膳房送你最吃的紅棗糕，記得來倚梅苑。”一提到吃的，應人眼睛瞬間門發，抱住了伶玉，小臉埋到伶玉脯上，甜甜地說:“宸姐姐真好！”

　大庭廣眾之下，伶玉多抹不開臉，鑾輿上男人看見臉霎時更黑。

　幸而，應人很快推開，朝還擺了擺手。

　伶玉背對著理了理襦，對男人福了下，若無其事地登了儀仗。

　沒忘陳昭儀的意思，只是臉太多，想指明皇后做得不能太明顯。

　到了里面，男人斜靠著榻，單手支頤，眼皮子半掀著，目微涼。

　方才分明是不愿跟他走，也不知在這子心里倒底把他這個皇帝排到了第幾位，對他虛假意，撒賣乖，待一個有舊識的奴才，一個膽小的嬪妃卻好得很。

　“皇上是累了？可要嬪妾額角？”伶玉乖順地依偎到男人側，模樣低眉順眼。對他一向都乖，偶爾使子也是借著他心不錯，論會看眼，當沒人比得過。

　李玄翊略有憋悶，冷眼瞧著那人頗大的膽子靠到他懷里，纖瘦的形沒多重量，像只任人玩弄的小貓。

　他抬手了眉，揮退下這些心思，“陳昭儀那日當真是跟你那般說的？”

　伶玉眼眸一怔，沒料想皇上會突然問這句話。

　心里斟酌一番才開口，“陳昭儀懷有皇嗣，萬加小心也是應該的。”

　李玄翊瞥一眼，沒繼續問下去。這件事他不是沒想過大約是為皇后設的局，但他也是時候想想，皇后這些年都背著他做了何事，倒底還值不值得他全然的信任。

　“皇上，鑾輿是要去何？”伶玉借故轉了話題，多說多錯，不想在陳昭儀上多談。

　李玄翊沒計較的小心思，“倚梅苑。”

　“皇上為何不回乾坤宮？”伶玉下意識問出口。

　男人濃眉微抬，差點給氣笑了，寒著聲，“你要是不想朕去，日后朕便不去了。”

　伶玉一噎，“嬪妾不是這個意思。”

　伏在他懷里，襦出大片的雪頸月匈月匍，李玄翊想起來方才應人做的事，眼暗下，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此時已是下半夜，到了長信宮，宮人得了信在外接駕，主子一前一后進了殿，福如海守在門外，時不時打兩下哈欠。

　他心里默默想，日后定要在皇上面前給宸常在多多言，照著現下這寵的勁兒，宸常在怕是還有高位等著呢。

　凈室備了水，有宮人伺候皇后，伶玉躲著懶在外面梳發更。不一會兒凝枝進來，憋著笑，“主子，皇上命主子進去伺候沐浴。”

　伶玉蹙了下眉，嗔一眼，“很好笑嗎？”

　凝枝立即低下頭，“奴婢不敢。”

　伶玉上半夜被折騰得筋疲力盡，剛坐下不久小腹作痛，似是那事要來了，現在累得半點都不想。

　磨蹭了會兒，忽然想起一事，眸子慢慢亮起來，想，知道該如何做了。

　新裁的闊袖襦被扯得不樣子，是不能穿，伶玉便換上了夏日薄衫，揮開了凈室的仆從，自己了里。

　李玄翊看見那裳，沒甚意外，他目淡淡落在伶玉上，道:“朕是太縱著你了。”伶玉拿了浴瓢舀著水澆到男人脊背上，“嬪妾只穿給了皇上看，連凝枝們都沒這眼福。”

　李玄翊聽到最后兩個字扯了扯角，嗤，“胡言語！”

　伶玉對這時不時的訓斥習以為常，專心地拿帕子洗著男人的脊背腰。男人寬肩窄腰，理分明，結實有力，上面布了幾道淺淡疤痕，是典型的武將出。

　聽說皇上早年是王爺時沒出征打仗，后來也是憑此積攢了人脈威信，從不寵的皇子到領軍宮，弒父殺兄坐到了當今位置。

　王敗寇，怎麼奪得的皇位伶玉并不在乎，自古皇家就是要流的，生在天家不去爭強也會遭人忌憚，除卻那些上位的掌權者，其余皆沒甚好下場。

　伶玉不想皇上當年出征是何模樣，又一想既是武將出，也怪不得皇上時常訓斥，脾氣暴躁。

　“皇上……”

　的熱氣撲到李玄翊耳邊，他下頜繃了下，薄啟開，“說。”

　伶玉知這時安靜下，男人都是極好說話，皇上雖是皇上，可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敵不過溫香玉。

　“皇上會永遠相信嬪妾嗎？”

　李玄翊掀了掀眼，“又背著朕做了什麼虧心事？”

　伶玉沒立即去答，出手臂抱住了男人的肩頸，聲音極輕，“嬪妾以后的余生都是皇上的，嬪妾只希皇上能一直這樣待嬪妾，即便有了新的姐妹，皇上也能記得倚梅苑還有個伶玉的子在等著皇上。”

　弱的聲音似是輕吹的風在湖面拂過一道波瀾漣漪，吹起的褶皺一瞬即被平，留下的痕跡卻難以消逝。

　李玄翊眼眸中閃出一抹異樣，后宮子多的有些他記不起了名字，即便當時寵，過后時間門長久，也慢慢淡忘了下去。他很難保證對的寵能到幾時，或許來年選秀之后，他便很去倚梅苑，慢慢地就再也不去。

　這些事，他都不能給完全地保證。

　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這時大可以訓斥胡鬧不懂事，但莫名地，他不想這麼說。現在他有些不想看見的淚水，酸的，又無力的，那怪異之憋悶在他口，堵了一氣，難以制下去。

　男人久久未語，伶玉心想是不是自己要的太多，招人厭煩了。抿了抿，低著聲轉了話，“皇上，水快冷了。”

　這茬算是接過去，伶

　玉拿了大巾服侍著掉水漬，李玄翊低眼看見口若無骨的小手，他抿著，沒說什麼。

　伶玉被擁上榻時，小腹驟然一疼，蹙著眉忍下痛意。帷幔翻卷出重重的波浪，子的手搭出了帳外又男人捉回了里。

　許久，伶玉在疼痛中睡了過去。

　天初曉，伶玉迷蒙中似是有人推了兩下，覺得好冷，全都冷，過會兒又覺好熱。熱得難。

　“福如海，立刻去把何太醫請過來。”男人在耳邊說話，聲音很沉，是往日訓斥的語氣。

　伶玉覺自己好像高熱了，對自己這副子像來不憐惜，以前為了討得高洹的歡喜，亦是沒珍過。

　昨夜，知自己是要來了月事，也沒拒絕皇上，一是不想失了寵，二則，想給皇后再加一劑藥。皇上心思縝，不必說，自會明白這事怎麼回事。

　的，又聽到一句，“皇上，早朝時辰到了……”

　然這句話沒說完，那人就閉了。

　何太醫面凝重地診完脈象，言又止地看向床榻坐著的帝王，斟酌著該怎麼說才好。

　“皇上，主子脈象綿虛弱，除卻是月事原因，還有一些，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玄翊面不好，“朕恕你無罪。”

　何太醫頭垂得更低，聲音巍巍地，“主子子骨弱，需好生養著，房室不宜太過頻繁劇烈，不然怕是主子會不住。”

　李玄翊眉心一，看了眼床榻昏迷不醒的人，淡淡道:“朕知道了。”

　“再者，”何太醫一頓，繼續說:“主子寒氣重，怕是不得如冰塊等的寒涼之，否則于子嗣有礙。”

　他額頭冒了汗，說話聲跟蚊子似的，他在太醫院當值多年，看診了那麼多位主子，從沒見過皇上如此……喜的，實在是難以啟齒。

　李玄翊斜他一眼，就是這一眼讓何太醫差點跪下去。

　“還有什麼？”

　何太醫驚異帝王看穿人的心思，他平平心神，干脆跪到了地上，“除卻這些，主子似乎服用過紅花，才致使月事不定，子有損。”

　殿陡然降了冰點，福如海大氣也不敢出。后宮皇上寵的這幾個嬪妃一個兩個都中了子嗣的招，皇上面上不顯，心底定然是圣怒至極，他裝著死，也不敢再提醒皇上早朝都要過了。

　這是皇上登基這些年來，頭一遭為嬪妃誤了這麼久的早朝。

　李玄翊眼眸看向床榻里那人發紅的臉，許久才開口，“你留下伺候宸常在。”

　他站起，斂了眼中神，依舊是皇位上殺伐果斷，薄寡的帝王。

　……

　皇后被足，請安便斷下，坤寧宮冷冷清清，了秋日，盛開的花也頹敗下來。

　“是本宮大意，再也不是以前跟在本宮邊，那個唯唯諾諾的奴才了。”皇后著窗外蕭條景，輕咳了兩聲。

　溪柳搬來了絨毯蓋到皇后上，“一個公主而已，娘娘何必憂心。”

　皇后笑了聲，“本宮是在想，那位宸常在現在倒是個香餑餑，一個個都去找救命。誰能想象當初被淑妃頤氣指使的婢，能有今日造化。”

　“皇上昨夜可是回乾坤宮了？”皇后倚靠著，抿了口茶水。

　溪柳怕娘娘傷心，可是又不敢不回，“昨夜皇上回了倚梅苑。”

　皇后目微涼，“今晨何時走的？”

　溪柳不知娘娘要問這些，一時間門更加難以回答。

　“說，本宮還不至于跟一個賤婢置氣。”

　溪柳低頭道:“晨間門宸常在生高熱，皇上一早讓人傳何太醫，過了早朝時辰還沒去上朝。”

　皇后眼更涼，握住手中的杯盞，倏忽又松了開，似是想到什麼，揚了下角，“給父親遞個信，就說后宮出了一個君的禍水。”

　“是先不把本宮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本宮就讓徹底從后宮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