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人得知自己每月都能回家一遭,激地跑去倚梅苑，抱住伶玉就不松手。

　“宸姐姐，你真好！”又不傻,后宮子歸家是一品以上嬪妃才有的殊榮，只不過是小小的人,皇上就準了一月一回府，若不是有宸姐姐在其中說，定然是沒這麼容易。

　伶玉對應人的孩子心覺得好笑，應人生得不比宮中的子差,臉蛋有嘟嘟的圓潤，眼眸明俏,是最活潑絢爛的模樣。

　要是男子,定然會生出幾分心思，也不知為何自應人宮卻從未侍過寢，皇上對要是漠不關心也不至于分到長信宮,得了人位分，可若是在意,卻不見皇上提過一回。

　不論如何，還是希應人不要寵,后宮子一旦得了寵，即便自己不去爭搶,也會有人推著你走,最后失了本心,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宸姐姐,你怎麼了？”應人看出出神，眨了眨眼。

　伶玉斂了思緒，的臉蛋,“膳房晚上做酒釀圓子，送來了我讓人給你撥些過去。”

　應人揪住了袖，看著伶玉，慢慢哭了出來，“宸姐姐，你對我太好了。”

　“許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咬住，淚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你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伶玉本是心生，聽了最后一句話卻忍不住有些想笑。

　應人本名應歲歲，其父是寒門子弟，因頗有才華，一舉榜首得了皇上賞識。先帝之時世家大族盤錯雜，早有與皇權抗衡之勢，皇上登基，有心打世家，便提拔寒門，以平衡朝中勢力，應歲歲父親正是寒門一黨。不過如今勢頭正盛的依舊是世家，寒門考出功名尚且艱難，故而應歲歲在后宮才不被那些世家出的嬪妃瞧得上眼。

　怪就怪在，皇上有心提拔寒門，卻從未召過應人侍寢，這就讓人愈發不皇上的心思了。

　當夜，云煙樓掌燈。

　喬貴人得寵理所應當，畢竟宋老將軍對鏟除淮遠侯一黨功不可沒，前朝無可嘉獎，這份殊榮自然落到了喬貴人上。

　云煙樓宮人忙忙碌碌，腳步不停。膳房當夜送了一碟又一碟的吃食，暖閣掛著簾子，燈火明亮，案上吃食擺置得滿當整齊。

　喬貴人梳洗畢，新挽了十字髻，簪翡翠碧瑤，繡鞋嵌墜著玉珠，走路清脆叮響，妙音不絕。

　李玄翊殿，注意到新裁的繡鞋，目停留一瞬，“妃這雙鞋子制得巧。”

　喬貴人掩一笑，“是皇上賞賜族叔之，家中疼嬪妾，便送宮，嬪妾想著弄出花樣討皇上歡心。”

　提了，出鞋履的一面，珠玉嵌掣，斐潤盈，面料也是極好的蜀繡，尋常子不會有這般致眼。

　李玄翊此刻所想是那子從未穿戴過如此華貴之，著雖是明艷，但料也都是尋常的緞子。沒有家室依靠幫襯，宮中用度也僅靠那些月例，沒他賞賜，怕是活不下去。

　男人心不在焉地多夸了一句，喬貴人愈發喜悅，只覺這雙鞋子是做對了。

　翌日喬貴人先起了，俯彎腰為君王系著腰帶暗扣，“嬪妾近日棋藝進了些，不知嬪妾今夜能否再得皇上指點？”

　對弈棋藝是假，讓皇上再來云煙樓是真。

　李玄翊心里清楚，他低著眼看盡心服侍的子，喬氏婉，像落湖中的水珠，不聲不響。他并未拂了面子，手掌握住叩著帶的荑，“早些掌燈等著。”

　圣駕離開，荷月將喬貴人扶了起來，“主子一連侍寢這些日子，可是后宮其他娘娘求不得，皇上待主子可真是好。”

　喬貴人淺淺一笑，手心尚有著男子手掌的余溫，皇上待自是好的。

　斂下神，提醒著荷月，“皇上憐惜后宮嬪妃，自是雨均沾，日后這話再我聽到，當心去外面跪一個時辰。”

　荷月立即福請罪，“主子息怒，奴婢知錯了。”

　云煙樓發生的事伶玉不甚清楚，近日有些忙，因著蕓喜。

　蕓喜出宮前給的阿牛哥傳了封信，很快得到回音，的阿牛哥早有了心上人，兩人已訂了親事，只待下月擺上酒宴，算是婚。蕓喜是家中幺，只是家里有五個姐妹卻無一男丁，父母將的其余姐姐都賣了人，歸家倒不如留在宮里。

　嫁妝備得齊全，人卻是走不了了。

　惠修容那件事尚沒辦妥當，到蕓喜這伶玉不知該不該留下。

　畢竟時過境遷，數月前溫暖過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宮里奴婢笨不要，怕就是奴婢藏拙，那聰明勁背后捅你一刀。

　伶玉不想過多懷疑蕓喜，只是與惠修容遲早撕破臉，而蕓喜是鐘粹宮的人，留下來無非是自己親手給惠修容遞了把利刃。

　“主子當真要留下蕓喜嗎？可畢竟是鐘粹宮出來的，即便曾經與主子要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凝枝最是不同意留下蕓喜。

　蕓喜這人接過一段日子，安守本分，老老實實，與也沒紅過臉，但宮里的奴婢只能有一個主子，蕓喜的第一個主子不在倚梅苑。

　伶玉低著眼，面稍凝，倏忽抬了頭看向燕霜，“你可是與凝枝一個意思，不同意我留下蕓喜？”

　凝枝也順著主子的視線看過去。

　殿一時寂靜，屏風后驀地發出一聲響，伶玉蹙起眉，眼冷下。凝枝訓斥道:“哪個沒長眼的擾了主子？”

　接著，一道弱弱的聲音傳進來，“是奴婢。”

　蕓喜白著臉，地上的茶水冒出熱氣，手背燙得發白，藏到后，艱難地福了福道:“主子恕罪，奴婢不知主子在休息。”

　走進來，似是下了什麼決心般，撲通跪到地上，發，“奴婢不想讓主子為難，求主子放奴婢出宮。”

　凝枝唏噓，下意識看了眼燕霜，燕霜輕輕搖了搖頭，凝枝才徹底閉了。

　伶玉抿了下，輕嘆了口氣，走過去親手扶起，“我不是不想讓你留下。”

　拿出帕子掉蕓喜眼角流出的淚水，看見手背燙出的紅，不擰了眉，“怎麼回事？”

　蕓喜手往后了，垂著腦袋也不說話。

　伶玉問:“有人欺負你了？”

　蕓喜忙擺手，“沒人欺負奴婢。”聲音越低，“奴婢記得娘娘曾提過喜喝清火的花茶，就去采了花沖泡，花要配燙熱的水才能沖出香氣，是奴婢蠢笨，把茶水弄灑了。”

　伶玉瞥見屏風的一灘水漬，眼眸微凝，過蕓喜的臉，“你真心同我說一句，想出宮嗎？”

　片刻，蕓喜眼眶充了水霧，大哭著抱伶玉，“蕓喜不想了，蕓喜出宮也是無依無靠，無可去，蕓喜只想跟著伶玉姐姐，一輩子伺候伶玉姐姐。”

　“伶玉姐姐放心，蕓喜絕對不會做吃里外的事，蕓喜的命都是伶玉姐姐的。”

　哭得很是傷心，淚水沾了伶玉的帛，其之悲戚，讓人聞之容。

　后面的凝枝與燕霜面面相覷，們知道主子這是要把人留下了。不過也有可原，畢竟這才是們主子的子。

　伶玉不知道留下蕓喜日后會不會后悔，但知曉若今日不將人留下，必然會后悔一輩子。

　上位之人不可心，一旦有肋就必然會人拿，伶玉想，自己道行還是不夠深。

　……

　當晚又是云煙樓掌燈，傍晚時下了雨，凝枝撐著油紙傘走到廊檐下，懷里捂著剛煎好的藥，燕霜推開門，把藥接到懷里。

　“怎麼送得這般遲，主子難好一陣了。”

　伶玉每逢落雨就止不住疼的事倚梅苑下人清楚。提及此，凝枝不得撅抱怨幾句，“太醫院的奴才也是見風使舵的玩意，主子得寵那些日子地把藥煎好送過來。如今云煙樓寵，那些奴才做甚都著那頭，對咱們主子不理不睬。若不是我催著，這藥還要等上明日才有。”

　“你小聲些，莫主子聽到了。”

　伶玉躺在床榻里，冷汗了背，咬著忍下那疼，見燕霜才拿著藥進來，多問了句，“這回藥怎麼遲了這麼久？”

　燕霜還未說話，凝枝先搶了去，“是太醫院那幫沒眼的，說主子的藥用沒了，要過幾日才送進來。要不是奴婢識得里面藥材是何，當真要被他們糊弄去。”

　“主子在這，怎麼這麼沒規矩？”燕霜推凝枝出屋，“主子出了汗，去端些熱水進來給主子子。”

　轉進屋，拿著藥包給伶玉敷藥，“凝枝這丫頭該好好管管了，主子放心，一切都有奴才們。”

　伶玉知后宮人薄涼，以前鐘粹宮那陣不是沒見過，只是沒想到只幾日沒侍過寢，那些奴才就已經這麼瞧不上了。

　“今夜又是云煙樓掌燈？”

　燕霜不知主子何意，點了下頭。

　“既然唯唯諾諾讓那些人都瞧不上眼，倒不如讓他們看看，在這后宮倒底誰更得圣寵。”

　伶玉眼眸微，輕描淡寫道:“把藥都扔了，再去一趟云煙樓就說我疼痛難忍，要不行了。”

　燕霜驚詫，面猶豫:“主子，奴婢怕會讓主子惹得皇上不喜。”

　自服侍主子以來主子就是小心謹慎的，即便寵也從不作威作福，這還是頭一遭主子要去跟別的嬪妃爭寵。

　伶玉角勉強彎了彎，看著，“有句話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

　云煙樓

　棋盤黑白兩子對峙，白子被吃得所剩無幾，零星的幾顆猶如老弱病殘，茍延殘地活著。

　李玄翊撿了吃剩的白子，“妃棋藝確實進許多。”

　喬貴人看著殘局有些喪氣，“嬪妾以為能再陪皇上多些時辰的。”

　當朝民風開放，子可私學讀書習字，只是像下棋之類唯有高門大族的嫡才能學得。李玄翊并不嗜棋，只是閑時喜用來靜心。

　收了棋局，喬貴人吩咐人端了凈水，周到的拿了帕子為男人凈手。

　“時候不早了，嬪妾服侍皇上安置了吧。”

　李玄翊闔了闔眼，宮人將小窗推開了一半，自外傳蕭瑟清涼地雨聲。

　“下雨了？”

　喬貴人這才注意外面不知何時落了雨。

　“將窗關些，仔細讓皇上涼。”

　“不必。”李玄翊抬了手，眼看向外面。

　秋夜的雨不算大，但要比夏時涼上許多。廊下雨細，滴落在青瓦上像敲打在人心頭。

　喬貴人抿了抿，輕聲問，“皇上可是覺得何不妥？”

　李玄翊撥弄著拇指的扳指，面稍沉，他了太，拂袖起，“朕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方出了殿，就聽見了外面冒雨闖進的人聲。

　喬貴人不明所以地跟著出來，聽見殿外喧嘩聲，見皇上臉不虞，立即對外面道:“何人在外面吵嚷？”

　“稟皇上，主子，是倚梅苑的宮人要求見皇上。”

　喬貴人手心一，倚梅苑，宸常在……上回皇上從宮離開去倚梅苑的事尚且歷歷在目，不想明日再被旁人恥笑了去。

　徐徐輕聲，“皇上，外面下著雨，天也晚了，皇上現下回乾坤宮難免涼，不如在云煙樓歇一夜，明日雨停了再去早朝。”

　李玄翊黑目稍低，并未聽了的話，“讓倚梅苑的宮人進來。”

　喬貴人面一白，暗暗咬住，也只是傾時，再抬眼已恢復如常。

　雨細，燕霜一路過來并未撐傘，外衫，宮下的繡鞋也沾滿了污泥，一狼狽。

　“皇上，主子雙疼痛難忍，請皇上過去看看。”燕霜啜著淚，也不多說，再加之這副形態，愈發讓人覺得宸常在像疼得不住。

　喬貴人似是關切，多問了句，“宸常在既然不住，可是請了太醫了？”

　燕霜咬住，額頭重重叩下來，“已有宮人去太醫院取藥，太醫院說主子的藥須得明日才有，直言拒了奴婢。”

　捧高踩低的事喬貴人不是沒見過，要說得皇上還得看來的人是誰，若是尋常一個不起眼的嬪妃皇上自是沒心思管，但這人偏偏是多次讓皇上破例的宸常在。

　皇上去了倚梅苑在意料之中。

　雨聲淅瀝，喬貴人守著那盤殘棋，一一收了殘余的白子。

　荷月在一旁看著心疼，“主子要是難哭出來會好些。”

　喬貴人冷冷一笑，“本宮有什麼好哭的，本宮背后有喬家，有宋家，只要皇上用的順手，本宮就可以在后宮里混得如魚得水。伶玉那賤人有什麼，等人老衰，又無依靠，皇上哪會記得是誰。”

　“走著瞧吧，自有惠修容收拾。”

　……

　伶玉是真的疼，一雙猶如蟻噬般，麻麻咬食著的骨。

　打好腹稿，想等著皇上來將這些話說了，只是疼得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一群廢，人疼那樣治都治不好，朕養你們何用！”

　伶玉恍惚中聽到男人忍著怒氣說了這句話，費力地撐開眼，極輕地喚道:“皇上……”

　“嬪妾好疼……”

　男人說了些什麼并沒聽清，只覺好似有一只大掌牢牢握住了，掌心略帶薄繭，磨著的手背。

　一夜的時間很長，外面雨聲消退下去，留存著幾分氣。天昏黑，芭蕉葉上圓潤的雨珠噼啪掉落，秋雨稍停，襲陣陣涼意。

　長信宮倚梅苑

　伶玉指尖了下，像是被人抓著，睫輕，徐徐睜開眼，看見合臥在榻邊的皇上。

　男人面容冷峻，似是在閉眼休憩，擰著眉睡意不實。明黃的龍袍鋪開，闊袖下出了細微的褶皺。

　伶玉嚨很干，抿了抿發白的瓣，想說什麼，開口嚨火辣的疼。李玄翊在這個時候醒過來，他收回了握著的手，幾許不耐地了眉，“醒了。”

　語氣里不虞居多，更像是責問的一句。

　偏伶玉尚未清醒，眼珠清亮朦朧，訥訥地問了句，“皇上一直在這守著嬪妾嗎？”

　李玄翊一頓，直了直子看向，冷臉道:“這些日子朕是太寵著你了。”

　伶玉清楚皇上許是知曉了吩咐人扔藥的事，了發麻的雙，撐著子坐起來，瓣輕咬了下，頗為心虛，“嬪妾知錯。”

　因著剛病了一場，小臉白得看不出，細眉似蹙非蹙，顰顰中帶了病態，碎發夾在耳畔，要比往常的俏多了分讓人移不開眼的憐弱。

　李玄翊有心訓斥一頓，看見這副模樣愈發心煩，拇指的扳指撥了幾圈倒底狠下心說了句重話，“再這麼沒輕沒重，朕定要罰你兩板子好好長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