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日頭落得比平城要晚上許多, 看著日暮西斜近黃昏,天卻還大亮。
馬車行經去時的路,拐進閆韓侯府后, 落車時郁桃問韓祎:“今日的晚膳……”
韓祎停了往書房去的步伐,道:“我平日的習慣沒什麼喜惡, 讓丫鬟去問七宿便是, 若你想吃什麼用什麼盡管吩咐下人采買, 西苑從前是母親主事,此后全都與你。 ”
他聲音雖不大, 門廊一眾下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全部將頭低下去三分, 無不俯首帖耳。
郁府上鄭氏治家雖嚴, 下人還是有些活潑子在, 只是將事做好了做周全了, 不使旁的壞心思,氣氛還算松乏, 閆涵家門風著實嚴謹。
夫家維護向著自己,郁桃當然高興, 回院中捧著七宿送來的冊子研究了一番。
許是閆涵家教養的嚴苛,韓家兩兄妹看著貴, 實則并無什麼挑剔, 只是韓祎不喜甜、重口。
七宿侯在外頭涼亭里, 眼睛老老實實盯著腳下的木板。這屋里有了主子就和從前不同,世子跟前伺候的幾個小廝都被打發到了外院。
他站的久了,翹楚從屋里搬出小札和姑娘剛賞下來的糕點, 招呼他:“先坐著等, 喝點茶?咱們夫人沒那麼多規矩。”
七宿沒客氣, 從白瓷勾花的碟子拿起點心往里送,狼吞虎咽道:“楚姑娘,您要不跟夫人提兩句,世子日日歇在院,咱們這些人進去不方便,不如在外頭騰個空地兒,側邊開個門,咱們就從這頭進去伺候世子,也不擾了夫人。”
他人長得頭猾腦,說兩句話還算中肯,翹楚想了會兒,點點頭:“夫人正說呢,待晚上和世子商量了,就把旁邊布置出來。”
七宿笑笑,悶頭吃點心,等拾己捧著冊子出來,他拱手喊了兩聲好姐姐勞煩,借花獻佛把點心送到拾己跟前,一溜煙便跑了。
拾己哪里見過這樣潑皮賴臉的人,被喊得一愣一愣的,捧著糕點站在原地。
翹楚笑的一口氣沒上來,罵:“世子爺這樣穩重,下頭人鬼似的。”
大婚次日休沐,本該宴請同僚。韓祎一向不□□席之上的逢場作戲,下午開宴,酒過三巡衙門正好有急事,他多呆了片刻就離去,以閆韓家的門第和份倒是無人敢說什麼,只是當時宴席靜下好幾分,只剩琵琶彈著‘三更月,碧霄天,對星杳夢’。蘇柯遷搖著扇子打圓場,和李敬然幾人圓攏了氣氛。
宴席分庭幾勢,太子太傅家長公子周圍多是翰林院幾位宦子弟,另對坐著的便是后宮當寵貴妃的親胞弟孫名義,眼看主宴人離去,他手中酒杯‘叮’一聲響擲在桌上,傾灑半數,爾后面不虞的推開擁維眾人,大步離去。
蘇柯遷與李敬然對視兩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韓祎趁晚膳間隙方去向蘇氏問安,路上七宿提了兩句下午宴席的事與夫人那頭,直到門前才停下。
蘇氏見他來很是驚訝,片刻又怪道:“你新婚在外頭跑來跑去,沒得空陪陪阿桃,平日里不見你往東苑跑,今日該陪媳婦偏偏又來找娘。”
韓祎道:“郁桃尚且稚,子活潑,不似尋常閨秀靜得下心,但本心善良正直,還需得母親帶在邊多加提點,還算聰明,一點就,說話得趣,陪著您也算打發時間。”
蘇氏看他一眼,“阿桃與我投緣,這些倒不必你來說,我看太過機敏圓并不十分好,幾分稚氣和機靈相得益彰恰恰合宜。”
韓祎點頭,提起宴請同僚之事上孫名義的舉。蘇氏毫不遮掩出鄙夷的神,“孫家勢起,就以為這京中人人都要承他的好,那三公主頂著天家的名頭,哪里又有半分天家人的風范,被宮中那位養易驕易燥的子,孫名義摔了酒杯怕是忘了自己老祖宗兒里便是戰戰兢兢捧著那杯酒起的家。”
宮中貴妃的世天下人皆知,孫家老祖宗本是江南一代的賣酒翁,先帝南巡順游而下,微服私訪時無意間喝到詞酒,詩大發遂題詩一首,圣跡流落民間被州縣瞧見,向宮廷進獻此酒,孫家故此發家一躍為皇商。偏巧,當今圣上登基,后宮大選,孫家嫡以傾國之得了圣上青睞寵冠六宮,孫家自此發跡。
京中素來如此,百年族看的是一姓的風骨底蘊,像孫家這般一夜高樓拔起的所在,多半讓人瞧不起,但最讓蘇氏對孫家不滿的是那三公主目無尊長,貴妃任其妄為。
閆韓家手握西北兵權,自先帝立儲便是一塊香餑餑,不過恰是太皇太后這層關系在,閆韓以‘忠’為上,并不曾親立何黨派。如今到了當今圣上,邊塞安寧,西北十萬秦林軍的虎符仍由韓孝峰握在手中,哪怕是閆韓家也難以中立自居。
對于上頭那位,何故放任三公主三番五次冒犯閆韓家,怕是心里正想借此了這樁姻緣,閆韓世子若是做了駙馬爺,那便也算是‘自家人’,若是做不……
蘇氏心知肚明,又忍不住多想,看了眼跟前的兒子,言又止道:“阿桃稚子之心,雖說他日要挑起閆韓家宗婦的大梁,可到底與這趟渾水無關……”
“母親。”韓祎淡聲道,“迎娶阿桃是我的心意,并無其他。”
蘇氏愣了片刻,爾后一笑:“你知道為娘的意思就行,夫妻連理同心,你的子怎麼冷,在一還是放溫和些,日子才能滋潤。”
韓祎道是。
蘇氏忙碌一日也乏累,又笑著提點了幾句,然后讓邊的丫鬟去小廚房提出兩樣新鮮吃食,順便帶回西苑給郁桃嘗個鮮。
七宿從西苑趕來,正巧到這一遭,忙不迭接了吃食。
兩人沒走遠,回廊見韓姯舒領著一路丫鬟婆子,手里捧著一只鵝黃絨的鴨子,笑得臉都快開了花兒。
不等七宿出聲,那頭已經拎著子踢踢踏踏跑過來,邊的步叮鈴作響,和著笑聲:“哥哥,你看阿桃嫂嫂給我的鴨子。”
鴨扁大,嘎嘎的聲響起,韓祎微微皺眉。
韓姯舒卻高興的很,眨水靈靈的眼睛,聲調上揚道:“你看這鴨圓潤,鴨頭飽滿,聲敦厚響亮,腳蹼巧,絨細膩,眼睛像小豆子一樣,是阿桃姐姐在外頭瞧見兩個波斯商人養了一只,特意買回來給我的。”
韓祎瞧了眼,實在沒看出此鴨和旁的有什麼不同,若是要說什麼不一樣,大抵是生的略微憐人些。
他看過便站遠,只道:“如此,你便帶去給母親瞧瞧。”
“好!”
于是韓姯舒歡歡喜喜的捧著小鴨子往蘇氏院子跑去,后一眾丫鬟婆子護著,倒不必擔心在何跌倒摔著。
韓祎目送到遠,抬步下了石階,問:“今日夫人如何?”
七宿道好,“婆子丫鬟有大夫人與您震懾,都聽話的很,小的瞧夫人管家很是有條有理,您倒不必太過擔心。”
兩人走到青梅林,這正是夏日酷暑,林子不見青梅,細葉生的茂,風拂過有清冽的香味撲鼻。
韓祎腳下慢了些,放眼從樹林隙去。
七宿順著他的視線探尋,鼻尖聳,細瞇的眼睛一亮:“小的想起,大夫人年頭說府中夏日生蟲,特意在墻種了一圈梔子,這是洪塘鎮老匠人培的花苗,您是沒看過,那梔子開花潔白飽滿,花瓣碩大,小娘子們都喜歡的很,小郡主每天命人在此掐幾朵回去瓶兒,滿屋子香幾天。”
他臉上堆出個笑臉:“不如小的人摘上幾朵,您帶回去給夫人?”
下人作快,一捧花沒多會兒奉到跟前,果真是生的潔白飽滿,清香撲鼻。
他瞧著,眉頭卻拎起來,似是有什麼不滿意。
七宿腦瓜子一轉,繼續道:“不如向大夫人討個巧,挖上幾顆種在西苑,夫人得閑賞賞花也好,恰巧夏日蚊蠅又多......”
韓祎垂眼看著,道:“你看著辦便是。”
七宿捧著梔子,“那這花......”
韓祎一頓,袖手取過,“我且拿著蚊用。”
七宿:“......”
了西苑,路還是從前的路,看了多年的景致也不曾有何變化。韓祎如平常一般走著,一捧花在袖口,香氣浮浮沉沉繞在七宿鼻尖,愣是咂出些和從前不一樣的味道。
上了廊廡又走過幾道回廊,遠遠有輕盈的歡笑,他明眼看著世子眉頭松,腳下雖不顯焦急,但明顯走得快些。
再過兩道門,翹楚瞧見人進來,一面回頭往院中傳話,一面笑著蹲:“世子總算回來,夫人奴婢來看好幾回了。”
韓祎廳,見郁桃換了一薄爽的芙蓉抹百迭,前霧的綃紗帶纏繞。
人正坐在圍桌前,似是在和丫鬟玩鬧,抬頭朝他燦然一笑。
他不曾見這樣笑過,以前多帶些矯造作在上,如此像春花明的模樣,總讓人心神跟著恍然。
韓祎站定,眼神瞧著,似沉沉的。
郁桃偏著頭,見他不過來,又想起娘親的教誨,‘夫為妻綱,務必時時刻刻心溫親力親為。’
心里犯嘀咕,難不此后這位世子爺用不得院中的丫鬟,便將當做丫鬟用?
如此想,還是乖乖走過去,手去解他上的外裳,聲道:“世子可要先換裳,凈個臉?晚膳傳上來還有些時候......”
說的意,手上作卻生疏的,一面解不開,把臉的更近,滿心想弄明白這繩扣是怎麼回事。
韓祎默嘆,拂下前那雙手,出藏在袖中的梔子。
郁桃十分驚喜,手接過:“這梔子生的真好,早上聞見味兒,沒來得及找出,世子倒巧。”
臉上的歡喜明顯,韓祎淡笑,“你若是喜歡,讓七宿領人在西苑種些就是。”
郁桃不大信自己耳朵,抬頭細看他的神,不似作偽,上應著好,將花親手在室臨窗的案幾上,沒忍住小聲嘀咕:“裝什麼好心......”
完花,一轉頭差點撞上男人的口,嚇了一大跳,“您站在這里做什麼?”
韓祎出一個極淡的笑:“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嗎?我好像沒說什麼......不過是進來個花罷。”
郁桃左顧右盼,繞過他擋在面前的形,“快用膳吧,過時不食,再晚就積食了。”
這應當是郁桃第二回與韓祎同桌而食,本以為自己看著那張臉沒什麼胃口,卻沒想到比平日吃的更多些。
韓祎一貫是七宿伺候,這番他不便進來,便是拾已在一旁布菜,丫鬟心驚膽戰,郁桃用箸子給他布菜,一面碎碎叨叨:“香煎豆腐好吃,您瞧里面放了鮮蝦仁兒,筍干燜魚這筍又脆又鮮,魚沾些水正味兒......”
韓祎沉默不語,郁桃以為又要說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教條,卻見他放下箸子,將面前一盅湯推至面前。
郁桃抬頭:“這一盅是你的。”
“無妨。”韓祎慢條斯理拾起箸子,道:“梨水清潤肺,多喝點。”
郁桃:“......”
勺起滿滿一勺喝下,惡狠狠起面前的飯食。
再也不要和韓祎說一句話了!
但的狠絕僅僅維持到睡前。從來只聽聞話本子的男子憐惜子,頭個夜里過后,至還要等四五天才有第二次。
雖然并不痛......甚至有一點不一樣的歡愉。
郁桃紅著臉著幔帳,男人呼吸拂過前到耳邊,引起一陣栗。
“......不要了...”聲討饒,臉上有淚痕。
男人的作總算停住,手探進凌的襟,卻不肯松手。
掰不過,漸漸累了,兩人相擁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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