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棟梁聽了就笑了，他還以為是什麼呢：“都是能從航校畢業的人，改裝不過這麼些年也只是極端個例了，你別這麼張。”

　安聽了又擺了擺手，示意：你不懂，你不懂。

　安滿腦子都是單屹最后那一句，落在我的手上，你運氣差。

　安此時覺得運氣不是差，是差頂了。

　看單屹的態度，明顯沒有一夜夫妻百日恩的念頭。

　單屹穿上了那套制服，直接換了個人。

　冷漠、無、剛，重點是帶上那打架時拳拳到的狠，整個人都浸泡在黃泉里，安有一種落在他的手上，會被筋剝皮生吞活剝的驚悚。

　安在這一節課上，將目前的境況掰開了碎了攤開在平面上，得出了個總結：字當頭一把刀。

　——報應來了。

　培訓課結束，安愁云慘霧地將那本飛行員手冊連同民航管理規章一同塞進包里，接著轉場，繼續上課。

　一天下來，安疲憊得只想立刻打開手機問阿man這個場老手支支招。

　新飛們三三兩兩地離開，安正掏出手機，梁一行在門邊敲了敲門，安抬頭，對方視線準地落在和王酈安上。

　梁一行：“安是哪位？”

　安不明所以，舉手：“我是。”

　梁一行點了點頭，朝招手：“出來一下。”

　安出去時經過王酈安的桌，對方朝看了一眼。

　梁一行穿著飛行員制服，肩上三杠。

　安：“師兄找我？”

　梁一行：“順路幫單機長帶個話。”

　安頓時夾了尾：“誒好的您說！”

　梁一行被這小姑娘的反應逗笑：“也不用這麼張。”

　“明天早上九點，單機長帶你上一趟模擬機，基本安全飛降，對新飛來說應該也不難？放輕松。”

　基本安全飛降？安聞言還是皺了皺眉頭。

　新飛進航司改裝，先是新雇員培訓，講規章制度，再是地面訓練，講理論，結束后上實，初始訓練，最后建立航線經歷，跟著教///員飛。

　按規矩來，上模擬起碼要完地面訓練后，模擬結束就是正式飛本場了。

　這才是第一天，單屹要明天上一趟模擬機？

　安：“全部人都要嗎？”

　梁一行：“不一定，看別人的教///員需不需要。”

　肯定不需要。

　但安只敢默然地點頭。

　安心不在焉，在走去停車場的路上皺著眉頭給阿man發道：姐妹，我玩出火了，快支招。

　安的車停在停車場的角落邊上，早上的時候，隔壁停的是一輛銀小轎車，此時卻換了一輛黑suv。

　這車從頭黑到了腳，連車頭隔欄和胎鋼圈都是黑的，黑得極致，低調又霸道，像黑夜里匍匐的一匹狼，野極了，真是好看。

　要是放這之前，安肯定會停下來好好欣賞一番，用手再，贊一句，真是帥得要命。

　但現在，安完全沒有這種興致。

　此時看著那輛suv，嘟囔了句：“開這麼霸道的車，人也這麼霸道，得這麼近，還讓不讓人開車門了？”

　話剛落，那車的車頭燈便閃了閃，后傳來聲音：“只要是正常人，這距離誰都開得了門。”

　安頓時乍寒，一回頭，人立刻被釘在了原地。

　單屹手握著車按鈕，機長制服的襯鈕扣端莊嚴肅地系到了最上一顆，在昏暗安靜的停車場人顯得煞氣更濃了。

　安那寒氣又冒了回來了。

　張了張，一時不知道該喊對方什麼。

　嗓子一凜，朝對方出一個狗又諂的笑，喊道：“單機長。”

　單屹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表，用魏易的話來說，就是一張死人臉，要是遇上這貨心不好，那張死人臉能把鬼嚇跑。

　安也想跑，但。

　安歷來牛膽子慫，但卻有不怕死的反骨，反骨邦邦，時不時就冒出來打一下，但這反骨似乎也慫了，一骨頭而已，這個男人生生就能折斷。

　單屹置若罔聞地繞過安的車，那種疏離昭然若揭。

　安咽了咽口水：“單機長，您慢走。”

　單屹卻在對方的這聲慢走里真就慢了下來，最后停在的車頭前，轉頭看向。

　單屹的眼睛漆黑如夜，但眼神卻始終蘊藏力道，就像對方打架時的那道勁，如有實質，燃起火苗時風吹可燎原，刮起寒流時，萬里也可以冰，

　安便是在這寒流中定住了子。

　這個男人，是一道真正的忌，嚴合，不出一火苗。

　“？”

　安瞬間啞了火。

　單屹站在原地，平淡丟出一句：“忘了。”

　安：“嗯？”

　單屹手了，安視線隨下，看著單屹從兜里掏出錢包，繼而從里出一張紙幣，對方手指夾著那張一百歐元，輕飄飄地在的車頭蓋上，聲音夾冰：“歸原主。”

　單屹在安詫異的表中勾出一抹及其冷淡的笑。

　安：“？”

　單屹：“我價，這點錢，差遠了。”

　車門聲響起，震著安的耳，suv從安旁開過時，帶起的風將那張一百歐元帶翻在地。

　安看了眼地上那張一百歐，又看了眼遠的紅車尾燈。

　呆了片刻，心底冒出兩字：完蛋。

　*

　安丟出去那條信息阿man隔了兩小時才回復：醒了。

　又問：你玩的什麼火？芳心縱火？

　安從北航大樓回到家，服都沒換就將自己拋在了沙發上，一躺就躺了快一個小時。

　這時手機震，死氣沉沉地拿起，看了眼，回道：三味真火。

　一把就將狐貍燒死那種。

　Man：你突然非主流起來我接不上話。

　安：今天是糟糕的一天。

　Man：原因？

　安：起因于我嫖了個男人。

　Man：我去你的。

　安拿起手機將今天的事給對方復述一遍。

　說完，阿man發了一個霸屏的大字表包：[草.jpg]

　安：別草了，姐妹，等你支招呢。

　Man：姐妹我從來沒在事后給過對方錢，說牛，還是你牛。

　安：那錢，房費，90歐加稅，剛剛好。

　Man：咋不跟極品說？

　安：正常人都不會想歪？何況他對自己應該有信心，他那個水準，肯定不止100歐。

　Man：你自己想想，你什麼時候擁有過正常人的思維？

　安：姐，快支招啊。

　Man：你把人拿下，.事業兩把抓。

　對方接著給發來了一個“win win”的表。

　安搖頭，決定靠自己。

　安退出聊天界面，列表往下，找到那個藍頭像，點擊進去。

　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那個卡哇伊的“帥哥拜拜”。

　安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盤起，咬文嚼字琢磨著話述。

　「有緣千里來相會，沒想到咱兩這麼有緣。」

　刪掉。

　「緣分妙不可言，或許可以再續前緣？」

　刪掉。

　「一夜再見亦是朋友，你說對不對？」

　刪掉。

　安敲著鍵盤，對話框里的文字寫了又刪，最后看著自己話述得態度端正的這段文字，點了點頭。

　「單機長您好，很開心與您再次見面。相識便是緣份，咱們同事間相親相，一同共創民航的好未來。另外那張一百歐元是那晚您給我訂的房費，不是您的價，您肯定不止這個價。」

　安十分滿意，檢查了一遍沒有錯別字，點擊，發送。

　一秒后，忐忑的心還沒燃起。

　「對方開啟了好友認證，您還不是對方好友……」

　安看著那個紅的嘆號和這段系統通知：“……靠。”

　安將截圖發給阿man。

　阿man沒有良心：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

　*

　翌日。

　早上八點五十。

　安來到模擬室的時候里面空無一人，往里走，站在一架模擬機前，手指一個勁地敲在邊，沉浸在一種焦灼又苦惱的緒當中。

　在模擬機前踱步，一副苦大仇深。

　昨天阿man傳授經驗：大多數男人吃不吃。

　Man：記得，服。

　安握拳。

　好，那就。

　這時腳步聲從空曠的模擬室中響起，安回頭，立刻原地立正，揚起一個笑，地喊人：“單機長早。”

　單屹直直走到的前，略過，往后的模擬機走去：“跟上。”

　安夾著尾乖巧跟上。

　模擬機，單屹坐在教///員的位置上，正在MCDU輸各種參數。

　安坐在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后，朝旁的男人看了一眼。

　白襯衫冷冷清清的在男人上，仿佛沒有一點溫度，著都捂不熱那種。

　安眼睛流連，最后停在對方好看的那雙手上，視線微頓，又落在參數屏幕上。

　模擬艙只有儀啟的聲音，一種沉甸甸的莊嚴與肅穆緩慢將安包裹，且不留一隙。

　飛行，本就是一件莊嚴且神圣的事，冷靜、恪守，不帶一雜念。

　安的面上逐漸換上一種嚴陣以待的神，收斂起了所有的緒，坐到駕駛位上，等待單屹的指令。

　單屹輸了最后的飛行計劃與航路點，手指撤了下來，安的視線從屏幕移向上方的人，神肅穆，仿佛看出了些什麼端倪。

　單屹：“當年乾川那場臺風，風力降低五級，在這樣的天氣下降落，我的標準很簡單，兩個字，安全。”他看向對方，仿佛給對方下了一道軍令狀，“這就是今天考核的及格線。”

　安無聲吞咽了一下。

　在這個男人上，從來都不會是和風細雨。

　當年乾川的那場臺風沒人不知道，那場臺風，來勢洶洶，整整一周，幾乎把乾川這個市整個給淹了。

　末了單屹像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注意油量。”

　安鎖向油表。

　客運機不到一千五百升的油，算上載客量，在臺風天里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十分鐘的事了。

　單屹話落后便起了一切表和話語，轉頭看向環視屏幕里的云層。

　此時的天，還算晴朗，風有點大，但仍在獲批起飛范圍。

　AMESinm聯合Matlab的模擬艙，仿真效果是民航里的尖兒。

　機艙，風雪雷電、流顛簸，都能一比一仿真還原。

　安控飛機起飛后的十分鐘，飛機開始進臺風圈，機艙到流影響，正于嚴重顛簸中，沒多久，風力加大，機發生劇烈的搖擺。

　安握拉桿的手被抖出了青筋。

　單屹沉著眉，平靜地看了眼修正海和油量。

　十分鐘后，到達目的地上空，飛機盤旋一周，窗外一片昏黑，能見度極低。

　五分鐘后，安看了眼油量，似乎在衡量著什麼，不多會，開自駕駛按鈕。

　單屹無聲挑眉，這是要迫降了。

　飛機進近到決斷高度，安看不到跑道和引進燈。

　單屹聽到旁的人罵了一聲，然后迅速拉桿復飛。

　沒多會，機艙發出剩余油量警告，安角抿著，幾乎是當機立斷地低拉桿，Flare拉平，打開反推，決定盲降。

　機艙重重落地，又高高彈起，機翼側向一邊，胎失去平衡。

　單屹在這時終于出手住他前的控桿，聲音沉穩：“這點力氣就想桿嗎？”

　安幾乎要把牙齒都咬碎。

　機艙逐漸回歸平靜，安劫后余生般悶出了一汗。

　片刻后，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單屹。

　安朝對方出一個雨過天晴的笑，開口時帶著宛如士兵沖鋒陷陣后的澎湃，就差敬禮了：“已完著落，機長！”

　單屹將桿的手撤回，看著安突如其來揚起的那一張笑臉，面上沒有半笑意，他說道：“八該一反對，會背嗎？”

　這話直接把安給問愣住，那張笑意盈盈的臉瞬間凍住。

　該復飛的復飛，該穿云的穿云，該返航的返航，該備降的備降，該繞飛的繞飛，該等待的等待，該提醒的提醒，該手的手，反對盲目盲干。

　安皺眉。

　在剛才那樣的況下，不進行盲降就油耗殆盡，去他的八該一反對？

　安：“當天氣低于帶飛學員標準時，教///員應親自控飛機。機長該的手，也沒啊？”

　單屹想笑，眉眼卻不帶一笑意。

　那只蠢鈍的爪子，偏偏還很鋒利。

　安不是個較勁的人，周勉甚至覺得就是個缺心眼的，用對方的話來說就是：那貨就是個只知道快樂至上的傻缺。

　可一個再怎麼吊兒郎當的人也總有那麼些一二三個點是會讓這人支棱起來的。

　在飛行這件事上，是一個。

　方才還想著要的安此時渾都披上邦邦的氣場。

　安坐在駕駛椅上，安全帶還沒解開，眉頭蹙攏地盯著單屹，一副我大要跟你辯論到底的倔強模樣。

　仿佛在用態度在說，算再給飛多一次，面對剛剛那個況，還是會選擇盲降：“不盲降，就機毀人亡！”

　“如果所有飛行員面對突發狀況都像你一樣，只能在盲降或機毀人亡之間選擇，”單屹看著的眉眼都是冷的，他說道，“那是草菅人命。”

　安被他這句草菅人命給說傻了。

　安騰地一把火燒起來了：“剛剛那個況，還有什麼選擇？”

　單屹眼前的人仿佛突然鮮活了起來，倔強地抿著，倔強地仰著脖子，甚至連眼睛里出的都是倔強的。

　單屹有時是欣賞一個人的倔強的，但不是此時。

　安的被自己咬破了而不自知，在狂風暴雨的屏幕下著艷紅的澤。

　單屹看著那道痕跡開口：“如果把目放得夠遠，你就知道這世界上所有選擇從來都不會只有一個。”

　“你目太短淺了。”單屹說狠話時沒有留一點床笫間的誼，“目短淺的人，開不了飛機，趁著年輕，可以去找找還能干點別的什麼了。”

　單屹將這句話說完人便從座位上起。

　安因為對方的話心頭一跳，燒得極盛的一團火仿佛被一桶冰渣澆得不剩半點溫度，長久地愣在原地，抬頭看著單屹起然后居高臨下地看著。

　那模樣，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

　又一次下意識地咬了咬，這一次嘗到了的味道。

　單屹：“收拾收拾東西，可以離開了。”他目平靜幽深，說道，“這次，別留下什麼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