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那天過后, 回到了循規蹈矩起飛降落跟飛單屹的日子。
南延的天直到外駐結束前一天還是冷的,那冷鉆進孔里,五臟腹都是涼的。
安覺得自己被單屹拒絕了,就先歇歇再出發。
在安的世界里, 失敗功都是兵家常事, 不氣餒, 也不難過, 就是覺得天冷, 人也冷,喜歡太,追追熱, 需要讓自己暖和了, 才能繼續合作用。
今天是安在南延的第三十天,外派在南延的最后一天。
今天安和單屹是早班機,南延飛北城,告別這一個冷的城市。
凌晨五點的時候安按停鬧鐘,將制服換好, 走至窗邊將窗簾嘩啦一下拉開,天空是一片清的藍,安展開了一個神清氣爽的笑, 終于迎來了一個晴朗的天。
駕駛艙, 安和單屹在等待指令推出跑道,艙門在這時被敲開。
Mango是今天的三號乘務,跟單屹與安打了個招呼, 然后手上拿的是兩張紙, Mango說道:“今天有兩位乘客讓我們幫忙轉遞Flight Log, 單機長要接嗎?”
單屹手接過, 將手上的紙翻了翻,挑了挑眉,說道:“這是我見過最專業的飛行日志了。”
Mango笑著說:“其中一位乘客穿著校服,還是位初中生,大概是位飛行好者。”
單屹笑了笑,點頭,將這兩份FT收下夾好。
十五分鐘后,飛機推出跑道,獲準離場。
飛機沖上云霄時,天空大亮,初晨的灑進機艙里,安這才想起,外駐結束,跟飛單屹的FR階段也正式結束了。
單屹有簽派的機型大多是大型機,飛長線,B787在北航只飛國際長途。
此時的安面朝正前方,視線卻悄聲無息都落在了旁的人上。
在單屹上,大多時候會披上一層外殼,外殼薄卻,嚴肅,沉默,冷靜,彌漫著淡如薄霧的疏離。
片刻后安將目從單屹上撤回,無緣由地想起了那個犼的話。
給自己設一條線,你的南墻,撞到了,就回頭。
安暗自努,在單屹的上,似乎找不到那個犼說的那條線。
飛機上升至平飛階段,飛機切換至AD模式,單屹拿起了剛才Mango遞進來的那兩張Flight Log,安看向他,有一點點詫異地說:“我以為你是不會接Flight Log的人。”
單屹:“理由?”
安:“你總說開飛機要嚴謹,覺在駕駛艙除了眼前的控臺,你不會任何與飛行無關的東西。”
單屹無聲挑了挑眉,然后將其中一張FL遞給了。
安下意識接過。
這是份特別的FL。不是打印的表格,是手繪,這是安第一次見到這樣用心的FL。
上面的筆跡很端正,一筆一畫都認真。安看了眼容,有些驚訝里頭連航路點和油量監控都有,這東西記錄起來麻煩,相信沒有哪個機長愿意認真去填。
安手指指著這個表格看向單屹,對方卻讓將紙翻面,安好奇地將紙一翻,一愣,隨后出了一個笑。
白紙的后面寫了一段話。
尊敬的機組人員,你們好。我今年14歲,是一名正在上初二的飛行好者,我喜歡關于飛行的一切,我對飛行報以熱忱。
飛行員是個普通又神圣的職業,我很開心我爸爸媽媽已經同意讓我以后報考飛行學院,以后的我將為你們中的一員,跟你們一樣為中國民航事業做一份貢獻。
如果在不打擾您工作的前提下希您可以空為我寫下這份飛行日志,這對于我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它將是支撐我努力實現夢想的神力量。
但如果不便,也不要,我仍舊謝您空看完這段文字。
在此我向全機組人員致敬,十分謝你們將我們安全送達目的地。
在這段話的下面,還畫了一個簡單的太和笑臉。
安面帶微笑地將這段話看完,心中泛起淡淡的暖意與。
這就是單屹為什麼會接的原因。
安:“我可以填這一份嗎?”
單屹笑了笑:“可以。”
四小時的飛行時間,安坐在單屹的旁,兒長都拉得很遠,認真地監控飛機所有儀表,也認真地為這個14歲的年填寫這份飛行日志,在飛機盤旋在北城上空時,安看著這個城市的影,莫名地為這個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到懷念。
飛機的降落單屹讓安負責,今天的北城機場普照,無風無云,晴空萬里,飛機穩當接地,溫得像一捧春風,春風吹在寒冬臘月里,結束了安FR生涯里的最后一程。
安將飛行日志上的目的地進場跑道填上,將紙遞給單屹:“機長請簽上大名。”
單屹讓簽了再給。
安在簽字的位置前預留空出對方的位置,然后將紙跟筆都遞過去。
單屹接過,沒有立刻簽名,他在認真檢查著安填寫的每一個信息,就像當初新飛改裝時一樣。
安看著靠坐在位置上的單屹,垂著頭,安靜閱讀的樣子,突然開口:“單機長,祝我們以后每一程航班都晴空萬里,無驚無險,順利和平安。”
單屹聞言并沒有抬頭,但卻出了一個笑,他拿起筆,在飛行日志的機組人員簽名欄簽下了名字,安目落在單屹的筆尖,詫異道:“機長簽在前頭。”
單屹的名字跟在安的后面,筆尖蒼勁有力地勾出最后一劃,說道:“在我這沒有什麼固定的規矩。”
單屹將筆放下,才抬頭朝安看了過去:“明天你就是F1了,從F1到坐上我這個位置還有十分漫長的路,有些人副駕的位置一坐就是一輩子,希你不會。”
北城正午時分的亮得近乎刺目,映在單屹的眼里有一種廣袤無際的豪壯闊,安在此刻的場景與對話里激起了細細的皮疙瘩,一熱直沖腦門兒。
安揚起了一個志在必得的笑,青春洋溢,笑容里藏著無盡的朝氣,說:“我肯定會追上你的。”
單屹挑了挑眉,仿佛在說,我拭目以待。
舷梯已經與艙門嫁接好,Mango敲開了駕駛艙的門,咨詢兩人是否可以開始下客,單屹點頭,并且將那兩張飛行日志遞回給對方:“那個小男孩的字很漂亮,也很用心,機組如果有紀念品在,可以送一個給他。”
Mango笑了笑:“那個不是小男孩,那是一位生。”
安片刻詫異后便揚起了滿臉的笑:“我想見見!”
孩穿著初中的校服,安站在機艙門前,離遠了看,對方是個靦腆安靜的人。
孩的爸爸跟在孩的后,媽媽牽著孩的手,他們三人是飛機上最后下機的乘客。
Mango走在三人前頭,朝孩說:“那是我們今天的機長與副駕。”
孩眼睛瞬間亮了,孩來到安與單屹前,安笑著跟打招呼:“小妹妹,你好呀。”
孩似乎有些驚訝:“你是機長!”
安擺手:“我現在還不是機長,但未來就是了。”
單屹在安旁角勾了勾。
安與孩聊了一會,孩激得眼眶微紅,說:“謝謝你讓我看到了原來我的夢想并不遙遠,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安:“安,的,平安的安。”
孩說:“我王楚慧,清楚的楚,智慧的慧。”
安點頭:“好,楚慧,我會記住你。”
孩朝安和單屹突然敬了一個禮:“祝你們每一次起飛降落都能平安!”
孩的爸媽在后看著,無聲地笑。
Mango將三人送出機艙,安面上的笑意不斷,轉頭看向單屹,發現對方也揚著笑。
單屹垂眸與對視,此時的機艙空無一人,他語調平淡地開口:“祝世界上每一個機場里的每一趟航班都順遂平安,民航客運永久平安。”
安無聲看著單屹,齒而笑:“盛世太平!”
單屹挑起了,仿佛在笑像個傻子。
從每一個窗戶傾灑而,平和,寧靜。
這一場冬日暖落在人世間,燙到了安,心頭燙,燙心底。
*
安升上F1沒多久便開始了集而有序的排班,臨近春運,每一個航司的時刻點都張,北航幾乎將所有飛行員每個月的限定飛行時長排得一點不剩。
安大多飛中長線,有時早上八點的航班出發,十二點多到達,下午四點的航班返程,落地后回到家,已經是深夜,第二天下午的航班,晚上到達目的地,逗留一晚,第二天同一時間返程。
在這樣的一個多月里安沒有一趟航班和單屹重疊,在別的機長那聽說,單屹有時飛國際,有時飛高高原,有時飛國中長線,但安都沒遇到過他。
今天安飛里川,機長是Captain Paul。
從機組開會協同開始,氣氛就額外活躍。每個空乘臉上都帶笑,一大早所有人都力充沛,安終于到了傳聞中Captain Paul的神奇魅力。
沈恬今天和安分配到了同一個機組,兩人從安外駐南延那時就各自忙碌,這兩個多月以來只在北航大樓餐廳喝過兩杯咖啡,其余都在網絡里見。
此時協同結束時兩人結伴而行,安勾搭著沈恬的肩,問:“妞,沒見一會,還是一樣漂亮,怎麼樣,理科男上周去你家看來表現不錯。”
沈恬笑了笑:“那人就一副老實模樣,老人家就喜歡這樣的。”
安:“老實人,可嫁啊。”
安說起三月底生效的療養假,問沈恬要不要一起去個旅游。
沈恬雖然是空乘,但也有年假,北航對新老員工一視同仁,春節后的那個月底便生效,提前申請,沒有意外都給批。
沈恬突然眼尾含笑看向安:“恐怕不行,我要跟理科男回家呢。”
安驚訝:“臥槽!速度啊!”
看來上一回沈恬的冷戰戰使得不錯,理科男開竅,接下來便是水到渠的事。
安:“你倆的禮金我現在就給你存,必須給妞你送去大紅包!”
沈恬笑得花枝招展,安也笑:“我能當姐妹團不?”
沈恬:“什麼姐妹團,伴娘的位置為你莫屬!”
兩個人的笑聲染人心,Paul走在前面回頭,便看見安摟著沈恬一個勁地笑,一制服妥帖,帥氣又迷人,帶著雌雄難辨的英氣。
就在此時,安出手指挑了挑沈恬的下,邊說話邊笑,一外,上仿佛帶著環,額外引人注目。
Paul笑了笑,碧璽般的眼眸都落在安的上,里頭燃起一名為興趣的火苗。
今天是安和Paul第一次飛,在安的印象中,兩人應該還是第二次的見面。
飛機攀爬至平飛階段,兩個并不悉的搭檔便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彼此。
安有些驚訝Paul已經35歲了,外國人對于年齡問題并不敏,Paul笑了笑,問安:“我是看著老了還是年輕了?”
安:“你看著年輕,我以為你跟單機長差不多大。”
Paul聞言頓時笑了。
Paul長了一張干凈的臉,在一片濃的外國人里是一清流,外貌攻擊不強,高鼻梁深眼窩,皮白凈,一丁點的胡渣,出的男人魅力一切都恰到好。
外國人大多,但Paul卻沒有,Paul與單屹站到一塊,兩人就像個同齡人,并沒有前輩與后輩的差異。
單屹周有種又穩重的氣場,即使對著陳譯初的老前輩也不卑不,他擁有屬于自己的自信,這份氣場彌蓋了年齡的差異,安想,或許不是別人年輕,而是單屹這個人從小年老。
Paul問安有沒有男朋友,安搖頭,然后反問道:“之前聽一個副駕說,干咱們這一行的不好找?”
之前在南延的聯誼,跟組隊求生之路的那名副駕在吃飯期間嘆氣吐苦水,說,像他們這樣每天醒來都得想想今天在哪里、待會要不要飛、飛多久、什麼時候回的職業,想談可太難了,就算談了,肯定天天吵。
Paul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Maybe。”
Paul:“不過一個森林里有千姿百態的樹,多看看也未嘗不可,你還年輕,不急。”
安挑眉,想起了那個犼的話。
目沒必要盯死在一個不屬于你的男人上。
安笑了一笑,點頭,但沒說贊同還是不贊同。
大概是外國人的禮儀習慣,Paul跟每一個人對話時眼睛都會專注地看著對方。
Paul大方地與安對視,安不是矯的人,只是心思有些渙散。
Paul的眼睛像碧璽一樣清,漂亮又深邃,但安卻還是覺得中國人的黑瞳孔最魅力。
黑,包羅世間萬的,蘊含的東西深且沉,好比單屹的眼睛。
單屹有一雙黑如耀石的眼睛,往深探,里面時而燒著一團火,時而蘊藏暴風雨,但大多時候是讓人窺探不進的一場濃厚的夜。
安歪了歪頭。
看,目放遠了,那顆想拿下單屹的心還停在原地。
Paul:“安在想什麼?”
安:“突然想到了家里的那只狗。”
Paul好奇:“怎麼了?”
安:“我家里那只狗不年輕了,可對異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在想他是不是喜歡雄的,大概老到走不的時候還單著。”
Paul笑出了聲,眸底的火明滅,像個經驗老道的捕手,發現了獵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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