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福院, 娘正帶著寶珠喂兔子。

　那是從廚房抓過來的，用籠子裝了，專門給寶珠喂著玩。寶珠此時拿著白菜葉, 小心地遞去籠中, 兔子將三瓣小湊過來，很快卷起白菜葉吃下腹, 寶珠樂得咯咯咯笑。

　娘今日給在眉心點了一點紅胭脂, 又戴著今年秋剛制的一新, 大紅老虎風帽，也是大紅繡牡丹短襖, 配著淺的子，看著喜慶又可, 明顯是刻意裝扮過的。

　娘是個心思細的人，一手帶大的寶珠，希能得父親寵, 所以暗暗花著心思。

　薛宜寧卻覺得悲戚，不想自己的兒費心去討親生父親的歡欣。

　或者說, 費心了也沒用。

　走過去，蹲下朝兒道：“咱們寶珠真好看，娘都要看呆了。”

　寶珠不知能不能聽懂，但知道是好話，咯咯笑道：“娘——”

　隨后說道：“兔子, 吃。”

　小兔子肚子已是圓滾滾的, 看著面前的白菜葉, 不愿再張口了。

　薛宜寧笑道：“小兔子吃飽啦, 再吃不下了, 我們下午再喂吧, 現在娘帶你去院子里摘紅果果好不好？”

　后院有棵冬青樹，到這時節，便長滿了紅的果實，上次玉溪摘了一串來，讓寶珠揪著玩了半天，剛剛看見那樹上的紅果實更多了，心想兒大概會喜歡。

　寶珠果然歡喜地扔了白菜葉，拉著往院外走，里嘟囔道：“摘，紅果果。”

　薛宜寧彎腰牽往外走，娘在旁邊道：“夫人，將軍還在家嗎？寶珠現在心好，要不要帶寶珠去給將軍抱抱？”

　薛宜寧看看兒，輕聲回道：“不用了。”

　娘便再未說話。

　走到冬青樹下，薛宜寧將寶珠抱起來，讓去摘冬青果。

　寶珠果然開心，一顆一顆認真摘著，摘完了，便找自己上的口袋，將紅冬青果小心裝進口袋里。

　薛宜寧教：“這是冬青樹，你摘的是冬青果，紅紅的。”

　寶珠笑道：“紅紅的……”

　笑著笑著，寶珠指向遠道：“嘚嘚……”

　薛宜寧轉過頭，便見到駱晉云從不遠走過，看向這邊。

　看方向，他似乎剛從老夫人那里出來，些時正要出門。

　寶珠又道：“嘚嘚……”

　聲音的，聽得人心里要掉，但這麼遠的距離，駱晉云顯然聽不到。

　他很快移開目，也沒往這邊來，轉過頭繼續往大門口而去。

　寶珠失落道：“嘚嘚，走了……”

　“嗯，爹爹他……有很多事要忙呢。”薛宜寧回著，轉過又看向面前的冬青樹，當作沒有剛才那一幕的樣子。

　寶珠卻仍扭著頭往駱晉云離開的方向看，小小的人兒不知在想什麼，很久才回過來，又開始細致地摘面前的冬青果。

　駱晉云出門沒多久，便有兩位員過來，說是京兆尹衙門的，有事要問駱晉云。

　薛宜寧讓人回，將軍不在府上。

　兩位員說是有兩個城門守備兵死在了北城門外，他們為這事而來，于是一直在駱府等了大半天，直到傍晚將駱晉云等回來。

　后面駱晉云怎麼和他們談的薛宜寧不知，只是聽說與人命有關，有些擔心。

　待那兩個員離開，薛宜寧便親自給他送過去。

　這麼晚，駱晉云卻才吃飯，坐在次間一張小桌旁，面前只有大廚房送來的四菜一湯，仍是他以往的節儉習慣。

　薛宜寧說道：“其他大件白天讓人給你搬過來了，這些服在房里，現在送過來。”

　駱晉云“嗯”了一聲，沒看，但吃飯的速度卻變慢了些。

　薛宜寧一邊給他放服，一邊關心道：“那兩名京兆尹員是有什麼事麼？死了人，為什麼找你？”

　他仍沒抬頭，只是回答：“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這話自然是敷衍，其實就是不想和多說，聽得出來，也就不再問了，將服一件一件給他在服箱中擺好。

　待擺到一套寢，想了想，又抬眼問他道：“這寢還是以前裁的，不知道大小還合不合適，若是不合適，將軍就同我說，我去改。”

　駱晉云停了筷子，看一眼那寢，又是含糊地“嗯”一聲，幾乎讓人聽不見。

　直到又低頭去放服，他才重新筷。

　薛宜寧放好了服，站起，正好見他碗里的飯完了。

　知道他飯量至是兩到三碗，便連忙上前去替他接過碗，去飯籠里添滿飯，小心放在他面前。

　駱晉云靜靜看著那碗飯。

　開口道：“我那里還有湯，我去給將軍盛一碗來。”

　“不用。”他回答。ＹushugU.СＯｍ

　又問：“那銀耳蓮子羹呢？也有。”

　說完，怕他覺得自己浪費，一頓飯竟還有幾道湯，便補充道：“是寶珠喜歡的，卻喝不了多。”

　駱晉云抬頭看道：“你不用這樣，我不需要。不要湯，不要你服，也不用你事事關心，什麼都不要。”

　薛宜寧一時無話可說，訕訕道：“我就是……就是做些該做的……”

　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

　“沒有什麼該做的，我也不需要。”他將那碗飯放下道：“我知道你打理后院也很忙，我邊有丫鬟，有小廝，不需要你事事躬親地過來，我也更想要清靜，所以……你以后不用過來了，也不用給我送什麼。”

　在旁邊默然站了很久，輕聲問：“你以后就在這邊住下了，不會再回去？”

　“是。”他簡單又干脆地回。

　“也不想看看孩子？”問。

　就算他厭煩，寶珠也是他的兒。

　駱晉云靜默著，隔一會兒，回答：“昨日不是看過了麼？”

　還想問什麼，卻又怕他說出自己更怕聽到的答案。

　于是收回間的話，斂下心神，默然離開和正堂，幾乎是倉惶而逃。

　駱晉云在屋過窗，看遠去的影。

　看了一會兒，挫敗地將面前的飯推開，再也吃不下去。

　沉默坐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到里間將疊好的那寢從服箱里拽出來，準備塞到床底，想了想，走到一方柜子前，將服塞進了柜子，然后拿鎖將柜子鎖上，確認看不見了才作罷。

　仿佛那件服是洪水猛，是能吞人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