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撲在虞秋臉上,也無法讓回神。看著外面凄冷的街道,街邊石階、商鋪牌匾與飄搖旗幟都看得清清楚楚,卻不認得一樣。
一路恍惚,回神時,馬車停在了城西的云湖旁,湖上有個竹樓小筑,靜靜立在清冽的水面上。
“進去坐坐。”蕭青凝道。
虞秋吹了一路的寒風,臉上僵冷做不出表,點點頭,跟著蕭青凝下了馬車。
小筑里干凈整潔,里面擺著幾個炭盆,炭火很快燃起,將燒得屋中暖融融的。虞秋飲下姜茶,子回暖,神智依然云游天外。
蕭青凝也未打擾,在對面坐下,陪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竹門外響起簌簌聲響,幾道輕微的腳步聲響在外面,丫鬟道:“小姐,下雪粒了,現在不回去,晚些時候落了大雪就不好走了。”
“今晚不回去了。”蕭青凝道。
虞秋被主仆對話驚醒,有許多疑問不知從何問起,便順著這話問:“你不回去,沒關系嗎?”
“無礙。”蕭青凝道,“沒人敢置喙我的事。”
無謂的語氣讓虞秋記起曾問過,假若真的被人設計所嫁非人,會怎麼辦。蕭青凝說會嫁過去,報復回去。現在看來,功了。
人與人真的是不一樣的,重來一輩子腦子都不怎麼清楚,蕭青凝陷困境還能反敗為勝。
虞秋又問:“街上為什麼沒有人啊?”
“皇帝駕崩,新帝登基,集市以表哀悼。”
虞秋眉頭深皺,“這算哪門子哀悼啊,不是完全影響到了民生嗎?太子他怎麼能這樣做。”
時刻謹記上的重擔,要看了云珩,不能讓他濫殺員,不能讓他做昏君。現在看見這荒唐的局面,順就抱怨了起來。
而且老皇帝那個鬼樣子,哪里只得悼念了?不踢他棺材都算好的了。
抱怨完了,虞秋想起還有一件事沒確認,問:“是云珩登基的嗎?”
蕭青凝道:“是。”
“是傳召繼位,還是……”虞秋及時住。
把“篡位”二字咽下,蕭青凝替說了出來:“弒父篡位,手足相殘,斬殺百,關閉集市街道,禍害百姓的事他也占了。”
“怎麼就沒人管管他啊?”
“開口阻攔的都被砍了,朝臣只剩下一半了。”
虞秋噎住,皺著臉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
“余家滿門鬧市凌遲,慢刀細刮,足足用了三日才讓人死去。”蕭青凝語氣淡漠,娓娓道,“三皇子有個冰窖專用來收集人的四肢,新帝就把三皇子活生生凍死在冰棺里,正好是冬日,冰棺就立在宮門口,迫每日進宮的臣子瞻仰。你若是有興趣,明日可以去看看。”
誰會想看那種東西!虞秋使勁搖頭拒絕。
“四皇子喜好吃毒蟲,他就把四皇子上的割了喂毒蟲,再把毒蟲給他吃。”
虞秋聽得一陣反胃,干嘔了一下,按著口擺擺手,示意蕭青凝無事,讓繼續。
“五殿下其實是個公主,喜歡扮男裝,新帝就讓扮一輩子。六殿下喜潔,在登基大典上鬧了點,被割破皮塞了吸蟲進經脈去。”
“還有諸多刑法,最駭人就是針刑與裂刑,在關節彎曲以銀針固定……”
這個蕭青凝僅是聽聞,簡單提了一下,但上述已經足夠讓虞秋驚駭的了,不愿意相信,“……他沒那麼殘忍……他不生氣的時候很溫的,生氣了也就是兇了一點……”
蕭青凝抬眸看一眼,虞秋頓時閉,偏頭躲避開。
云珩也就是對溫,一個喜歡殺人的人,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篡位奪權和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不好過問,但肆意斬殺大臣一定是不好的,這麼一來,臣子們膽戰心驚,誰還敢提出不滿啊。
時間久了,真就暴君了,早晚要被推翻,釘在恥辱柱上遭萬人唾罵的。
這些對虞秋來說已經很遙遠了,讓有一種夢一樣的朦朧。心道:這是個夢。只是一個關于前世的夢。
一定是總惦記著前世,所以才會做這種夢的。
等夢醒了,就繼續看著云珩,讓他行法適度,不肆意殺人,做一個律法嚴明、寬厚可親的英明的君主。
虞秋這麼想著,也想勸一勸夢里這個上輩子的云珩,不管是哪個云珩,是真實的還是假的,都希對方人敬重,留名青史,都希他過的好。
夢里的云珩會不會聽的,這個先不提,現在他已經登基了,自己要怎麼去見他?而且這屬于死而復生,云珩見了怕是要把當怪殺了。
虞秋皺眉苦臉想了想,腦袋一轉,對蕭青凝道:“夢里的你真不嚴謹,都知道我死了,還把我帶回來,與我說這麼多。”
蕭青凝放下手中茶盞,道:“興許我也是在做夢呢。”
虞秋從小被養心寬胖的子,什麼事都不多想,遭逢大難后,心緒敏很多。
可重新活了一回,現在家事滿,又嫁給了喜歡的人,可以說是萬事順遂了。除了偶爾要與云珩斗心思之外,又恢復了原本的那個虞秋。
此時聽聞蕭青凝這話,覺得自己應該往深想一想,沒想通,于是對著笑了一下,道:“你說的有道理,夢里不用當真。”
笑得有點傻氣。
蕭青凝道:“沒錯了,你就是虞秋。”
趁著虞秋沒反應過來,接著問:“你說你是太子妃,那你是在二皇子未登基時就與他親了?”“嗯。”虞秋臉紅,與夢中的蕭青凝道,“他可聽我的啦,不做暴君的。外祖父也好好的,與我爹和解了,給了我好多嫁妝。不過你還沒有親,你是想招贅的。”
“既然那邊這樣好,你還做什麼夢?”
虞秋蹙眉沉思了會兒,道:“我見壞人暈過去了,想著萬一我死了,太子得多傷心,不知道怎麼的就醒不過去了。”
“那你好好想一想,總能想到回去的關鍵的。”蕭青凝道。
虞秋就這麼在云湖小筑住下,住了兩日,大雪也翩翩下了兩日,湖邊堆積著厚厚的白雪,湖面上結了層薄冰,將湖水襯得黝黑寒冽。
風景很,可是醒不過去了。
這個云珩是不是因為的死為暴君的,不知道,只知道,再不醒過來,嫁的那個云珩真的要發瘋做暴君了。
虞秋細想兩日,還是決定去見一見云珩。以為蕭青凝會為難,沒想到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明日他來見你。”
云珩怎麼會來見呢?虞秋質疑著,又贊同著,夢里嘛,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想云珩來見,所以云珩一定會來。
次日,虞秋披著斗篷在小筑二樓的檐下看雪,遙遙看向四周,銀裝素裹,靜謐無人,是夢里才有的寧靜的冬日。
手指頭在欄桿上的雪面寫著云珩的名字,最后一筆落下,抬起凍紅了的手指頭,察覺有人在看自己。
虞秋低頭,看見小筑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披鶴紋大氅,姿如松,沒撐傘,就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從下方仰而來。不是云珩是誰?
隔得那麼遠,虞秋卻覺得他的眼神像薄冰下的湖水,有點冷,有點沉重,還在深藏著點兒不讓人看見的溫。
云珩踏小筑,影不復得見。虞秋轉回屋,在他上來之前斟上了姜茶。
剛把茶壺放回小火爐上,房門就被推開,寒氣涌屋中,冷得虞秋打了個。接著房門關上,云珩下了大氅扔在了一邊。
他朝虞秋走來,到小桌旁,虞秋推了姜茶給他,他站定飲了,然后擱下茶盞繼續向著虞秋靠近。
在虞秋跟前站定,他低下腰,手捧住了虞秋的臉。
虞秋心跳如擂鼓,怕這個云珩一開口就質問是不是用了什麼歪門邪。還怕他兇自己,那樣的話一定會委屈哭的。
也迫切地想問這個云珩,當初為什麼要收留、幫助。
云珩開口:“是仙人讓你來見我最后一面的嗎?”
虞秋微一愣神,趕忙道:“是,是一位神仙姐姐讓我回來的。”停了下,喊道,“殿下。”
遲早是要醒的,萬一這個云珩也是喜歡的呢,還是不要擾他的心思為好。再說,借用神仙姐姐來規勸,說不定他會聽進心里的,以后在夢里也能做個好皇帝。
“正好,我有幾句話想與你說……”云珩已自顧自說道,“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最初救你只是因為你家里的災禍有云珀的影子,后來讓你教鸚鵡說話是想引你開口,最后我了心,可是沒能保護好你。”
“是我自負,以為你就在我邊不會出任何問題,所以遲遲沒有明說。是我不夠,沒有表現得足夠明顯讓你安心、讓你相信我。”
虞秋愣住,多次懷疑過前世云珩是不是也喜歡,真的聽他承認了,反倒做不出反應來了。
“你一直想知道我對你是什麼,是嗎?我猜測是這樣的。”云珩頭發上落的雪花進屋后就融化了小水珠,懸在發梢上,亮晶晶的。“因為沒來得及道出口的失去喜歡的人,我想,我心中的燥郁、憋悶和悔恨應該能把我瘋。我本來也不是多正常的人……”
虞秋終于有能說的話了,低聲道:“那你也不能拿別人出氣啊。你得做個好皇帝……”
“做不到。”云珩道,“我不能如愿,那誰也別想高興。”
虞秋小心翼翼問:“那你要怎麼如愿?”
云珩:“你回到我邊。”
“不行啊,我已經嫁過人了。”虞秋為難,“我嫁給了另外一個你,不能在夢里陪著你的,不然他一定也要發瘋做暴君的。”
云珩定定看著,一語不發。虞秋被看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他會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
過了會兒,云珩道:“知道他會發瘋,那你還不快點醒過去?”
虞秋苦惱道:“我也想醒,可是我不放心你,你要是能不遷怒他人,我一定馬上就能醒了。”
云珩目難測,看了片刻,道:“好,我不遷怒他人,但是你要過來讓我抱一下。”
虞秋眨了幾下眼睛,抓住他捧著自己雙頰的手,站了起來。將云珩的兩手張開,往前一步挨著他,落他的懷中,然后側著臉抱住了他。
張在兩側的手臂緩慢收攏,同樣抱住了。
這是一個溫暖可靠的懷抱,一如虞秋被多次擁抱一樣,是很悉的。閉上了眼,這片刻的溫。
在虞秋的里,已經與云珩分開了好久,現在被這麼抱著,眷著不想松開了。就當是給這個云珩一點溫暖吧,畢竟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將人抱得更,忽覺摟住的手放開了,頭頂上有冷漠的聲音傳來:“說好的只是抱一下,你自己算算時間,抱了有多久了?”
虞秋茫然松手,抬頭看見了云珩暗含怒火的雙目。虞秋:“?”
“虞阿秋。”云珩咬牙切齒。
虞秋:“……”
這個怎麼那樣像嫁的那個、在面前一點都不遮掩的壞脾氣云珩?
還在彷徨,云珩兩手對著的臉了上來,力氣很大,痛了。
云珩語調森然,“背著我與別人親熱,虞阿秋。”
聲音不高,但恐嚇意味十足。虞秋一個激靈睜開眼,看見了錦帳紗簾。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邊人影一閃,重了上來。
雙頰被人住,云珩的臉在眼前放大,惡聲道:“在夢里與別人抱一起就不肯松手,是吧?是不是還想親親,讓他抱著你睡覺?難怪一睡好幾日不醒,不是我點了引夢香去見你,你打算在夢里等別人一輩子是吧!”
虞秋“唔唔”幾聲,擺了擺頭。
想明白了,什麼夢里出現的上輩子的云珩,本就沒有,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嫁了的云珩。
怪不得他說“我想、我猜”這樣的詞匯,原來都是據自己與他說的事,揣測出來的他本人的想法。
虞秋抓著他的手用眼神求饒,他才恨恨放手,一把將虞秋攬了懷中。抱得比夢中還要。
溫馨了會兒,虞秋聳了聳鼻子,問:“什麼味道啊?”
云珩沒回答,開簾子長一踢,將床邊燃著的香爐踢翻。
又過片刻,虞秋推了推云珩,“枕頭下面怎麼有東西啊,不舒服……”
云珩在腰上掐了一把,讓往里了,然后從榻上起來了,揚聲吩咐外面的人備水洗漱。
虞秋渾沒勁兒,慢吞吞坐起來,一推枕,見下方鋪著滿滿的數不清的環形玉佩。
撿起一個,在云珩看來時豎在兩人中間,得到云珩的一個冷笑。云珩走過來,一把奪下玉佩,將虞秋抱去了側間洗漱。
那日宮中意外之后,虞秋昏迷了數日,京中所有知名大夫幾乎全都看了一遍,外傷傷都沒有,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長睡不醒。
云珩什麼法子都用過了,均沒有用。后來他沉思一宿,將過去的事一一重新整理,醒來后去見了蕭青凝,推測出問題出在虞秋那塊碎了的玉佩上。
夢,或許也與這玉佩相關。
虞秋說玉佩是前世的他送的,為什麼送,為什麼幫,不知道。于是云珩想夢為解答,或許虞秋將這些弄清楚了,就會醒來呢?
他將街上能找到的這種環形玉佩全部搜羅來了,不止枕下,床底下的木箱里也擺得滿滿的,有的拿去請了大師開,有的在道里沾了香火,甚至連街邊那個胡編造的算命的長灃先生也請教過。
這麼多塊玉佩,萬一有哪一塊有用呢。
接著又在床邊燃了引夢香,這一次,是他了虞秋的夢,給了答復,將重新帶回到自己邊。
現在是虞秋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再也不繞圈子了。
“你爹他們很擔心,我還沒讓人通知他們你醒了,等你完全恢復過來了,自己去見他們。”
洗漱后,虞秋有氣無力地靠著床頭,讓云珩喂進食。聽了云珩這些話,認同地點頭。
“云瑯了點傷,沒有生命危險。那日老東西是被人引過去的……”
前一日,云珩收到消息,嘉名皇帝派人去了一趟皇陵,皇陵里只有一個云珀值得他心思,所以云珩猜測,嘉名皇帝是把云珀暗中接回了宮中。
事實的確是如此,他在宮中搜出了云珀,而云珀一心只有報復他,承認讓人假傳消息引開了公儀穎。
這還不算,他在嘉名皇帝的茶水中加了微量的五石散,哄騙他去華殿問虞秋云珩的怪癖。
本就喜歡殺弱小的老皇帝不需要多大的刺激,在五石散藥效的催下,見了虞秋自然會想將折斷四肢、暴致死的。
這是云珀給云珩的報復。如果是皇帝殺了他的太子妃,他要如何?
云瑯算是替虞秋過的。
“我護了這麼多年,這是該為我做的。”云珩道,“我會給恢復兒,封長公主,為母妃打撈尸骨安葬,將老東西的罪名公布于天下。很高興,所以,不必自責。”
“你給封長公主?”虞秋質疑。
云珩將湯匙扔回碗中,發出清脆的撞聲,聲音又一次冷下來,“你睡了足有七日。”
七日,老東西和云珀的尸骨都臭了。
虞秋明了,那命中注定的篡位還是來了,在昏睡過去的這七日里,江山易主了。大概是因為沒有參與進去,虞秋覺得不太真實。
“大臣……”
“殺了幾個云珀的黨羽和骨頭,其余的都關著,沒殺。”
“云璃……”
“已經饒過他了,云瓊也一樣,只要他們兩個老老實實的,我不會他們。但這兩人懷怪癖,只能留在京中,不能放去封地。”
“我……”虞秋道。
這次云珩沒有打斷,是自己停下了。兩雙眼睛相著,虞秋道:“我……好喜歡你啊。”
又一次摟住云珩,把自己埋在他懷中。
云珩:“說再多好聽的話,我也不會忘了你夢里抱著別的男人,舍不得放手的事。”
虞秋摟在他后的手在他上拍打了一下,云珩找茬:“自己犯了錯,還反過來打我?”
“沒有……”虞秋氣哼哼地在打過的地方著,道,“給你理裳呢,裳都皺了。”
夢里那個明明也是他,還是他引自己去抱的,現在又非要挑刺。
但虞秋不打算與他計較,誰讓他多了自己一世呢。可以多忍讓一些,就當做是對云珩前世的補償吧。
這女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變著花樣狐媚子邀寵,還敢拿太後的身體開玩笑,等著皇上發飆被打入冷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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