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陛下……陛下圣駕在……在外面!”
屋里屋外兩個人同時一驚,姜肆驚恐地回過頭,隔著一扇門,心倏地懸了起來。
他怎會……怎會親自來將軍府?
霍岐同樣很震驚,沉片刻,他深深看了一眼紅鳶居,轉快步走出去。
到了會松堂,霍岐大步行進,一正廳卻沒看到陛下的影,扭頭一看,發現陛下正坐在里面那副棋盤旁,饒有興致地端詳著上面的殘局,張堯立侍在側。
霍岐不會下棋,那棋盤只是擺設,上面的棋子都是固定上去的。
他了眉,走近行禮:“不知陛下駕臨,微臣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蕭持看著棋盤,道:“無礙。”
隨即是長時間的沉默,霍岐心中疑更甚,忍了良久,終于忍不住了,猶豫著道:“不知陛下到微臣府上,所謂何事……”
蕭持指間夾著一枚黑子,似乎在思索著如何破這殘局,角輕勾,話音里蔓延著笑意。
“朕的頭痛宮里所有的太醫都看過了,但只有姜醫的醫最好,你說抱恙,朕諒,不該讓進宮,所以親自來了。”
“在哪?”蕭持問得隨意,自始至終都沒看霍岐一眼,仿佛沒發現自己所為有任何不妥。
霍岐一頓,躬著眉頭鎖,道:“陛下,這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蕭持將黑子放下,“是醫,朕為病患,大夫為病人看診,有何不妥?”
蕭持說罷起,拍了拍手:“如果姜醫不方便,朕可以親自過去。”
霍岐一聽,臉微變,連忙將他擋住:“陛下等等!”
他低著頭,面糾結之,況急,他咬著牙道:“陛下稍后,微臣這就命人將帶過來。”
霍岐看了下人一眼,下人趕轉去辦。
蕭持沒說話,又走了回去。
霍岐松一口氣,陛下一定要見肆肆,比起紅鳶居,還是會松堂更合適一些,這里好歹是前院,若是讓他去了院,那今后才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清了。
而且有他在這里,如果真要發生什麼事,他也能及時應付。
下人去請姜肆的作并沒有很快,蕭持坐了一刻鐘,棋盤上的殘局早已經破了,他百無聊賴地倚在案幾旁,手中拿著黑子,一下一下地在棋盤上磕著。
每磕一下,霍岐都覺得呼吸沉了幾分。
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姜肆站在門口,惶惶不安地抬起頭,看到是霍岐,眼神松了松,可余瞥到了玄角,立刻變了臉。
霍岐見呆立在那,快步走上前,安地握住小臂,姜肆手拂開,他作微僵。
“陛下在里面,切莫失了禮數。”霍岐強裝笑意,提醒。
姜肆看了他一眼,心中的膽怯和厭煩全都織在一起,變作了也不明白的緒,往前走了幾步,轉看著席地而坐的陛下,視線只在他口以下游。
正要行禮,蕭持的聲音忽然傳來:“不是病了嗎?”
姜肆一驚,惶然垂頭,更不敢讓他看自己臉,霍岐匆匆走過來,手掌覆在姜肆肩膀上,替回道:“只是偶風寒,臥床半日,已經有所好轉。”
蕭持淡淡笑著,目落到姜肆的肩頭,眼中深一晃而過。
“霍卿沒有軍務要置嗎?”蕭持不急,出聲詢問。
霍岐將心一提,陛下這是在故意避開他?難不陛下真的了別樣的心思?
他心緒煩,回答時便有些不利索:“微臣……沒什麼軍務要置。”
蕭持笑意仍在臉上,只是眼中冷意漸深,似乎沒了耐,周散發出的冷氣息讓人為之一震。
他道:“還不過來?”
是對姜肆說的。
姜肆額頭上泛出細汗,即便再討厭霍岐,此時也無比慶幸他還在這里,閉了閉眼,抬腳走過去,保持著端正的狀態,下人奉上藥箱,像從前一樣,先凈手,將袖口扎,然后跪坐到蕭持后,輕聲問:“陛下是頭疼嗎?”
蕭持彎了彎:“是。”
這聲是說得十足玩味,姜肆心頭一悸,莫名覺得膽寒,正當要抬手的時候,外面忽然跑進來一個人影。
是秋月。
秋月面焦急,似乎沒發現里面還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將軍!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霍岐微怔,問:“夫人怎麼了?”
秋月吞吞吐吐的:“是小爺不知為何又開始哭了,夫人一個人哄不住。”
霍岐一聽是霍昀奚有事,又想起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抬腳想要走,可是腳才一邁出去,就想起會松堂當下是什麼形,他下意識扭頭,姜肆也正往過看。
那眼神,是微微帶了些錯愕的、不安的、求救似的眼神。
“將軍?”
霍岐回過神來,吩咐下人立侍在側,匆匆瞥了姜肆一眼,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姜肆像是看錯了眼,怔怔地著人影消失的正廳,手指僵直在空中,滿心的詫異與不解。
縱然有最失的時候,但總還有更失的時候。
也沒想到。
蕭持笑著問:“在看什麼?”
姜肆聽到那魔鬼一樣的笑聲,驚惶地轉過頭,就見到蕭持下了角,瞥了張堯一眼。
張堯將屋中下人都趕了出去,霍岐不在,自然沒人敢阻攔,就這樣,整個會松堂很快就肅清了。
姜肆心跳得很快,手掌杵在側,察覺到危險正在近,不由得向后躲。
蕭持淡薄的眸睇著。
“朕有沒有說過,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
姜肆覺得自己所有的鋪排計劃都被他打化解了,這本就不是一個按章法行事的人,他不在意的名聲,難道還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嗎?好不容易坐上龍椅,這樣做于他有什麼好?
姜肆滿心的疑問都堵在嚨里,發不出聲,蕭持看著驚慌失措的模樣,眼中的冷意越來越深,邊的笑也愈發諷刺。
“你以為躲過了進宮,朕就拿你沒辦法?”
最后那個尾音出來的時候,姜肆好似看到他眼中迸發的瘋狂,不管不顧地爬起想要逃,卻不想被一只手抓到了腳踝,雙一曲,跪坐在地上,有一力氣將向后一拽,姜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被倒在地。
溫熱的呼吸落在頸窩里的那一刻,姜肆忽然咬住,眼底蒙上一層濃霧,自嚨里發出一聲低泣。
蕭持眼睛一閉,微抬起頭,看著的臉。
“為什麼哭?”
姜肆不能張口,怕張口便會抑不住哽咽,但又不想讓他看到哀聲示弱的樣子,便只能死死抵住上顎,用怨怒的神瞪著他。
況且對于這樣的禽,也沒什麼話可說。
蕭持似乎看懂了的神,手掐著兩頰,虎口抵著下,強迫看著自己,幽深的黑眸似無底深淵。
聲音里也帶著蠱:“朕哪里不好,為什麼不愿?”
姜肆垂著眼還是能看到他,覺到他上灼熱的溫度,明明隔著,卻還是那樣明晰,寂靜無聲的空間放大了上每一寸的,他用目描摹,就好像指尖一般。
姜肆吸著氣,細聲里掐著澤的語調。
“我救了你,你不能這樣……”
地龍上的熱氣將兩人的包裹,近在咫尺的呼吸織又分散。
蕭持湊近些許,低垂的眼眸浸出幾分涼薄。
“朕如果真的做了什麼,你會怎麼樣?”
姜肆忍著淚意,聲音冷如鐵:“不用我怎麼樣,世人容不下我的。”
“朕可以護你。”
靜室忽然驚起一聲嗤笑。
姜肆偏過頭,舌尖抵著恨意:“我不信。”
若還信這樣的鬼話,從前過的委屈便是白了,上下一就能說出來的承諾,有什麼可信?
只要他人一喚,不還是轉就走嗎?
跟霍岐比起來,這個坐天下,至尊無上的皇帝更無法令人信服。
蕭持看倔強的神,面也沉了沉,手掌微微用力,將的臉扳過來正對自己:“不如就試試?”
姜肆的臉被他掐出兩道窩,紅輕輕張著,水彌漫的雙眸盡是惶恐不安,他下,在將未的邊緣,鎖的手瞬間力推拒,卻拗不過他的力道。即便眼中寫滿絕,卻一個字都沒哀求。
蕭持眼帶笑意,在他覆上氣息的時候,姜肆終于抵不住發出一聲哭饒,卻被吞咽了碎,可在那哀戚絕的聲音耳的那一刻,蕭持忽然渾一僵,雙眼驟然睜開,看到下被淚意浸的人,眼中的茫然和怒意在一瞬間錯。
他坐起,姜肆沒了桎梏,張皇失措地向后躲,知道背脊抵在墻壁上。
淚痕浸了衫,連帶著層層不盡的汗意,不知何時,發髻已經散下,碎發黏在臉上,神有些怔然,還未從方才的中清醒過來。
那人卻張了口。
“出去。”
姜肆陡然一驚,下一刻卻驚愕地抬起頭。
他放過了?
還是他已經失了興趣?
姜肆甚至不敢多想,也沒再看他的臉,恐怕那人再度反悔,姜肆撐著子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門開聲,繼而是遠去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不見。
沒有命令,無人進來。
蕭持掌心向,手指在額頭上按,抬頭時,冰冷眼眸下涌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怒氣。
“為什麼要做畫蛇添足的事。”
棋盤對面坐著一個人,手腕搭在膝頭,聞言一聲輕笑,開口卻是漠不關心的語氣。
“我在幫你,你不喜歡這樣?”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那人一手支著棋盤邊緣,撐著子靠近,臉上的狂妄和惡意毫不加掩飾:“照你這樣做,永遠也得不到。”
門口傳來腳步聲,有人快步奔來。
霍岐扶著門框站住,忽然聽到里面傳來一聲巨響,然后是什麼東西散落砸在地上的聲音,他再度進,腳上踩到一枚棋子,呼吸凝滯,他往里走,看到陛下坐在一片狼藉中,卻沒看到自己想見的人。
蕭持聽見聲音,眼簾一掀,看了他一眼。
“陛下……這……”
霍岐聲音一停,看到陛下忽然站起,走到他前,面已恢復如常。
蕭持衫未,只是薄有些浸潤,他行到霍岐側,用命令的語氣跟他道:“今日的事,朕不希在任何地方聽到。”
霍岐心頭一凜,快速抬眼看過來,蕭持秉持著一貫的臉,看不出喜怒。
他似乎在說,是你封口,還是朕手。
空氣中靜了一瞬,霍岐低下頭。
“臣……遵旨。”
蕭持行出會松堂,圣駕也隨之離開,院中很快就變得空空。
霍岐走到門邊把手的下人跟前,咬牙切齒問:“不是讓你在屋中侍奉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下人戰戰兢兢地快速答道:“回將軍,是公公,是公公將我們都趕出來的,里面發生了什麼小的也不知道,就看到……”
“看到什麼?”霍岐見那人吞吞吐吐,一火竄上頭頂,低喝,“快說!”
“就看到夫人衫……衫不整地跑出來,去了紅鳶居方向。”
霍岐一腳踹在那下人口上,將他踹飛出去,跌坐在地,咳嗽不止。
“再問你一遍,都看到了什麼!”
院中的下人和侍從跪了一地,紛紛搖頭道:“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
霍岐已怒不可遏,除了怒火還有十足的難堪,他踢開前跪著的下人,快步往紅鳶居的方向走,到了地方,揮退護院便要沖進去,但門從里面上了鎖,他心中又驚又急,用肘臂撞開門,門一下被沖開,他跌撞,聽到細細哭聲,正當他要往里走的時候,里面突然沖出一個小小的影,抱起盆架上的那株君子蘭使勁扔到他腳邊。
“啪”地一聲,花盆碎裂。
“你出去!”
霍岐一看是阿回。
阿回漲紅著臉,眼中滿是恨意,阿娘回來就哭,他以為又是爹爹害阿娘難過,才會沖出來將他阻擋在這。
霍岐看他一眼,仍要邁步朝里去,阿回抱著他大,使出渾解數,霍岐總不能對孩子用,只得停下腳步。
他蹲下,扶正阿回的子:“你娘呢,怎麼了?”
阿回瞪圓了眼睛,朝他吼道:“阿娘不想見你,你走!你走!”
“阿回,聽話——”
“阿回,過來。”
兩道聲音一齊發出,掙扎的阿回一怔,兩人齊齊回頭去看,姜肆扶著門框看向這邊,眼底微紅,但臉上已經沒有淚痕,沒看霍岐,沖阿回招手:“阿回,過來。”
阿回抿了抿,聽話地走到姜肆前,姜肆這才抬頭,對著霍岐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肆肆,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永遠只在意你在意的事,”姜肆打斷他的話,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心平氣和的,語氣有些疲倦,“走出那道門,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拉著阿回轉走了回去,霍岐卻覺得那道眼神像刀子,狠狠在他心口上劃了一刀,他后知后覺地退后一步,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什麼,很想扇自己一掌。
他沒問怎麼樣,好不好,他只在意里面發生的事。
可是,是他丟下離開去翠馨居的啊。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恐懼,腳下像生了,怎麼都抬不起來,他只想轉逃離這里。
過了一會兒,姜肆聽到門聲,在炕上抱著阿回,阿回也抱著。
“阿娘,你別難過了,你還有阿回呢,阿回永遠不會走的。”
姜肆著他腦瓜頂,那一聲聲安鉆進耳朵,心頭卻涌出更沉更重的絕,可是想起那些不讓好過的人,又偏偏咽不下這口氣。
“阿回,咱們會過上好日子嗎?”
阿回點頭:“一定能的。”
阿回的話多安了姜肆,兩人都沒有胃口,一起在炕上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姜肆緩緩睜開眼,屋里已經點了燈,昏黃的燈火將室照得亮堂堂的,覺得嗓子有些干,想要起喝口水,卻見疏柳立在炕邊,嚇了一大跳。
“你站在這做什麼?”姜肆低聲音,因為皇帝的關系,對疏柳也再沒有一好。
外間的燈也亮著,疏柳低著頭,聲音有些吞吐,良久之后,著頭皮道:“主子……在外面,等您醒來。”
姜肆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隨即頭皮一炸,如驚弓之鳥一般,驚恐地瞪大雙眼,看著那扇輕輕晃的珠簾。
為什麼這般魂不散!
“夫人,你不要怕,主子有話對你說。”
姜肆沒了理智:“他有什麼話,他只是想——”
“夫人看過這個就明白了。”疏柳手中拿著一個信封,適時遞上前,姜肆微頓,狐疑地看一眼,將信封打開,翻開信紙,待看清上面的字之后,面大變,眼中震不已。
不等疏柳說話,穿上鞋,隨意披上一件外裳,開珠簾走了出去,疏柳站在那里沒有。
到了外間,一眼便是那道沉穩寬厚的背影,他立在門前,外面是沒的黑暗,投下影子,一地孤單。
姜肆還是想逃,但順著呼吸,一步上前,拿起手中的信,對那人背影道:“這是你從哪得來的?”
蕭持轉,黑眸微,似是將上下打量了一眼。
姜肆下意識退后一步,蕭持才開口:“從宋家找到的,王語纓與宋玉來往的書信。”
猶如被當頭一棒,當猜測和實事重疊在一起,還是有些無法相信眼前的結果,想起三年前那場噩夢,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似乎就是王語纓與霍岐的新婚之期,一切都那麼巧合,又是命中注定。
蕭持時刻盯著的臉,見有搖搖墜之態,下意識手要扶住,姜肆卻反應過來,用力拂開他的手。
卻不想,那人果真不再上前。
蕭持背過手,劍眉蹙起,良久后,他嘆了一聲。
“今日之事,是我不對。”
姜肆豁然抬頭,蕭持也正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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