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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首輔落魄時》 第85章 阿憶,如何回答

 老人很主的開口:“后生我一聲畢叔就好了。”

 謝子介看了他一眼, 眼睛微微彎下,卻沒有笑意:“看來您姓畢了。”

 畢叔搖頭道:“不,我姓謝, 喚做畢忠。”

 這名字配合著畢叔現在的份,簡直要讓謝子介笑出聲來。

 他們去的是京城一家有名的茶鋪子,畢叔很主的要了兩份茶點,說都是江南那邊有名的手藝。

 謝子介看了一眼, 頗為好笑,這兩種倒的確都是他小時候吃的。

 這個畢叔他是有一點印象的, 但是不多, 肯定是謝家里的仆人, 哪里的他就不知道了。

 反正肯定和謝圣恩是一個路子的。

 “我從石雁城來,的確還沒有嘗過南方的手藝,”謝子介說的。

 “是了, 那您可要多嘗嘗,”畢叔說,“我家小主人,還有阿憶,也都喜歡這些呢。”

 說到阿憶的時候,畢叔仔細看著謝子介的表, 然而謝子介只是沉默地嘗著糕點,不發一言。

 過了半晌,在一室尷尬的沉默里,謝子介才緩緩開口:“您說了,他謝圣恩呢。”

 老人笑呵呵的:“是啊,他現在做謝圣恩了。”

 “你就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謝圣恩問鹿瓊。

 鹿瓊語調不急不緩,并不是很好奇:“你如果想說, 可以說,不想說,也可以在那兒看書去。”

 鹿瓊本來想去后院,再一想,謝圣恩這脾氣和份,如果不在這里看著,怕他再說些別的出來。

 謝圣恩明顯也想到了這點,此時笑嘻嘻的說道:“鹿掌柜還是在這兒陪著我吧,不然我說出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雖然本來也不打算走,但聽謝圣恩這樣說,鹿瓊心里還是生出來了幾分怒氣。

 謝圣恩又笑了一聲,卻說道:“你知道你夫君真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謝十三公子貌如珠玉,秀出班行,是謝家同輩里最出的子弟。

 畢叔給自己砌了杯茶,又很自然地要給謝子介續茶,謝子介不的擋住,畢叔也沒有繼續,放下了茶壺,依然笑呵呵的。

 “十三公子出生之前,最出的就是九公子了,因而不人便說九公子肯定不喜歡十三公子,可要老奴看來,他們兩個關系卻是極好的。”

 謝子介抿了口茶,茶味苦

 他和九哥的確是同輩里關系最好的兩個。

 畢叔看著他的神,心里越發確定了,因此便悠悠然道:九公子當年知道自己爭不過十三公子,便笑著說自己爭不過,那便找個下一代來試試,他年紀還小,尚未婚配,便收了個學生。”

 畢叔嘆了口氣:“您說您與謝家沒什麼關系,只是我看了您的臉便想起來故人,想多說一些,公子想來不會介意吧。”

 謝子介知道自己此時不能一走了之,拔就走那麼便落了下乘。

 這攻心之計,雖然他心中早有預料,并且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但真聽到了這些話,還是覺得一陣苦

 便是知道又如何,人都知道痛是什麼覺,但被砍傷的時候,還是會痛的。

 “我們家小公子謝圣恩,”畢叔悠悠道,“便是九公子的學生,只不過當時別人不知道的是,他還是九公子的孩子。”

 他盯著謝子介的臉,想要尋找怒氣,然而謝子介只是一言不發,又喝了一盞茶。

 畢叔笑了一聲。

 “圣恩這孩子一直很懂事,謝家只剩下他一個,他就要擔起些責任,謝家的東西該他拿的,他一個也不會拿。謝讓的書,他已經打算全給二殿下了。”

 眾所周知,二殿下勇猛過人,但是到書就頭大如斗,再珍貴的古籍被他拿到手,也逃不過被蟲鼠啃咬的命。

 謝讓的畢生心,恐怕也流傳不下來了。

 畢叔幽幽道:“不然的話,那些珍貴古籍又該落到誰手里呢?”

 “比起這個,”鹿瓊又撥弄了一下算盤,語氣依然很平和,“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謝圣恩明顯沒想到鹿瓊會這樣問,先是愕然,隨后居然愉快地笑了起來:“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謝圣恩笑盈盈的:“我爹呢,是謝家的九郎,我自己呢,還是他唯一的學生,謝九郎不肯把我認在他膝下,假托了個師生的名義,不過謝家現在只活了我一個那麼就沒什麼可說了。”

 “謝家為什麼會只剩你一個?”鹿瓊很平靜的問。

 “因為我大義滅親,”謝圣恩道,“謝家做錯了事,我自然要幫忙指出來的,既然如此,天子仁厚,自然也要我活下來。”

 “你就是因此改了名字,”鹿瓊看著他。

 “對呀,”謝圣恩點頭。

 全天下人都知道這是個假的,謝九郎的年紀想要生出來謝圣恩,也不是不行,但考慮到謝九郎每天被祖父著讀書,稍有閑暇也不過和十三郎一同去看景,謝圣恩真不是他孩子。

 但是謝家其他人都已經死去,又有誰能來作證呢?天子說他是那就是了。

 “你夫君,”謝圣恩慢吞吞道,“算起來我該做十三叔呢,我爹生我,也是因為和十三叔的矛盾。”

 “我不認識你十三叔,”鹿瓊打斷道,“我丈夫祖籍是在石雁城的。”

 謝圣恩哈哈一笑:“你還在維護他呀。鹿掌柜,你本來也不就是個農嗎?你猜他會怎麼說你?”

 救下阿憶那天應該是個雨夜。

 謝子介的記憶里,他和九哥那天一同去山寺里面玩耍,回來的時候九哥突發奇想,說要換條路走。

 他自然沒什麼不愿意的,兩個人便帶著小廝從另一邊回家。

 他們也就是在那兒看到了,抱著書,被幾個大孩子打進泥地里的阿憶。

 他們救下阿憶后,才知道他父母雙亡,已經被族里趕了出來,因為想去聽課卻被誣陷,別人的書,馬上就要被打死。

 九哥心善,便收了阿憶,說是做書,但差了十五六歲,其實算當半個兒子養。

 阿憶這個名字是九哥后來起的,九哥慣些風花雪月,邊三個書,阿憐,阿悅,阿悟,然后就是阿憶了。

 阿憶也不過七八歲,比其他人都小一點。

 其余三個都天資平平,唯獨阿憶卻頗為聰明,被人打到了泥里依然不忘讀書,九哥那時候剛剛中了進士心,便收了阿憶做學生。

 謝子介勸他最好不要,說你若是有心幫他,也可替他另找了老師,但他本來是你的書,現在是你的學生,和謝家小輩們一同在謝家讀書,很難讓他不多想。

 九哥便有些惱火,說我自己救的人我能不懂嗎?阿憶不是那樣的人。

 謝子介那時候也不過十四歲,還是年輕狂的年紀,他比別人都更聰明,看人也更準,便從來不覺得自己會錯。

 阿憶雖然年,但早,是個敏的孩子,為彼此好,該讓他去別的地方求學的。

 于是謝子介冷笑著說:“你若是被他害了,可別拉上我們。”

 那時候謝子介還不明白,有些事是不能用來當做賭約的。

 后來他也沒再說什麼,和九哥也依然一同出去玩耍,只是再也回不到當初那樣親無間了。

 九哥是有些生氣的,覺得謝子介不信,他,謝子介也知道。

 但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因此也只是冷眼看著。

 九哥則收了阿憶做義子,讓阿憶改姓謝,因為阿憶抱怨,謝家族學里他份很尷尬。

 直到再后來,他才知道,阿憶居然和石大有了聯系,為石大調查作證巫蠱案。

 謝妃參與了咒殺天子,遠在天邊的謝家人知嗎?

 石大覺得,阿憶這個份剛剛好,便說了他作證。

 石大需要謝家參與進巫蠱案,至于謝家到底有沒有真的參與,反而不重要。

 其余世族倒下是因為青巷案,唯獨謝家卻還在巫蠱案的余波之中。

 他的確是對的,阿憶恨謝家,哪怕謝九郎救了他,給他另立了戶籍,讓他讀書。

 但他依然為石大添油加醋了那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巫蠱案。

 十七歲那年,匪首白九準備前去寶,也就是那時候,他終于查到了當初謝家所有的事。

 阿憶說的是:“若那天他們沒救下我就好了,若是沒有救下來,我也不至于后面落到那個地步。”

 謝子介痛恨阿憶的同時,也忍不住痛恨曾經的自己。

 他本來有無數次的機會改變這一切,不管是從阿憶那邊手,還是從九哥那邊手,再或者去和祖父說這些。

 他不該做的,便是拿阿憶是個什麼樣的人去證明,九哥是錯的,自己是對的。

 理智上來講,他那時候知道的不止這些,還有謝妃咒殺天子和天子要取十一皇子心頭有關,知道天子因此已經對謝家不喜,石大只是揣上意,遞了道折子,說謝家參與了巫蠱案,請天子抄家以示天下。

 所以阿憶到底作不作證其實不重要,皇帝也好,石大也好,要的都只是謝家參與了巫蠱案這個結果。

 但謝子介還是忍不住恨當年那個年輕狂的自己。

 他從不是完人恰恰相反,他和完人差了太多。

 十四歲的謝嘉鹿可以對著九哥說:“你救下的這個農家子,他可會恨你的!”

 十九歲的謝子介卻要在聽到這個為謝家倒下出了大力的人依然用謝家孤的名義招搖過市,還不能反駁。

 他要反駁就要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謝家孤,那麼這一局他就滿盤皆輸了。

 他若不反駁,那便是承認了謝圣恩的孤名義,哪怕之后他復了仇,謝圣恩也依然是九哥的孩子,謝家的繼承人。

 這就是天子給他出的難題。

 你要讓謝家——哪怕現在只是個殼子了——落在深恨謝家的謝圣恩手里嗎?

 畢叔還在等謝子介的回答。

 他剛剛問了謝子介,你對謝圣恩怎麼看呢?

 如他所料,謝子介陷了更長的沉默。

 畢叔便悠然道:“那便不提這個,后生既然是胡大人的弟子,以后咱們相遇的機會還很多呢,畢竟圣恩也很想帶到胡大人的名下。“

 以謝圣恩的資質想胡善龍的門,那簡直比登天還難,胡善龍愿意收下一個不知真假的謝嘉鹿,都要先看看謝子介的文章,謝子介敢保證,若那天他給的文章不夠好,胡善龍肯定二話不說放他走。

 聽這意思,畢叔是要拿謝圣恩是謝讓唯一的后代來迫胡善龍收下他了。

 這是做的,估計會讓謝讓還活著的其他弟子,對于謝家這個唯一的后裔更加不好。

 謝圣恩倒是無所顧忌,那又如何呢?他拜了一個未來的丞相為師,知道這個就夠了。

 謝子介輕笑了一聲:“老師是很嚴厲的,那圣恩可要勤勉些了。”

 他評價道:“這個年紀了,居然還抱著蒙書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尋常衙也就算了,但既然想拜老師門下,這可不行。”

 畢叔被噎了一下,有點后悔提到胡善龍了,謝子介把謝圣恩這個人的問題巧妙的繞了謝圣恩在讀書上的資質問題。

 他也好,謝圣恩也好,這次來是有任務的。

 現在這個回答,天子可不會滿意。

 畢叔心里著急,也維持不住他八風不的表了。

 他道:“這話可能有點不好聽,但后生可以想想,你是胡大人的弟子,才學不凡,下一榜肯定進士有名的,說起來榜下捉婿也是本朝慣例了,商鋪掌柜。與你途可沒什麼作用,后生以為如何呢?”

 謝子介就要口而出,家中已有妻室,不牢費心,他口型已經張口,忽然冷汗涔涔,又僵住。

 他和畢叔在談,也是在和畢叔后的天子在談,他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這場無鋒里的一部分。

 他一直覺得,這場鋒里——當然在天子的眼里,這恐怕算不上鋒,只是一場游戲,他才是唯一立于對側的,鹿瓊就算被波及進來,他也絕對能護好他,畢竟天子的傲慢,并不會把商鋪掌柜放在眼里。

 但或許是二皇子妃那道折子給了天子靈,天子比謝子介想象的更為毒。

 他肯定不會答應,但他該如何回答,才能把鹿瓊從漩渦中心摘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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