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婆子最近腰包大出, 原本就不舍得掏錢,見自己都割掏錢了,李二丫還哭, 當即臉拉得老長。
“哭啥哭!不想看病把錢還給老娘!”
李青梨見李二丫雙眼含淚, 余卻不住地往二房的屋子瞥, 心里一, 攬住李二丫的肩膀。
“哎呀娘, 你就別罵二丫了, 沒看到臉又白了嗎?肯定是肚子又疼了。咱們進堂屋給二丫倒點熱水喝喝。”
李青梨就扣著李二丫的肩將人帶到堂屋,按在凳子上坐下, 回把大門給關上, 然后打開暖壺往搪瓷白茶缸倒了點水放到李二丫跟前,自己也在李二丫對面坐著, 十指叉,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刁婆子眼神詢問李青梨,李青梨不聲搖了搖頭, 繼續盯著李二丫看。
堂屋里氣氛逐漸詭異。
李二丫到底年紀小些,被看的頭越來越低,下快到口, 肢也越來越僵,雙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李青梨見差不多了,冷不丁一聲怒喝:“李二丫!你到底瞞著什麼事?還不快從實招來!”
李二丫被嚇得子猛的一,下意識抬起臉, 出一雙慌張中帶著害怕和糾結的眼睛。
刁婆子也被嚇得直接拍脯,沒好氣地瞪李青梨一眼。
李青梨渾然未覺, 似乎真被氣到了, 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來, 眼中帶著怒火,“是不是你媽又掐你了?我現在就去找!不就是懷了娃,當我不敢教訓是不是?”
李二丫見李青梨說完就往門口沖,子比腦子更快反應過來,迅速沖過去拉住李青梨的胳膊,不住地搖頭哀求,“不是的小姑,我娘沒掐我,真的沒有!”
李青梨回過頭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你吞吞/吐吐的樣子,沒事才怪了!”
刁婆子反應過來,抬手恨不得開李二丫的腦子看看,里頭到底裝了什麼,“李二丫,你是不是有啥病啊?你媽/待你你不會說啊?還是你被你媽掐上癮了?腦子都給掐壞了!還不快說,到底是咋回事?”
李二丫卻站在原地又不說話了,量高,人又瘦,低著頭站在那蕭蕭索索的,跟沒家的小狗似的。
李青梨看的心頭火起,對李二丫的耐心直接宣布告罄,冷下臉冷冷地道:“李二丫,我可以幫你一回兩回,但是沒人能幫你一輩子!你自己站不起來,別人幫再多也不過是浪費功夫!你是個好孩子沒錯,但是你最缺乏的就是勇氣。沒有勇氣,你的善良幫不到你,反而可能為別人傷害你的利,你知道嗎?”
“二丫,小姑愿意幫助你,但是你不能次次讓小姑失,這會讓小姑覺得你不值得幫,因為你永遠沒有勇氣自己站起來!你不過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原本以為,二丫應該是所有人中最好改造的,因為很善良,只是膽子小了一點,缺乏些勇氣而已,可誰知道,竟然是最難改造的一個。
李二丫臉煞白,黑漆漆的眼珠子沒有彩,面上一片蕭索。
刁婆子左看右看,出來打圓場。
“二丫啊,你小姑也就比你大個五歲,從小到大對誰都是這副狗脾氣,跟大丫大寶他們比,你小姑對你已經是好的不得了了,又是幫你出頭又是幫你出學費的!要我說啊,你小姑對你比你親媽對你都好得多,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要跟你小姑藏著掖著耍什麼小心思,不然你這算啥呀?不是白眼狼嘛!”
李青梨和刁婆子不再說話,場面就這麼僵持住。
李二丫的眼淚就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且越掉越快,越掉越兇,似乎有崩潰的趨勢。
可是刁婆子眼淚見的太多了,李青梨則是對別人的眼淚無于衷,兩人沒有勸李二丫的意思,就這麼讓一個人默默地哭泣。
李二丫緒終于兜不住了,一屁坐到長凳上,臉埋進臂彎里,雙肩不停地抖,趴在方桌上悶頭哭泣。
李青梨和刁婆子靠在一起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李二丫哭聲小了些,只是的緒還是很激,噎著,快斷氣似的說著:“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咋辦,我不是,故意騙小姑的……”
李青梨行云流水在李二丫隔壁了座,板著臉問:“到底什麼事?”
李二丫哭腫的雙眼盯著桌面,語氣艱難地說著:“我發現我媽把買來的藥倒掉了,肚子好像并沒什麼事。”
李青梨倒是還罷,刁婆子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李二丫是一板一眼的格,說的話肯定沒摻假。
“那些藥肯定是假的!”刁婆子篤定地說,畢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的人,很多事想想就明白了,一定是馮俊拿自己媳婦兒保胎買的藥的藥瓶濫竽充數,里頭裝的全是假藥,馮燕那麼想要孩子,當然不敢吃假藥了,只能倒掉。
越想越是呼吸急促,目眥裂,“你爸知不知道這事?”
李二丫頭搖撥浪鼓。
刁婆子叉腰,“那就是馮燕這討債鬼是跟自己兄弟合伙誆咱家的錢!吃里外的玩意兒,看老娘今天怎麼教訓?”
刁婆子擼袖子就要往外沖,到了門口卻被李青梨和李二丫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
“娘,咱們先聽二丫說完,等二哥回來,再商量怎麼理這事。二嫂就在屋里,你想教訓隨時都行,重點是那一百塊錢!”李青梨沖刁婆子瘋狂眨眼。
刁婆子及時剎住車,不住地點頭:“對對對,咱們先把一百塊錢要回來才是正經。等老娘拿到錢,想怎麼教訓還不是全看老娘的心!只要還是咱們李家的媳婦兒,我就有的是辦法整治!”
李二丫急的快哭了,小聲道:“娘肚子里還有弟弟呢……”
刁婆子想也不想翻了個大白眼,道:“當你娘懷的是金疙瘩呢,老娘啥都缺,就是不缺孫子!”
李青梨現在也是一肚子氣,二嫂這麼吃里外,拿著肚子當令箭,把他們一大家子玩弄于掌之中,當他們一家子是大傻子加冤大頭呢?但凡有點脾氣的人都絕對忍不了!
沒忘記問:“你肚子疼又是咋回事?”
李二丫瞅瞅刁婆子,又瞅瞅李青梨,“是我媽讓我熬的樹水,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反正每次喝完肚子都會痛。我媽說外婆家飯都吃不上了,沒辦法,說出來肯定不愿意借錢,只能想出這個法子從這摳點錢,反正只要停止喝那個樹水,肚子就不會再疼了……”
聽完李青梨和刁婆子同時沉默了。
李青梨一臉便的表,“娘,二丫不能再跟著二嫂了,不然被養的腦子都壞掉了!媽讓喝樹水就喝,下回讓吃毒/藥也吃?”
轉過頭來匪夷所思地瞪著李二丫,“李二丫,你腦子是有病嗎?啊?我花錢給你上高中,是指恢復高考后你能有出息,記得孝敬你小姑,你現在腦子都快壞掉了,還上什麼高中啊?有這個錢我買麥買大白兔甜甜不好嗎,給你這麼霍霍,沒等到高考,你命都沒了!真的是,我怎麼會心疼你啊?真是浪費我!”
自打李青梨為李二丫出頭姑侄倆住到一起以來,李青梨已經逐漸為李二丫心目中僅次于父母的存在,現在李青梨這麼痛心疾首又語氣尖刻地責罵,每一句話就如同一鞭子狠狠在上,痛得心臟都蜷到了一。
李青梨儼然已經氣得不行,任憑李二丫哭得再狠,的心也沒有半點心疼。
李青梨和刁婆子就坐在堂屋里等,等到四房人都回到家中,除了李二嫂以及不在家的李,其他人都被到堂屋里,大門一關,開家庭會議。
大家伙見自家老娘/婆婆那的怒氣中帶著狠勁,狠勁中帶著不屑的臉,均是牙齒一酸,這要不是跟他們老娘/婆婆有殺父騙錢之仇,他們老娘/婆婆擺不出這麼狠的神。
而他們老娘背后,李青梨跟左右護法似的,抱著胳膊抬著下,表十分高冷,高傲,高不可攀。
刁婆子屁才到長凳,一掌拍在桌上,對這李老二一聲厲喝:“李勇,給老娘跪下!”
李老二腦子沒反應過來,兩個膝蓋就已經跪到地上,沒辦法,三十多年練習出來的,已經形條件反了。
李老二腦子懵了一瞬,抓了抓糟糟的頭發,很無辜地道:“娘,這又咋了?我最近沒干啥壞事呀?”
刁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是沒有,可你娶的好媳婦有!你媳婦兒肚子沒事,跟兄弟合伙演了一出戲,騙咱李家的錢來的!好家伙,嫁到咱李家十幾年,沒看出有這份狗膽,老娘真是小瞧了!”
李老二還笑了,“娘,你在說笑呢?就小燕?哪有這個膽子?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李青梨將李二丫往前面一推,“李二丫,你跟你爸說說,你媽是怎麼沒病裝有病,又怎麼倒掉假藥?又是怎麼你喝樹水,就是為了從你這騙點錢的?”
李老二帶著笑意的眼對上李二丫閃躲又愧疚的眼神,臉上殘余的笑意瞬間消失的一干而盡,“二丫?”
李二丫用牙齒撕扯著,突然頭重重低了下來,甕聲甕氣地道:“爸……媽騙了我們所有人,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李老二原本直地跪著,聽完這席話一屁坐到小上,表茫然了片刻,“啊?”
事已至此,李二嫂幫娘家騙婆家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李老大兄弟三個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充滿了同。
刁婆子冷哼一聲:“原本按照我的子,我非得揍死,再把扔回老馮家去!我還要帶上你兄弟把老娘兄弟給狠狠修理一遍!讓他們沒法在生產隊做人!還要讓老娘兄弟賠雙倍的錢給我,給老娘賠禮道歉,才勉強消了老娘這口氣。但是老娘念在懷了你的種,暫時忍著沒,不過讓我吞下這口氣,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老二,你就說吧,這事你想怎麼了了?”
李老二癱坐在地上,半天眼珠子都沒一下,顯然是被這個消息砸得回不過神來。
那可是一百塊啊!他們公社許多人家一大家子忙碌一年,到頭來也就分個百八十塊錢,他家因為有個當過兵的兄弟,日子比別人家的好過一點,但是一百塊絕對算是一筆巨款了。
再者,李二哥和李二嫂自己談的對象,分不一樣,現在他得知,自己媳婦兒跟娘家一起騙自己老娘,騙他們一大家子,也騙了他這個做丈夫的……這誰能得了啊?
李老大他們什麼時候見過自己兄弟這麼失魂落魄過?都不忍心的,七八舌為李老二說話。
“娘,出了這事,最傷心的就是老二,您再給他一點時間緩緩?”
“娘,我還是把二哥從地上扶起來吧,您看他這樣子,魂都沒了。”
“二哥,咱們男子漢大丈夫,流流汗不流淚,有啥抗不過去的?快起來!”
刁婆子沒好氣地睨李老二一眼,“真是個慫貨!平時吆五喝六的,一遇到事就癱了,我咋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連自個兒媳婦兒都管不住!嘁……”
李老大他們見刁婆子沒阻攔,就七手八腳把李老二扶到凳子上坐著,然后一大家子開始商量怎麼把那一百塊錢給要回來。
李老大道:“咱們直接去馮家討要就是,老二媳婦兒是他們馮家的兒,他們總不會不管?”
包括李大嫂在所有人都看向李老大,那眼神明晃晃地寫著:很傻很天真。
但凡馮家人替李二嫂考慮過,就不會想出這個餿點子騙李家的錢,陷李二嫂于不義。
李老四雙拳握,死魚眼里閃爍著興的,急不可耐地道:“我看還是打上門把馮俊狠狠一頓,他家就他一個兒子,咱們家五個,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揍趴下!打怕了,錢也就有了!”
李老三眉頭輕皺,“揍肯定是要揍的,怕就怕他們已經把一百塊給花掉了,沒錢還……”
“敢?”刁婆子狠狠拍桌子,“老娘敢花我的錢,我就是把家都拆了,這錢也得還!想占我刁宜秀的便宜,這人還沒出生呢!”
大家伙正說著話,李老二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去墻角拿了一把鐵鍬,然后打開門便迅速出了院子。
堂屋外耳朵墻角的李大寶等人一哄而散。
刁婆子反應過來,忙道:“老大,你們干站著干啥,還不快點追上去,別讓老二吃虧了!”
李老大兄弟三個忙帶上家伙追了出去。
一大家子來到了門口,目送兄弟四個離去,回時二房屋里傳來李二嫂四分虛弱三分無力的聲音,“二丫,你在不在?你爸去哪了?”
刁婆子殺氣十足地瞪向二房屋子方向,仿佛要穿破墻壁將里面的人都出個窟窿,里還道:“以后你們誰也不許理,這個人太晦氣了!”
二房屋里的李二嫂霎時沒了聲音。
因為惦記著出去的李家四兄弟,大家伙都沒心吃飯,刁婆子難得大方一回在堂屋點一盞油燈,一家子就坐在堂屋等兄弟四個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幾個小的早已支撐不住會屋睡覺了,李青梨干脆趴在桌子上打盹,迷迷糊糊都睡了一覺,李老二兄弟四個才一煞氣地從外面回來。
李老二第一個踏進堂屋,徑直走向方桌,先掏左邊口袋,掏出一堆皺的錢和票子扔在桌上,有幾張還沾了一點紅,然后又從右邊口袋掏出一把面值不同的幣放到桌子上。
刁婆子迅速估了一下,“不算這些幣,這里加起來已經超過一百塊了。”
李青梨很快反應過來,“多出來的是他們馮家自己的錢,原來他們馮家也沒窮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啊?看來不是窮,就是單純的壞!”
壞人做壞事,還學要理由嗎?
李老二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轉出去,徑直往自己屋里去了。
李青梨一刻不敢耽誤,扶著自己老娘就屁顛屁顛跟了上去,到了二房門外,就聽自己二哥用沒有溫度的聲音問:“馮燕,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的?”
屋子里沒有燈,烏漆抹黑的,只有馮燕虛弱且含著怒意的聲音無比的清晰。
“李勇,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你知道我懷這一胎有多辛苦嗎?你知道我到現在沒吃晚飯,得出冷汗了嗎?你知道我肚子多不舒服嗎?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半夜才回到家,就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還是人嗎?嗚嗚嗚……”
李老二的嗓子仿佛在冰水里泡過,冰冷無的:“懷孩子辛苦是吧?我不是人是吧?那好,咱們明天去醫院把孩子流了,再去把婚也離了!從此我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什麼?!”李二嫂一聲尖穿破了黑暗,傳得老遠。
“李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竟然還讓我把孩子流了,你個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東西!”
“馮燕,這話該我跟你說的,你有良心?你有良心會跟自己老娘兄弟一伙騙咱家的錢?會拿肚子里的孩子當筏子?馮燕……我李勇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看上你這種人!”
李二嫂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公,瞬間沒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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