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可是說到一些打工人心坎兒里了。

　“村長說的是。外面那麼多機會，車子一運，天南海北的東西都能在家門口吃到，有些我真覺得比咱們村兒的質量差遠了，可是它能運出去，就是能賣比我們的貴三五倍的價格！”

　“路還是要修，哪怕晚點兒也得修。我家孩子這進出太不方便了，今年他都沒回來，說不好走這路。這要是修好了，我也好去看看他呀。”

　村長罵完夏老頭，又轉向張老頭，“你修過路？三年前你們張家這麼能咋不上呢？那路要怎麼修，材料怎麼買？誰保證質量？要是塌下去了，你們張家負責嗎？還是說你覺得反正是村民自己修的，誰出事兒誰倒霉？”

　村長恨不得就指著他罵你一個只會種地的別摻和這大事兒了！

　這話說的村民們猛地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就算自己修倒是能修，可是誰能說一定就修得好？

　“讓咱們自己修也太不現實了，咱們幫個工沒問題，可是咋修……那誰知道？竹有實他們干工程的，要是有這本領，他們家咋還那麼窮呢？”

　“村長說的有道理啊，這路修得出事兒了，還不如不修呢！”

　村長歇了口氣，最后看向口口聲聲說找溪頭村那邊王達工程隊的李老頭。這個笨蛋，被人賣了當槍都不知道！

　但李老頭一貫會抓準時機，他可不敢給村長這個機會，被他一罵，在全村面前臉都丟盡了，還爭啥村長的位置啊？

　他趕忙繼續畫大餅，“修路肯定是要修的。就算咱們不用王達的，省城的更用不起啊！修路這段時間日子是苦一點兒，可是之后，咱們種的菜和糧，大家挑到縣城賣就方便了，價格高了自然就賺錢了。這早晚能賺回來！”

　夏老頭自家就是養的，他趕快也跟著開口，先進下一個話題再說，“修路修路，肯定修。那我覺得也可以找王達那個工程隊，有了路，大家一起養，把賣到城里去，在種地基礎上還能多一份收！”

　張老頭剛剛被兌得滿臉通紅，但是他依舊梗著脖子強調，“要我說，這路大家自己修下就行了。不都是路，哪有德旺你說的那麼難？省下來錢咱們還能用于日常生活，這才有買種子、料、崽的本錢不是？不然修個路，修窮蛋了，今年咋種地，咋生活！”

　這還說不通了！

　要是沒有兩全法，也不是不能考慮，但現在是有！

　村長搖搖頭，干脆不理張老頭了，對另外兩人說：

　“你們剛剛都說要用王達的工程隊是吧？我告訴你們，不行，他你們就別想了！之前我也找過他，你們猜他報價多？四百萬！我說不找他了，他又打電話說只要兩百萬了。這價格能隨隨便便翻個倍，這是拿咱們當冤大頭呢！”

　“三年前找他修，我還不是和你們一樣覺得他和咱們有點關系。人家是怎麼回報的？那路修了一半，一出事兒，他人就跑了，本就沒有修完！就他這態度，你們還覺得他能好好干活？”

　三個老頭一下子都被說懵了。

　他們前幾天聽到的消息，不是都說王達他們干活好，還是自家人嗎？

　村長恨鐵不鋼地繞著這三個老頭走來走去，“你們啊，你們！唉！你們也不想想，這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最后又是要干啥！”

　他轉過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舉著大喇叭，口中的話擲地有聲：

　“現在，我也告訴大家，我找的省城工程隊，人家技更好，經驗更富，知道怎麼省材料，也不跟我們來虛的，就要一百二十萬，而且這筆錢，還不用大家出，由村子里賬上的錢和咱們村兒竹笙捐的三十萬就夠了！”

　什麼？！

　懵了的三個老頭一齊抬起頭來，恨不得住村長，“你再說一邊？”

　“修路一百二十萬，村子出得起，不用大家再拿錢了。”村長干脆舉著喇叭，對準他們三個。

　那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耳旁，把他們炸得渾發。

　之前他們喊話時那一個神氣，都是覺得自己方案怎麼搞都能比村長的省錢。可是按德旺現在說的，不僅是一百二十萬比他們的兩百萬低，而且從實際上來說分明是不要錢！

　就算是采用他們的方案，賬上有了錢，那也還得大家平攤八十萬吶，和不要錢比起來，大家肯定會選不要錢的！

　“丫頭，丫頭，你扶著我哈，冬天的太沒想到這麼曬，我可能不行了……”李老頭當場就晃晃悠悠，一副要暈過去的姿態。

　張老頭暗罵一聲，也趕快裝不好，“大兒，快扶你爸回去，高要犯了！”

　“婿，你媽之前不是說找我有事兒嗎，咱們走，還是那邊急，不能耽誤了……”夏老頭趕快也編出來個借口，又覺得不準，改了兩句，“是不是說養的不好了？這都是錢吶，不能等，不能等……”

　聽見不用他們出錢就能修路，之前嚷嚷的村民也是一片嘩然。

　“啥？村長說真的？不用咱們出錢？”

　“竹笙竟然捐了三十萬，我的天哪……”

　“丫頭，你之后出去回來就方便了哎，媽太高興了，等攢點兒錢媽也去城里看你！”

　“怪不得之前村長那麼生氣。這謠言傳得太離譜了，到底是誰說省城工程隊都貴，還都要我們出錢的？”

　“吹了半天王達的工程隊，結果他技不行還要兩百萬，這也太離譜了吧！兩百萬，把老娘我賣了我都出不起！”

　“何止啊，剛剛村長說他這價格而玩兒似的，從四百萬到兩百萬，多的兩百萬都夠再修一條路了！他太過分了！”

　大家想著想著，很快就發現：這消息不就是竹有實他們幾個從王達工程隊回來的人說的嗎？

　他們吹省城的貴。

　也是他們吹王達的好，說什麼都是鄉里鄉親肯定認真。

　“我呸！還真是村長說的那樣。王達的那個要是真的好，三年前給咱們修路那回，怎麼什麼都沒有修？他本就不行。過了三年，他當初怎麼坑騙咱們的，有些人都忘了嗎？”

　大家一時之間紛紛對那傳消息的竹有實幾人怒目而視。

　這些家伙，就是幫著王達坑自己人的錢吶！

　竹有實他們也沒想到是這樣，額頭上冒出張的冷汗，手腳都冰涼起來，王頭之前和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況啊？

　“你們聽我解釋……”

　“解釋啥？解釋你不是故意騙我們的，只是無意騙我們的？媽賣批，我日你媽個仙人鏟鏟喲！”

　“我看你們幾個奏是故意滴！大年初一就跑過來說！”

　“那可不，他們都是一伙嘀！之前還說是村長勾結外人，我看這實分明是他們自個兒勾結了王達，想要騙大家的錢！本來我們不消出錢，被他們一哄騙，萬一真讓他們如意，用了王達的工程隊，那豈不是要平攤兩百萬？”

　兩百萬，村子里就四十來戶人家，平攤過來，一家都是四五萬，這可比一年收都高好多倍了！

　王秀榮一聽竹笙都捐了三十萬，又是氣急又是恨，這丫頭有那麼多錢，怎麼就不肯多給點兒？

　村長還沒完呢，他喊住那幾個村老，“你們走啥？我還沒講完嘞！”

　看著那幾人跑得飛快的背影，他老神在在道，“之前，咱們村兒竹笙不是賣了批菜給省城的一個餐廳嗎？人家經理來咱們村兒看過了，說咱們的菜好。人家是什麼大餐飲集團，有高檔餐廳，也有次一擋的，全省開的都有，咱們鎮子上也有他們餐廳。他承諾了，只要我們修了路，能一大早把蔬菜運過去，他就代表咱們附近縣城這塊兒的餐廳采購我們的蔬菜！”

　剛剛還在痛罵竹有實、王達他們的村民這下子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村長？真的？”

　“我們這還沒種，就能有？”

　“是不是種了的都能賣出去？”

　村長笑罵兩句，“想得呢！人家要品質好的。只要達到他們的標準條件，到時候不就是咱們路通到哪里，說不準就能賣到哪里嗎？”

　大家一聽這消息角的笑意都抑制不住了！好幾人興地抱在一起歡呼，還有的家長把孩子都拋向了空中，慶賀聲一片！

　這可真是，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兒！

　菜還沒種，這錢眼看著就能賺到了，本不愁到時候賣不出去。

　他們昨天晚上都愁啊，想著大不了不修路了，還是和以前一樣過日子。

　可是一轉眼，這路也能修了，不用他們出錢，賺錢的機會也來了。

　不然要是按剛剛另外幾個村老說的，就算路修了，他們還得背一筆債。到時候說是能把蔬菜、糧食賣去縣城，可是那麼遠的地方，他們之前也沒去過，人生地不的，能賣給誰？怎麼賣？會不會被那邊本地的抱團排？

　今年來曬谷場，竟然是來撿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的！

　一想到明年路也通了，收還能增加，所有人都興得不得了！

　“其實呢，這兩個機會，大家都要謝竹笙。去年很困難，忙碌了大半年起來了，也沒忘記拉撥大家一把。咱們村賬上，加上申請下來的資金，原本也就九十萬左右，其中還有十來萬是竹笙承包土地的錢。說到要修路了，聽說有個缺口，毫不猶豫地又捐了三十萬元，讓咱們能修路。”

　“現在這個賣菜的機會，也是因為先賣出去一批，才讓人家有機會看到我們的菜，愿意順帶買我們的。”

　村長說著說著自己眼眶都紅了。這麼窮的地方，要發展起來真是不容易。

　“竹笙，”村長在人群的一個角落找到，“來，你上來說兩句！”

　竹笙一直站在角落里。

　前兩天和村長商量過了，知道村長能理，也就不急了。沒想到剛剛突然被夸，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多不好意思啊！

　“上來吧，孩子，讓大家看看你。”村長又催了兩遍。

　下面的村民們也跟著起哄，“竹笙，去年就很想謝你的稻種，沒想到你又幫大家拉來生意了，你可真厲害！”

　“竹笙，你咋這麼會種地呢？我們可羨慕死你了！”

　“別害了，有啥經驗能分給大家也行啊！”

　蔡蓉看到竹笙通紅的耳朵，笑著推了一小下，“去吧，不用怕，想說啥就說啥。”

　竹笙最后被眾人熱地推到了最前方，村長把手里那個音質不大好的喇叭也塞到了竹笙手里，一時想不到說什麼，吭哧了半天，終于說道：

　“很早我們的老祖宗就說過，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大家的努力會有回報的。”

　他們生活得太苦了。

　當年為了發展工業，以剪刀差的形式犧牲了農業，后來為了穩定價格，還是犧牲了農業。

　于是他們做著很累，很苦，一旦天氣不好、市場波，可能全年辛勞就打了水漂的活，掙著一點點微薄的錢。

　他們一直都不懂這是為什麼，在辛勞中也無暇他顧，只能年復一年這樣下去，數人有意識地培養起孩子，通過讀書出去，也有人干脆放棄土地，出去打工。

　然而，他們的工作卻是最重要的，最不能放棄的，是所有人生存的生命線。

　若是沒有了糧食吃，大家要怎麼活下去？

　讓這里能有一點改變，不僅是原的想法，也是的愿。

　竹笙的嗓音被大喇叭轉換后有些糙模糊，但是大家都認真地聽著，眼里含著熱淚，握了手，軀站得直直的。

　他們窮了太久了。

　如今哪怕是看到一點希，也會激而興地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