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杜春分答應的痛快。
離孩子放暑假還早,李慕珍不急著回老家,就把鞋底裝兜里,“還有幾件都拿出來,我幫你拆。”
姜玲道:“我也能幫你拆。”
“就一把剪刀。”杜春分道。
李慕珍:“線頭用牙一咬就斷了。”
杜春分不干補補的活兒,倆這麼不客氣,就把邵耀宗的舊軍裝全拿出來。有冬裝有夏裝,有外套有襯。
十幾套服,看起來一堆,李慕珍驚訝:“這麼多?”
“破的也沒舍得扔。太破的撕開留著納鞋底。”杜春分道。
李慕珍不嘖一聲:“小邵可真會過日子。”
“錢給他爹娘了,不會過可不行。”杜春分怪氣地說出來,李慕珍忍不住看姜玲,啥況啊。
姜玲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慕珍試探著問:“給老人點錢,應該的吧?”
“他以前的工資都給他爹娘和平平安安以前那個娘。”倆孩子也在,杜春分沒敢說“生母”之類的詞,“讓他們照顧平平和安安。你看倆孩子瘦的。”
李慕珍不看也知道,“那還給?”
“他那人,在外面可能明,在家事上糊涂的很。”杜春分搖了搖頭。
姜玲不問:“這個月工資沒給吧?”
杜春分:“廖政委給我了。”
姜玲:“那以后錢都由你拿著。”
李慕珍搖了搖頭:“一分不給不現實。再說了,小邵孝順,也不可能同意。”
杜春分冷笑:“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李慕珍一看這樣,總覺得邵耀宗回來,倆人能打起來。
“春分妹子,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爹娘。”
杜春分:“生了。沒養。要不是邵耀宗命大,早變一堆白骨。”
姜玲想想邵耀宗的脾氣,“邵營長怕你,嫂子好好說,說不定能說通。”
“懶得跟他廢話。”杜春分“咔”撕開服。
姜玲莫名覺得后背發涼,脖子疼。
李慕珍想到杜春分會兩下子,“大妹子,老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小邵再咋說,也是咱們部隊的軍。”
杜春分不轉向,“嫂子想啥呢。多大點事啊。”
李慕珍聽出潛在意思,還不至于手。
“那你打算咋辦?”李慕珍不放心。
杜春分的辦法多得很。要是姜玲和李慕珍沒忍住,回頭跟蔡副營長和余團長一說,傳到邵耀宗耳朵里,可就白忙活了。
“見機行事。嫂子,先不說這些。你們趕拆,我等一下上山。”
李慕珍:“螺還沒吃,上山干啥?”
“弄些木柴燉螺。今兒的天一會兒多云一會兒晴,我估計這幾天得下雨。”
李慕珍抬頭看了看天,來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已是烏云遮日。
“難怪我總覺得鞋底,沒早幾天好納。”李慕珍不說。
姜玲沒聽懂:“?”
杜春分:“這邊離江近,離海近,天氣不好空氣里的水汽重。不過這里不是南方,不明顯。聽我師兄說,在江南沿海,明天下雨,今天屋里的地就的沒法看。”
“南方我聽說過,到是水。”姜玲道。
杜春分沒過去,沒法細說,點了點頭:“嫂子,你們先弄著,我現在就去?”
“要不要我跟你一塊?”李慕珍問。
杜春分:“不用。我又不弄樹。”服放小板凳上,找麻繩,“撿點樹枝就回來。”轉向幾個孩子。
“娘,我聽話!”甜兒大聲說。
杜春分想笑:“行啊你,會搶答了。”
“不搶,娘,娘說個沒完。”小孩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杜春分虛點點:“回頭再收拾你。嫂子,姜玲,麻煩你們了。”
“沒事,沒事。”杜春分答應帶網魚,要不幫干點什麼,心里也別扭的慌。
姜玲也是這樣想的:“嫂子,咱們誰跟誰啊。別瞎客氣了。”
杜春分不再客氣,到山上轉一圈,找幾棵枯樹,爬到樹上掰樹杈。讓彎腰一點點撿,才不干。
十多分鐘,地上就滿了。
杜春分跳下來,碼齊,繩子一捆,又過十來分鐘就到山腳下。
來回不過一個小時。
姜玲是真服了:“嫂子,你咋干啥都這麼利索?”
你要是會兩下子,你也利索。
“大妹子不利索,一個人哪能照顧四個孩子。”李慕珍說出來,臉上的笑凝固,不指著外面。
姜玲朝外看去,空無一人:“嫂子咋了?”
李慕珍吞口口水,“小杜,快出去看看。”
杜春分把木柴往路上一扔,跑到外面,朝東,啥也沒有,轉向西,看到四個人。其中一個人的背影格外眼,正是陳月娥。
“是不是?”李慕珍不等進來就問。
杜春分:“是。”
家屬區能牽兩人神經,還能讓李慕珍失的人,只有陳月娥。
姜玲好奇:“陳月娥又咋了?”
李慕珍看杜春分,因為不能確定。
杜春分:“沒有網抓魚,改學我們,拎桶撿田螺去了。”
姜玲頓時忍不住擔心:“不會被們禍害吧?”
“不會。河這邊們就撿不過來。”杜春分想起什麼,扯了扯角。
姜玲:“嫂子笑啥呢?”
笑陳月娥。
杜春分總覺得陳月娥不會做。否則發現漁網買錯,可以去撿螺。陳月娥反倒像實在沒辦法了才去。
可惜沒證據。
“現在我也說不準。明兒就知道了。”杜春分把繩子解開,長長的樹枝擺小段,碼放齊整搬去廚房。
杜春分做事快,把木柴弄好,又跟姜玲和李慕珍把服全拆了,太將將落山。
李慕珍和姜玲回家做飯,杜春分也去洗菜煮掛面。
翌日上午,杜春分帶著四個孩子買兩斤大蝦。
不論售貨員還是買菜的軍屬都忍不住打量杜春分的那一兜子蝦。
杜春分一句“給幾個孩子補補”。眾人一看平平和安安瘦瘦的模樣,口氣瞬間變贊同。有人甚至建議杜春分買只母。
杜春分才不會說,吃不用買,山上多的是。半真半假地表示母太貴,魚蝦沒用再買母。隨后就帶著孩子回家。
姐妹四個不缺伴兒,杜春分到家把門一關,們就蹦蹦跳跳去臥室玩過家家。
苞米餅子吃完了,杜春分把蝦倒菜盆里就去和面,中午蒸窩窩頭。
“春分,春分,在家嗎?”
杜春分手上全是玉米面,勾頭說:“門沒鎖,直接進來。”話音一落,門打開,“儀嫂子?”
“干嘛呢?”江儀看就出一個腦袋,“這麼早就做飯了?”
杜春分整個人出來。
“和面?”江儀把東西遞過去,“那這給你放哪兒?”
杜春分看過去,糧票、油票和布票,“放案板上吧。我一會兒收起來。謝謝嫂子。”
“客氣。我就是管這個的。”江儀不朝四周看了看,“幾個孩子呢?”
“這兒呢。”
稚的音傳過來,江儀循聲看去,堂屋門口多出個邵甜兒,上披著一個很大的服,拖拖拉拉跟龍袍一樣。配上手舞足蹈的作,要多稽有多稽。
杜春分又嫌丟人:“回屋去!”
小孩吐吐舌頭,扮個鬼臉,扭回西臥室。
江儀忍不住說:“你家甜兒真是,古靈怪。”
“古靈?太看得起。就是個怪!”杜春分不朝西北方向瞪一眼。
江儀失笑:“哪有這麼說孩子的。”頓了頓,“你忙吧。我給姜玲送去。”到門口猛地停下——姜玲和李慕珍聯袂而來。
這都快做飯了,倆來干什麼啊。
江儀心中好奇:“找春分?”
姜玲順問:“嫂子也來找春分嫂子?”
“給送補。”江儀打開包拿出一疊票,“這是你家的。慕珍嫂子,你家那份在余團長那兒。”
李慕珍點一下頭:“沒啥事了吧?”
江儀當然有事,可看到倆人不得快點走的樣子,反而決定留下來看看,“春分妹子在和面,找什麼事?”不待開口就喊杜春分。
三人就在家門口說話,杜春分早聽見了,怕面吹干了不好和,端著和面盆放到外面青石板上。邊和面邊問:“啥事?”
李慕珍和姜玲直接往里走。
江儀猶豫片刻,跟進來:“要不要我幫忙?”
姜玲不擅長跟領導家屬打道,老實地說:“不用了。一點小事。”
江儀一萬個不信。
什麼事不能等飯后啊。
“嫂子不是外人。”杜春分道。
姜玲看一下李慕珍。
李慕珍是團長家屬,廖政委的級別是副團。李慕珍不怕廖政委給家老余穿小鞋,“這事還得從昨兒說起。”先說陳月娥打算用網眼只有一手指細的網抓魚,不巧被和杜春分攔下來。陳月娥不甘心,又帶人抓田螺。說到此,李慕珍怒上心頭,大罵:“那個敗家娘們,不知道咋做,那麼多又大又好的螺全被們扔化糞池里。缺德玩意,也不怕老天爺劈!”
轟隆隆!
一陣春雷從頭頂劃過。
李慕珍倏然住口,像被人掐住嚨。
江儀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去,一片烏云打西邊迅速飄來,頓時忍不住打個寒。十分不安地看看李慕珍,又看了看杜春分,視線停在姜玲上。
姜玲張了張口,半晌沒憋出一個字。
杜春分想笑:“看把你們嚇的。這幾天天,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慕珍嫂子,你昨兒還說要下雨。這麼快就忘了?”
“可,可——”李慕珍的嚨干,“太,太巧了吧?”
杜春分:“你再說還得打雷。”
咔!
一道驚雷把暗淡的天照亮。
杜春分道:“看見了吧?”
江儀回過神,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
杜春分好笑:“老天爺就算劈也不可能劈咱們。”
江儀不說:“對。慕珍嫂子,那些螺現在還在化糞池里?帶我去看看。”
“那有啥好看的?”那邊太臭,看到那麼多好東西還來氣,李慕珍不想去。
江儀:“我等一下還得回部隊。”
李慕珍的眼睛一亮,瞬間神:“走,我帶你去。”
杜春分:“姜玲,你也回去吧。別下大淋了雨,再淋生病。”
蔡副營長不在家,姜玲一個孕婦也不敢托大。
杜春分和好面,出去看了看,不見江儀和李慕珍,就把門從里面閂上。
怕正做著飯下雨,杜春分老老實實用屋里的爐子蒸窩頭。
窩頭的香味飄出廚房,雨水后的第一場雨落下。
杜春分把蝦煮好,弄半碗醬,然后把蝦和醬都放盛窩頭的筐里,端著筐拿著筷子跑去堂屋。
雨下的太大,難得沒給孩子洗手,用巾給們。吃好飯,杜春分把孩子的外下來,讓們睡午覺。
甜兒和小想玩水,趴在窗口往外看,雨一直下,很是失的滾去床上,鬧著玩著玩睡著了。
下雨天溫度低,杜春分給們蓋上薄被子,就把小桌子干凈,在小飯桌上給幾個孩子裁服。
杜春分打小學廚學武,沒空穿針引線。比照孩子的服裁,裁的一個袖子長一個袖子短,猶豫片刻,卷吧卷吧塞包里,去隔壁找姜玲。
打開門聽到說話聲,杜春分停下,循聲看去,陳月娥跟幾個人正往東去。在陳月娥旁邊還有一個穿軍裝的年輕小兵。那小兵頂多二十五歲。
杜春分不由得幸災樂禍——活該!
“姜玲。”杜春分等一行人走遠,敲幾下隔壁的門,門開了一條。
姜玲從臥室出來,“嫂子進來。”
杜春分進去隨手帶上門:“睡覺呢?”
“沒有。”姜玲搖了搖頭,“慕珍嫂子剛走。嫂子還不知道吧?陳月娥干的事被部隊首長知道了。可能是儀嫂子說的。”
杜春分確實不清楚:“咋回事?”
“還能咋回事。浪費唄。”姜玲朝西看去,“我和慕珍嫂子以為就七八斤。部隊后勤帶人用鐵鍬挖出來,有三四十斤,跟小山一樣。慕珍嫂子說,后來師長的娘知道,跑過去一看,老人家心疼的快哭了。”
師長的娘沒八十也有七十歲。那代人非常苦,頭頂三座大山,甭說宛如小蛋大的螺,一把野菜也不舍得扔。再說三年前,有些地方連野菜也吃不上。聽說吃觀音土。
杜春分:“師長咋說?”
“慕珍嫂子沒見到師長。”姜玲搖了搖頭,“嫂子說,可能會是給一團長和政委理。”頓了頓,“雖說浪費嚴重,可那些螺不是部隊財產,又是自己人,肯定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杜春分點頭:“這麼點東西,也不至于讓孔營長轉業。經此一事,大伙兒知道啥人就夠了。”
姜玲非常意外。
杜春分:“陳月娥還不值得我費心置氣。”
“嫂子好度量。”
杜春分笑道:“但愿你等會兒也能這樣說。”隨即把東西拿出來。
姜玲不笑了:“我還以為啥。這個我擅長。嫂子,就放這兒,剪好我幫你做。”
“不用你做,幫我剪好。”杜春分可不敢累著,“過幾天我下河抓魚給你幾條。”
幾條大魚得幾塊錢,能省下一筆,姜玲很開心。杜春分一走,就拿著布去臥室,把被子攏到一角,床鋪平,在床上裁。
這場春雨來得急,走的也快。
翌日下午,天亮堂了。
剛下過雨路上很,杜春分藝高人膽大也不敢下河。
四月中旬,星期四下午,吃過中午飯,杜春分就拎著桶跟李慕珍倆人下河。
漁網在桶里,不到跟前看不見,旁人就以為倆撿螺。
陳月娥沒事就滿家屬區轉悠,得知杜春分又去撿螺,逢人就嘀咕,杜春分鄉下來的,沒吃過好東西,天天撿螺。
杜春分和李慕珍上次在橋北邊下網,這次跑去巧南邊。那邊至今無人顧。倆人等一個多鐘頭起網,又網了好些條。
杜春分給李慕珍四條,然后用網蓋上,其他放桶里,倆人就抬著桶回家。
收獲來的太快,等倆人到家隔壁江儀還沒下班。
大部分軍嫂都很勤快知趣,不知趣的陳月娥等人不敢上前,以至于沒人知道們又弄十幾條魚。
杜春分家啥都缺,就是不缺腌菜的壇子。
三條魚留著吃,其他的都放屋里干,留著做糟魚。
四月底,杜春分又去一次。沒有特意選地方,在別的軍屬下網的地方撒網,倆個小時抓到七條魚。
七條魚三家分,換錢一家也就一塊來錢,這次被人看見也沒人羨慕。
杜春分家分三條,一條中午蒸著吃,一條做魚丸。還有一條抹一點點鹽,留第二天中午吃。
翌日清晨,甜兒趴在杜春分背上歪纏:“娘,我喜歡吃青菜。我們中午吃青菜,晚上再吃魚好不好?好不好嘛?”
大門被推開。
甜兒的小眉頭一皺,誰呀,這麼沒眼,不知道甜兒正忙著呢。抬眼看去,驚呼:“爹!”
平平和安安從臥室跑出來。
邵耀宗扔下行李,蹲下去接撲過來的邵甜兒,看到平平和安安,整個人愣住。
“爹,爹,我跟你說話呢。”甜兒朝他肩膀上一掌。
邵耀宗回過神,兩個眼睛明亮,皮紅潤的小孩并沒有消失。
“你倆,胖了?”邵耀宗一臉復雜。
平平和安安被他看得不敢向前。
杜春分正洗服,見他回來,起手,“倆不是胖了,是終于有點小孩樣。”
邵耀宗嚨干的難:“春,春分,謝謝你。”
“謝我沒用。”杜春分事不關己地說。
邵耀宗眉頭微蹙,看看孩子,是胖了。又看看杜春分,不是你養的嗎。
“錢堆出來的。”杜春分看一眼孩子,“你走的這一個月,我們平均三天一次蝦。沒有蝦就吃魚,買菜買你的工資就花了一半。回頭把錢給你爹娘,要是還不用我的錢,別說倆,們四個都得瘦下來。”
邵耀宗有口難言。
甜兒又朝他肩膀上拍一下,老氣橫秋:“爹,你爹娘又不好,為啥要給他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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