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序大概從來不懂得拒絕別人,聽梅芬這麼說,自然就應承了,“我下半晌正好有空,巳巳想出去,這就預備預備吧,我過會兒來接你。”
云畔覺得很無奈,的本意是勸梅芬出去,哪里是自己要逛,便拽著梅芬的手撒:“姐姐一起去吧,我一個人多冷清呀。”
梅芬知道的用意,只管裝傻,“哪里就冷清了,不是還有大哥哥嗎。哥哥每天去國子監都要經過瓦市,你想買什麼,只管和哥哥說,他知道店家開在哪里。”
云畔愁了眉,“可我想讓姐姐陪著。”
梅芬任輕搖,人像水波一樣跟著搖曳,“我就不去了,外頭太大,曬在上多難……還是讓哥哥陪你去吧,你不是說要制‘二蘇舊局’嗎,家里怕是沒有茉莉花了,正好出去采買。”
向序聽們你來我往半日,大概也聽出來了,云畔多半是了阿娘的托付,有意勸梅芬出門走,便也隨口勸了一句,“你們就在車坐著,想要什麼,我在外頭替你們采買,曬不著太的。”
可是梅芬的耐好像快用完了,起先還笑著,后來索拉下了臉,轉過去嘟囔起來:“我不想去,你們非拉上我做什麼!”
眼見著要生氣,云畔也不好再強求,怏怏收回手道:“那算了,既然阿姐不去,我就在屋子里看書吧。”
梅芬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了,剛才那個態度讓云畔下不來臺,忙又打了一回圓場,“妹妹別生我的氣,實在是我怕見生人,并不是真的不愿意陪你。你來上京,不能像我一樣平白困在院子里,應該出去逛逛的。”
所以道理全都懂,就是自己狠不下心邁過那道門檻。
向序深知道的病,轉而對云畔道:“上京的瓦市很熱鬧,錯過了要后悔的。七十二樓有各食,尤其甜食最出名,我請妹妹吃浮柰花吧。”
世上很多事可以等閑視之,唯有食不可辜負。云畔一聽這話就不猶豫了,轉頭對梅芬笑道:“那我先去嘗嘗,要是好吃,給姐姐也帶一盞回來。”
于是興興頭頭出了滋蘭苑,在院門上和向序打招呼,說:“大哥哥稍等我片刻,我回去換件裳就來。”
將要夏的時候,園子里樹木郁郁蔥蔥,唯有院門前收拾得干凈,大片傾瀉下來,把泡進了甕里。瞇著眼,仰臉著他,那臉頰明凈可,有種孩子般天真的味道。
向序的心微微趔趄了下,自己雖覺得奇怪,還是神如常地點了點頭。和使相攜著,興高采烈跑向一捧雪,他目送走進春深,的靈是最的詩,在這醇香的時節,暈染得天也清了,草木也深濃了。
深深吸了口氣,他欣然笑起來。轉頭這園中的景致,他常年忙于讀書,好像錯過了很多醉人的風景……
那廂云畔和檎丹一陣風般跑進院子里,明夫人給配了兩名的使,一個鳴珂,一個箬蘭,原本在廊廡底下翻曬線香,見們急匆匆進來,唉喲了聲笑道:“我的小娘子,這是怎麼了,高興得這樣?”
云畔說:“大哥哥要帶我去瓦市。”一面旋進屏風后解了領上繡帶,轉頭喚鳴珂,“快取件裳來我換上,先前制香,沾了點在子上,這會兒還有一個漬呢。”
鳴珂忙道是,從柜子里捧出一套鶯兒黃的薄紗大袖衫來,里頭配上晴山的袔子和百迭,邊伺候換上邊道:“娘子平日穿得過于素凈了,難得出去游玩,換鮮亮一些的吧。”
收拾完了又推到鏡前梳妝,綰了個玲瓏的發髻,簪了兩朵白玉茉莉花小簪頭,最后在眉心個漂亮的花鈿,這麼一打扮,一個俏的人就立現了。
箬蘭上前來替傅,說不要不要,“怪熱的。”指了指荷包讓檎丹帶上,一頭提出了院門。
向序在兩院之間的小徑上慢慢踱步,聽見腳步聲,回首了眼。換了裳,從葫蘆型的月門上走出來,恰好來了一陣風,角獵獵招展,人仿佛要凌空飛起來一樣。
他忽然有些心慌,匆忙調開了視線,“乘我平時用的馬車吧,就停在大門外……我已經打發人向母親回稟過了……”越說越,最后手足無措地比了比,“妹妹請。”
云畔只覺得他有些局促,卻也沒想太多,和檎丹說笑著,一同往前院去。
現在回頭想想,來上京前日日心里都揪著,為父親要扶正妾室而苦惱,生怕開國侯府人恥笑。如今自己從那個家里離出來,忽然把一切都放下了,不用管名聲,不用忌諱爹爹的喜怒,心里像阿娘在時那樣輕松,就覺得這一年來的痛苦都是沒有意義的。
穿過一道長廊,前面就是正門了,走了一程,忽然聽見后有人喚了聲“小娘子留步”。
云畔回看,見一個穿著直裰,門客打扮的人匆匆趕上來,到了面前拱手作揖,“請問小娘子,可是幽州開國侯府千金?”
云畔不知道他的來歷,遲疑地看了向序一眼,向序向那人還了一禮,“閣下是……”
那人笑著說:“某是魏國公府長史,那日小娘子上京,還是我們公爺遣人護送的。”
云畔這才明白過來,忙向這位長史納了個福道:“我公爺相助,一直沒有機會向公爺道謝,今日可巧遇上長史,還請長史替我向公爺傳句話,謝他那日的援手。”
長史說是,“我一定替小娘子把話傳到。那天正是幽州災最急的當口,公爺命人護送娘子,也不知那兩名效用是否安全將娘子送達。今日我奉命來問舒國公及夫人安,順道瞧瞧娘子,見娘子一切都好,我也可向我們公爺復命了。”
云畔再三道了謝,和向序一起把人送到門上,待那位長史上馬去遠了,向序才道:“魏國公特意派人來詢問,八是得知開國侯府正給你辦喪事呢。”
云畔嘆了口氣,“我不面,柳氏的戲就得一直唱下去。”
向序那麼溫和的脾氣,這回也有些忍不住了,蹙眉道:“世上怎麼會有認不出自己親骨的人,妾室說什麼都信,想來姨母生前一定了很多委屈。”
是啊,那種委屈是鈍刀子割,區區的妾室未必敢明刀明槍板,所有的失都來自于家主。男人不問由地護著妾室,對正室來說是多大的傷害,爹爹好像從來都沒有反省過。這世道總是這樣,人再尊貴的出也不免出嫁從夫,像向序這樣能說句公道話的,已屬麟角了。
“算了,不去說他了。”向序朝閥閱邊停著的馬車指了指,“走吧。”
檎丹攙著云畔上車,公侯府邸的車一般都是寬綽且的,夏季換上雕花鏤空的車圍,門窗都放著金竹簾。坐在車,簾子卷起半幅來,外面的人看車影影綽綽,車人看外面卻一覽無余。
“去南橋瓦市。”向序登車在對面坐定,偏吩咐駕車的小廝。復又告訴云畔,“上京瓦市有四,數南橋的最繁華,那里食肆遍布,新奇的玩意兒也多,去過南橋,其余三就沒什麼稀罕的了。”
云畔笑著頷首,“今天耽誤大哥哥做學問了。”
向序是端方君子,笑起來很有自矜的味道,著兩膝正襟危坐,一面說:“學問天天做,我也難得出來走走,說是陪你逛瓦市,其實是我自己想散散心。”
這樣就解了云畔的歉意,認真說,云畔還沒見過比他更知的男子,可見公府上的教養是極好的。
轉頭看看外面,一派熱鬧景象,云畔不無憾道:“可惜表姐不肯挪,要不然這樣的天氣,坐著馬車出游正好。”
提起妹妹,向序也拿沒辦法,“我曾經邀過好幾回,想讓出門踏青,看看外面的景致,都回絕了。其實人各有志,要是實在不肯走出園子,只要過得高興,又何必勉強。”
向序的寬容,是源于對妹妹的關,但他不懂得閨中也有傾軋。云畔不便人家的家務,只道:“姨母很擔心。”
向序輕吁了口氣,“是因為和魏國公的婚事。”
這是個無解的局,親事定下了,早晚有迎娶的一天。魏國公今天派府上長史登門,即便沒有催婚的意思,也會讓人生出警醒之心。還是親事定得太早,舒國公府騎虎難下,魏國公府未必沒有反悔的意思。至于李家為什麼也不急著辦親事,大概是因為魏國公常年病弱的緣故吧。
這種千頭萬緒的事,細想起來也是折磨,向序不大愿意多做考慮,這時馬車正好經過金梁橋下劉樓,他小廝停住,自己跳下了車,隔簾對云畔道:“劉樓的浮柰花做得最好,你等一等,我去給你買來。”
他提著袍角,往酒樓門上去了,門的酒博士老遠就迎上前,深深作了一揖,“大公子來了……”
檎丹著向序的背影喃喃:“娘子要是也有這麼一位哥哥撐腰,那該多好!”
云畔倒沒有那麼多的慨,安然道:“阿娘在的時候,我也和梅表姐一樣滋潤,如今走到窄,幸虧還有姨母幫襯我,運氣也不算壞。”
不是那種自怨自艾的人,除了那天見到姨母哭訴了一番,到今天沒有再為那件事流過眼淚。侯府辦喪事了,看來爹爹并未發現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在開國侯府上下眼里已經死了。說不難過是假的,可難過又有什麼用,唯一可慶幸的是自己還有些錢財,將來不便在公爵府上久住了,也可以想辦法安排自己。
“等梅表姐出閣,我們就在那片街市上買下一房舍吧。”朝窗外指了指,笑著說,“離瓦市近,買好吃的方便,前面還有武侯鋪,整天都有武侯巡街,不怕被人欺負。”
檎丹耷拉著眉苦笑,“娘子要自立門戶,哪里那麼容易,除非找到個能撐起家業的郎子。”
這頭正說著,向序帶領酒博士把食盒端到了車前。酒博士揭開竹篾蓋子,從里面捧出兩個盞來,笑著說:“這是我們劉樓最拿手的小食,請娘子嘗嘗。”
檎丹上前接應,小心翼翼送到云畔手里,因為有冰渥著,青瓷盤涼氣四溢。清的糖像凝結的琥珀,靜靜鋪陳在盤底,上面點綴著用油做的山巒和茉莉花,得好像一幅畫。
云畔對吃食永遠滿含虔誠,仔細捧著,笑得眉眼彎彎,“上京的小食果然比幽州的更致啊,不解饞,連眼睛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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