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被盯著看, 只能跪在地上。

　并沒有開口，低著頭發抖。

　楊甯鎮定地著，正凜然：“青葉, 你不用怕，當著老太太跟舅舅的面你只管說實話。倘若我說過這樣的話, 你只管說出來, 我并沒什麼好遮掩的, 可若我沒說過, 你卻不能在這里紅口白牙地陷害主子。說罷！”

　老太太忙道：“不錯，你快說！”

　青葉垂著頭，心底出現的是昨夜楊甯同說的那些有關顧瑞湖的種種，言猶在耳。

　半晌, 終于道：“我、我一直跟著姑娘邊……姑娘, 姑娘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顧榮兒驚疑地說道：“青葉、你不能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呀。”

　青葉并沒有看，低著頭道：“我、我沒說謊，我真的沒聽過。榮姑娘，想必是你……你聽錯了吧。”

　楊甯呵地笑了：“榮兒姐姐, 我不知你為什麼要造這些話來害我, 我也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何苦這樣心積慮的……”

　“哼！”沒等顧榮兒開口，顧朝宗冷哼了聲。

　他畢竟是在漕司上混的，見過多狡詐險或者自作聰明的人, 見青葉這般，就知道有藏掖。

　當下顧朝宗喝道：“來人, 給我把這個賤丫頭拉出去痛打！打到愿意說實話為止！”

　青葉道：“大爺饒命！”

　楊甯也忙求：“舅舅！這丫頭說的是真話，你何必又……”

　顧朝宗冷笑：“我的眼睛尚且沒有瞎。你不用維護，是真是假, 我自己會看。拉出去！”

　兩個婆子上來，把青葉帶了出去。楊甯忙看向老夫人：“外祖母！”

　老夫人忖度：“甯兒，你不用著急，就算這丫頭說的是實話，那今日不知統，是帶你出門去，又幾乎出事，那這就是的失職，不管怎麼，也不得這一頓打！”

　楊甯的了。

　此刻顧朝宗跟老夫人都在著，倘若再求下去，只怕他們都會疑心。

　楊甯只得忍。

　顧朝宗大概是有意要殺儆猴，并沒有人把青葉帶遠，就在院門口上打了起來。

　噼里啪啦的響聲，夾雜著青葉求饒哭的聲響，讓人的心忍不住為之發。

　里里外外的仆婦們都不敢出聲，只默雀靜地垂首侍立。

　眼見打了二十板子，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楊甯紅了眼，忍不住問：“舅舅，你真的要把我的丫頭打死？”

　顧朝宗置若罔聞。

　老太太猶豫了會兒，道：“打了這麼久，還沒有開口，興許不是說謊，老大，還是罷了。”

　顧朝宗道：“老太太……我看那丫頭很是刁，不給個教訓，未必老實。”

　“再打就出了人命了。”老夫人皺皺眉：“也許真的……是榮兒聽錯了，這件事也不必再鬧下去了。”

　說到這里，眼神頗為凌厲地看向顧榮兒。

　對于老夫人而言，就算楊甯真的說過這話，那顧榮兒卻也不該就給抖摟出來，小孩兒私下里的話，傳到顧朝宗的耳朵里，自然變了味，何況楊甯……對于顧家而言，也另有“用”。

　不想讓顧朝宗跟楊甯鬧得太僵。

　顧榮兒當然察覺了，只慢慢低了頭。

　“榮兒有沒有聽錯，我倒是不敢說，”誰知顧朝宗復又冷然凝視著楊甯，說道：“甯兒，你是個聰明的，今日在南音茶樓里的事，你跟老太太說了實話了？”

　楊甯一窒：“舅舅……”

　老夫人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方才自然是跟我說了，雖然虛驚一場，還好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顧朝宗冷笑連連：“真正的大礙，只怕沒跟您老人家說罷。”

　老夫人驚訝：“你在說什麼？難道不是趙家老四無禮？”

　端王在門外目睹這件事，楊甯沒有先跟老夫人說。

　楊甯知道事該一步步理，如果告訴了老夫人自己出去聽曲子，被趙世非禮又被端王目睹，那老太太的驚怒自然會加倍。

　所以只先說了前面一節，等這件事平了，再慢慢說端王的事。

　這本來是不錯的算計。

　畢竟顧榮兒“不認識”端王，也不會提起。

　但楊甯沒料到的是，顧朝宗竟仿佛知道了……

　才有點安下去的心，又開始繃。

　顧朝宗凝視一眼，回頭走近，在老夫人耳畔低語了幾句。

　“什麼？”老夫人震驚，急促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顧朝宗低聲音道：“兒子怎麼敢在這種事上說謊，是跟隨王爺邊的一個侍從，悄悄地給我報了信兒！我才知道呢！不然還給蒙在鼓里！”

　老夫人一陣暈眩。

　楊甯剛要上前扶住，老夫人一把推開：“你！你給我說實話，今日在那個什麼樓里，你到底還遇到過誰？”指著楊甯，手指發抖。

　楊甯知道瞞不住了。

　含淚道：“當時我正把趙世推開，冷不防外頭有幾個人經過，只是沒看清是誰。本來以為無事的……才沒跟老太太說。”

　顧朝宗道：“你沒看清是誰？那人家可看清了是你！哼……你還有臉……”

　老夫人猛地咳嗽了起來。

　楊甯正上前，老夫人道：“你竟然……你太我失了！”

　原本還指著楊甯爭氣，沒想到竟連最要的端王都得罪了，老夫人氣急，大失所。

　顧榮兒見狀悄悄靠近，扶著老夫人，輕輕地給捶背。

　老夫人順勢瞪了一眼，可想到楊甯竟在端王跟前丟人現眼，還在顧瑞湖的事上指手畫腳，那麼去那什麼茶樓的事，顧榮兒只怕也沒有說謊，一念至此，便沒有再對顧榮兒如何。

　楊甯在旁看著，心俱冷。

　顧朝宗睥睨道：“我是不該把瑞湖的喪事辦的太過隆重，也不敢勞煩你在這里，他大概也沒那個福氣需要姑娘幫他守喪……你還是回你的太醫楊家吧。”

　楊甯微微一晃，卻還是著，向著老夫人屈膝行了個禮，這才退出。

　外頭，青葉被打的暈厥過去，腰已經模糊。

　顧府的人將拖扶著出去，送到車上。

　此時楊府之中，還完全不知外頭的事。

　楊甯府門口下車，吩咐去喚兩個仆婦出來，將車中的青葉扶了出來。

　門房眾人都嚇的不輕。楊甯面冷冷地，先行進門。

　這會兒顧莜還在老太太房里，等聽說出了事，急忙趕回來查看究竟。

　進了楊甯的院子，里外靜悄悄地，顧莜匆匆到了里間，卻見楊甯倒在涼榻上，臉如雪，閉眸咬牙，竟不知死活一般。

　顧莜驚得上前：“甯兒？你怎麼了？”

　楊甯一不。

　顧莜道：“出了什麼事，為何他們都在說你的丫頭了傷，還是被人打的？”

　楊甯翻向，并不理。

　顧莜見狀，起去見青葉。

　卻見在丫鬟房中，青葉趴在榻上，從腰往下都被染了，兩個丫頭圍著，想給解開，卻幾乎無法下手，布料都打碎在里了。

　顧莜雖然下甚嚴，手段狠辣，但猛然見了這個，卻也驚心。

　定了定神，見青葉臉白如紙，頭發**地，昏迷不醒，顯然問不得了。

　于是仍舊退出來，回到楊甯邊：“甯兒，你好好跟娘親說，到底是出了何事？誰欺負了你？”

　楊甯一言不發。

　顧莜道：“你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你去討回來！你要是討不回來，你告訴娘親，我自然幫你收拾他們！”

　“你能嗎？”楊甯突然出聲。

　“你這是什麼話？”

　“如今欺負我的人多著呢，你能收拾得過來嗎。”

　“那怎樣，我自然一個個收拾！”顧莜道：“別這麼頹喪，快說。是誰惹你不痛快了。”

　楊甯閉著雙眼，隔了會兒：“惹我不痛快的人……顧榮兒，端王殿下，大舅舅，老太太……”

　顧莜聽到第一個名字，還只冷笑，顯然也沒有把顧榮兒放在眼里。

　直到聽見第二個，第三個……

　顧莜怔住，幾乎以為楊甯是在玩笑：“甯兒，你說什麼？你認真的？”

　楊甯慘笑了聲：“是認真的，怎麼樣，母親幫不了我吧。”

　“可……可這到底是出了何事？”顧莜驚疑不定：“怎麼端王殿下都……”

　楊甯不再開口。

　顧莜心里焦急，唯一知道真相的兩個人，一個傷昏迷，一個卻答非所問。

　本就是個急脾氣，見狀也惱了，站起來喝道：“你給我起來！有什麼話說明白！別這麼死氣沉沉的！遇上點事兒就這麼畏，沒有出息！”

　楊甯聽到后面四個字，猛地翻坐了起來。

　“我沒有出息？你倒是有出息！”大聲說道。

　顧莜震驚：“你、你說什麼？”

　楊甯的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顧莜：“你有出息，憑著高枝兒不去，偏偏喜歡上這樣一個平庸無奇的男人，要權勢沒有，要深也有限，偏偏你還如獲至寶，你可以不在意別人說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我的！”

　顧莜驚呆了，竟不知要說什麼好。

　楊甯道：“你知不知道，我正是因為看著你，我才不相信那些什麼深如許，我怕自己也落得跟你一個樣子，凄凄慘慘地，只為那個男人而活……還因此嫉恨那個早就該死了的人，甚至因而容不下楊儀！”

　提到楊儀，楊甯復又一笑：“我跟楊儀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恨蝶，恨楊儀的存在這樣礙眼，那我自然也要爭氣是不是？我恨，我也恨！可我本來、不打算再爭斗了……”

　顧莜頓了頓：“你、你是不是瘋了，說的什麼話？”

　“實話，真話，雖然難聽卻是我心里所想的，”楊甯盯著顧莜道：“我自然要選那個最有權勢的男人，這樣，對你，對我，甚至顧家楊家才都好！因為這個，明明我知道有個人對我真心深，甚至肯為我死，我還是得辜負他，如今倒好，我什麼也得不到了，深之人，或者權勢……兩手竟都是空了！”

　眼淚一涌而出，楊甯道：“你說我沒有出息，你有沒有想過，你再得意也是個姨娘出，我再得意也是個庶出的……我們娘兒倆在這府里雖說無人敢惹，但是在顧家呢？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底下都說的何等難聽？知不知道之前連顧瑞湖那個殺千刀的都敢取笑你我！我都是拜你所賜，得來的福氣。你竟說我沒有出息……你自己就是自甘墮落，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樣罷了！”

　顧莜直直地著楊甯，聽到最后，顧莜揮手給了楊甯一個耳。

　楊甯被打的往旁邊倒去，的臉上迅速地多了個掌印。

　手撐著涼榻，眼淚無聲地掉下來：“我這會兒才知道，什麼機關算盡太聰明……王府我去不了了，三哥哥也嫁不了了……”長長地嘆了口氣：“沒出息，那就沒出息吧。”

　顧莜口起伏不定，把發疼的手掌握起來。

　定了定神，顧莜道：“我中意于你父親，這心思一直不改，我也從不后悔，我所做的只是守著他，你不該這樣說我。”

　向著楊甯走近：“至于你，我從來沒有你選什麼，你要如意郎君，還是至高無上的權柄，都由得你，只有一點，你如果選定了，那就別再搖擺，那就不管別人說什麼，當面辱你也好，背地說閑話也罷，就算唾沫吐到臉上，你都要選他！”

　楊甯沒想到竟能聽見這樣決然的話，不由一震。

　顧莜冷笑：“可是我看你并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說要爭氣要出息，就要嫁給端王，可你心里又放不下俞三，你倒不如捫心自問，你選了端王，是為你自己考慮多些，還是為了我，或者楊家顧家，如果是為你自己，我無話可說，如果是為了其他這些，你大可不必！”

　楊甯轉頭看向顧莜。

　顧莜道：“我問你，青葉是誰打傷的。”

　楊甯吸氣：“大舅舅。”

　顧莜問：“為什麼？”

　“我中了顧榮兒的圈套，在茶樓里被趙世輕薄，正給王爺看見，大舅舅知道了這件事。”楊甯閉著眼睛，把心一橫，一口氣說完：“我私下里說大舅舅不該為顧瑞湖的喪事大大辦，顧榮兒不知怎麼知道了，告訴了他。”

　顧莜明白了。

　“哼，我原本就覺著你跟那個寒酸走的太近，如今總算弄出事來了。”顧莜瞇了瞇眼睛：“這件事給你長個教訓也！不過，今兒的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楊甯不明所以。

　顧莜咬牙道：“以為你去不了王府了，就開始看人下菜碟？我要去跟他算算這筆賬！”

　“母親……”楊甯忙下地。

　“你老實呆著。”顧莜回頭喝道：“他敢給你沒臉，就是在打我的臉，我自然也給他沒臉！”

　顧府。

　明日就是顧瑞湖出殯的日子，將近了黃昏，來人漸。

　突然門上來報，說是姑回來了。

　里頭顧朝宗一聽就知道不妙，不過只以為顧莜是來向老太太哭訴之類的，倒也不放在心上。

　誰知顧莜并沒有去尋老夫人，而竟先來了長房這里。

　顧朝宗房還有幾個清客相公等在，就聽到外頭急促腳步聲響，小廝來告訴：“姑來了！”

　眾人一驚，就聽到顧莜的聲音從外傳來：“大哥哥在哪兒呢，讓我看看，你是越發出息了，能夠欺負自己的外甥兒了？”

　那些清客相公們聽了這句，各自悚然。

　只見一個盛裝麗人從外走了進來，杏眼圓睜，面桃腮，顧莜的目在室掃過，看著顧朝宗，冷冷然。

　顧朝宗咳嗽，對眾人示意。

　大家沿著墻往外走，冷不防顧莜抬手道：“都給我站住！”

　的手中拎著一塊帕，輕輕地向下一抖：“既然都在這兒，那就給我評評這個理！”

　眾人吃了一驚，顧莜邁步進門，且走且打量著顧朝宗，說道：“你一個當舅舅的，竟以大欺小，公然地欺負自己的外甥，就算口沒遮攔說錯了幾句話，你也不至于就當眾把的丫頭打的半死不活！你們說說，這是當長輩的能干出來的事兒？”

　大家見顧莜進，哪里還敢搭腔，嗖嗖地從門口竄了出去。

　顧朝宗吁了口氣：“妹妹，你說話講講道理，我又不是對你，只是甯兒太不懂事……”

　“甯兒是我的心頭，你針對，就是針對，你打的丫頭，就是打我！”顧莜不由分說地截斷了，道：“什麼不懂事，我問你，你好好想想，喪事這上面說的哪里有錯！只是外甥的份，不便規勸，你只管問問別人，哪個不跟一樣想法？你以為那些順著你的人、總說你對的人就是真的為了你好了？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大哥哥你不聽也就算了，還故意為難一個小孩子，你真做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