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再回到學校，大榜刷新了。

　余葵的排名首次躋全校前十,照片剛好和時景在櫥窗第一排的兩端,下早自習，蹲守著工人把榜完，退后滿意端詳了老半晌。

　謝夢行這次聯考是進步之星。

　陶桃的視線落定在他和余葵之間,打量照片半晌,“你別說，這榜上也就小謝帥點兒,你倆還有夫妻相的,都是那種元氣的男臉，致可。”

　余葵：？？？

　這話可不聽了，指著第一名道,“這不也帥的嗎？你怎麼不掰扯我和時景有夫妻相？”

　“唉。”

　陶桃嘆氣,“時景不在普通帥的行列里，再說,我還不了解你嗎，吧里的那些傳聞,聽聽也就算了,你怎麼可能跟他私奔，這CP磕了也是白磕,想也白想。”

　周一早結束，例行國旗下演講。

　姚老師提前通知了余葵寫稿子,在前十名的頒獎結束后，只剩留在國旗臺。

　國旗在風中被拍打得劈啪作響，接過老師調試好的麥克風。

　曾無數次在臺下仰喜歡的人，站在這個位置說話,開口原本下意識想結，當目掃過臺下黑的腦袋，想到此刻投來的視線中，有一雙屬于時景的眼睛，像過往注視他一般，凝視著自己，心間便洶涌澎湃起來，深吸一口氣，分泌的腎上腺素覆蓋了所有的不安和張。

　附中的每周國旗下演講，都有校電視臺的老師負責錄像，存在校廣播室里留念，趕在畢業前，終于也支棱了一次，跟時景留在同一屆的影碟筐里。

　下臺時，余葵的耳朵帶著張后的轟鳴，見時景在匯教學樓的路口等，小跑奔過去和他并行。

　“我剛剛沒打絆吧？”

　把掌心的小抄攤開，檢查一遍，當即懊惱敲頭，“狂風驟雨吃不倒，百經挫折……完了！表決心這段讓我給背忘了。”

　孩的短發剛被大風刮起一縷呆，乎乎趴在發旋正中，很可。時景抬手掩住上翹的角，克制話里的笑意，“沒事，已經很流暢了，比我只差一點點。”

　“真的？”

　“當然。”

　余葵立刻又滿復活，在校服幾個口袋里拉一會兒，把廢稿的紙團扔進垃圾桶，傲背著手，“唉，憾果然是人生常態啊。”

　午休結束，余葵收起英語范文集，從小花園回到班級。

　班里今天似乎格外熱鬧，幾個學生冒著被攝像頭發現的風險，聚攏一圈在看手機視頻，不知他們在看什麼，才見進門，為首的那個立刻把手機音量按小，有人心虛朝投來視線，又在余葵回時，閃避地躲開。

　這種窒息的氛圍，人覺得似曾相識。

　腳步頓了頓，狐疑地回到自己座位，剛準備好復習課本，陳欽怡也從外面回來，一臉凝重，“小葵，不知道誰把你初中的視頻找出來了，在班里傳得到都是，我午休去樓層公共洗手間，回來就發現我們宿舍背著我看。”

　“視頻？”

　余葵奇怪，“初中什麼視頻？我初中連照片都沒拍過幾張。”

　手機遞過來，余葵才瞧清畫面，腦門里有氣往上沖，發白。

　該怎麼說，那確實是余葵初一的視頻。

　鄉村中學的教室里，桌子被推攘得到都是，課本文散落一地，那是兩撥男生爭強混戰后的現場，而一臉懵站在教室最后排，劉海齊眉垂下來，低頭接老師唾沫橫飛、劈頭蓋臉的指責。

　罵仗著長得漂亮，心思不放在正道上，整天想著和男生談，勾搭他們為自己打架，而后又迫去水龍頭洗臉卸妝……視頻不知道是誰躲在后門拍的，鏡頭晃，像素不算清晰，介于一個剛剛好能把人辨認清楚的程度。

　這段人生經歷一直被余葵視作噩夢，無論時隔多年，還是偶爾會回到腦海中興風作浪，所有的謹小慎微、躺平放縱…難說沒有這些經歷的影響。

　現在，這些回憶變視頻找回來了。

　“太過分了，你從前呆的中學就那麼幾個人，肯定是有心人出來的！為的就是在高考前搞你心態！”陳欽怡憤憤。

　坦白說，僅憑這段視頻，眾人并不能判斷余葵真的做錯了什麼，但視頻里的所有要素，都值得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城里學生津津樂道，陋的鄉村校舍，站一排打架的男生，非主流的著發型……

　剛剛在純附國旗臺下做完演講的漂亮學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大的，一群混混為打架，被老師臟話痛罵，勒令洗臉卸妝。大家樂于看到這匹逆天的黑馬背后不為人知的另一幕，仿佛這樣便能解釋，為什麼余葵能做到的事，大家做不到，因為經歷過所有人都沒有經歷的惡劣環境，吃過大家都沒吃過的苦頭。

　余葵沒有看完，把手機還給陳欽怡，“視頻從哪兒發出來的？”

　“聽朋友說，好像是學校吧自己組的新生學群里發的，那里又沒有實名認證，誰也不認識誰。”陳欽怡點了一會兒，把頭像截圖給，隨口猜到，“該不會是姜萊吧？可你們現在都不在一個層級起點了，這麼費心費力坑你，有什麼意思。”

　余葵搖頭，“不是，都不知道我畢業的初中什麼、在哪個班，怎麼可能找到這視頻。”

　陳欽怡：“你知道這是誰拍的視頻嗎？”

　余葵搖頭，很快又點了點，垂下頭去，“約能猜到吧。”

　余葵的初中時代，在教室后排看小說漫畫，每天稀里糊涂地虛度，努力把存在降得那麼低，確實了很多麻煩，也許仍然會有人看不慣，但大都上升不到憎惡討厭的程度。

　也只有那個生了。

　安陶桃失的時候，曾提到，那時班里有個優等生孩對很好，一起打飯、買汽水。然而自從余葵告訴，男朋友在四餅家早點攤子上跟人**之后，就不再跟余葵往來了，直到畢業各奔東西，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學校不大，視頻里的兩波混混混戰發生時，孩的男朋友也是其中一員馬仔，那時候他還沒有正大明劈，算起來，應該是孩最討厭挑撥離間的時候。

　最重要的，余葵那天從教室跑出去洗臉，記憶中，還曾在走廊上和肩而過。

　陳欽怡：“那你要不要去問問，都隔了那麼多年了，為什麼把這段視頻傳到新學校來，什麼仇什麼怨，值得這麼干？”

　“找不著，再說，找到了也于事無補，無所謂了。”

　上課已經半個小時。

　看著老師的一開一合對答案，余葵有些恍惚，紅筆仍頓在頁面第一行，直到看見桌角著的目標“清華大學”時，才猛地從混沌中清醒，坐直了子，強迫自己認真聽講。

　余葵不想在這時候分心折騰，說鴕鳥也好、怎麼都罷，高考前，不想再把一分鐘浪費在這種七八糟的耗里，一遍遍將那段回憶重提。當天放學前便想通了，可惜，總有人不想讓事那麼過去。

　放學到們組值日，打掃完衛生，跟向去場那邊的垃圾池扔垃圾，剛走出教學樓，便被樓上一盆水潑下來，淋了個心涼。

　噠噠的涼水迅速浸校服，了一大片，沿著的發梢、擺落到地面，形一灘水跡。

　向大怒：“靠，誰干的，缺德吧？在樓上潑水，沒看見下面有人嗎？”

　三樓傳來得逞的哄笑，混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別好意思啊，沒看見，不過水清著呢，給黑馬洗洗臉，以后別老在學校化妝。”

　余葵仰頭看去，只剩一片空曠的臺。

　面無表收回視線，告訴向，“走吧。”

　“不行，我非上去跟他打一架，說的什麼七八糟的，你哪里化妝了，神經病，我看他們是故意的！”他抬腳剛要往樓上跑，余葵抬手抓住他。

　“沒用的，你上去，他們早跑干凈了，樓道里又沒有監控。”

　向火冒三丈：“那就□□室里的，一間一間調唄！你怕什麼！”

　沒有老師愿意為一盆水興師眾，再深究，老師們也會看到初中的視頻，這是余葵最不愿見的場面。手把下頜的水干，“我不是怕，我只是沒有時間跟他們計較，等下晚自習，理老師還要講今天的幾道重點大題。他們不就不想讓我好好考試嘛，我偏不，我要比他們任何人都考得更好。”

　兩人扔完垃圾再從籃球場邊折返教室，在場上奔跑的時景作突然頓下來。

　“景神，帶著球發什麼呆呢？”

　“你倒是傳啊！”

　……

　年目瞅著場邊沒，隨手把球扔過去，一把扯下掛在籃球架上的校服，徑直朝場邊走。他人高長，起先還走得鎮定，后面幾步小跑追上余葵，皺眉先道，“你怎麼渾**的？”

　向吐槽，“三樓有幾個缺德鬼，不知道在干嘛，潑了人就跑……”

　“我沒事兒！”

　余葵不想讓時景知道，趕堵住向話頭。

　說話間，時景不著痕跡朝兩人中間一，抬手時，不慎把上披的男士校服外套掉地上。

　向眉沒來得及發難，他率先抬手。

　“抱歉，手。”

　說著，他彎腰撿起來校服，隨手扔還給向，跟余葵道，“我的干凈，穿我的。”

　向：“你在涵什麼，我的哪兒不干凈了？”

　時景：“沒說你的不干凈，但顯然沒有我的干凈。”

　……

　兩個男生一左一右隔空過招，但凡現場有個識時景的人瞧見這幕，恐怕都得大跌眼鏡，難以想象校草這高嶺之花，也會跟同齡人稚拌。

　可惜余葵再怎麼三緘其口，最后一堂晚自習，時景還是從前桌那兒看到了視頻。

　一模一樣的畫面，他曾在余葵的日記本中見過，但漫畫本就化了現實中很多殘酷的事，真實的畫面，遠比余葵的筆更痛苦、更令人窒息。

　他沒看完，拿過前排的手機，將緩存的文件刪了個干凈，扔回他懷里。

　徐方正嚇一跳，“景神，你生氣歸生氣，別拿我手機撒火呀。”

　時景沒說話，眼皮半垂，立在原地幾秒，驀地起，講臺上沒有老師，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出門徑直往外走。

　沒等余葵回頭發現時景不見，下課鈴已經響了，后門一陣哄鬧，陳欽怡站在門口驚慌喚，“小葵，你快出來！”

　怎麼了？

　余葵狐疑扔下筆，還沒走到教室門口，眼前已經辟開一條道，幾個男生老老實實排好，渾**站在門口，垂頭耷腦跟道歉。

　“對不起，余葵，由于我們今天下午的玩笑和失誤，給你造了困擾，你要是還在生氣，可以潑回來。”

　余葵視線后移，在臺那邊，瞧見了幾個籃球校隊的壯漢，正抱臂遠遠監督幾人道歉。

　當下心中已經了然，又是時景替出了氣，就是不知道，他怎麼費勁兒把人揪出來的。

　校服上淋的水已經干了，翹的頭發在腦后扎揪，但那種當頭被人潑水的覺，很難從腦海里揮走。沉默了好久，直到面前的男生中有一個沉不住氣，悄悄抬眼查看的神，才開口問：“我認識你們嗎？”

　“不認識。”

　“那你們為什麼要潑我水呢？”

　的聲音很輕，沒有起伏。

　“對不起。”

　背著人下手還好，當面被一個初臉的漂亮孩質問，男生們頭低得一個比一個低，若說一開始還只是不不愿被押過來，此刻倒是真的生出了幾分愧后悔。

　“潑水的人是我，是我臨時起意，我就是覺得你在學校展現的形象，跟你初中不太一樣，有點裝。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都沒關系，無論如何，我不該為難你一個生，你罵我吧，潑我多盆都。”

　余葵還是沒手，只繼續問他，“你認識我初中是什麼樣子嗎？就憑一條視頻？”

　男生徹底無話了，抬起頭來看了兩秒，低下去。

　“對不起。”

　“我不想原諒你，但我希你以后別再做同樣的事，無聊、惡劣，除了給當事人創傷，給你的人生抹黑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幾個男生灰溜溜走了，而余葵直到晚自習放學，才被他校隊的朋友在班級門口住，告訴，時景被去年級辦公室寫檢討了。

　他晚自習曠課，找了幾個朋友翻窗戶進學校監控室，挨間查了下午時段的高三理科樓一樓以上的監控錄像。

　前腳剛把人都揪出來，后腳就在回程的走廊上，和教導主任撞個正著，他拖著老師，讓幫忙的哥們兒先跑了，自己卻因無故曠課外加包庇掩護，被提溜進辦公室寫檢討。

　余葵抱著書包，坐在教學樓下的臺階邊等他。

　向不肯先走，干脆也陪著一起等，“他還講義氣的，早知道他晚自習去干這個，我也跟他一塊去了……”

　話音沒落，便被樓道里一聲喚打斷。

　“小葵。”

　大多教室已經熄燈了，時景從被黑暗沒的樓道中走出來，眉眼昳麗冷淡，他斜背著單肩包站在原地，喊，“過來。”

　余葵起追到他邊，“姚老師怎麼說？知道你們看監控的事兒嗎？沒為難你吧？”

　“不知道，我沒說，沒有為難我。”

　時景的語氣稍好一些，但仍稱不上緩和，余瞥朝向，“他怎麼回事？我以后還得跟他一道回家嗎？”

　這……

　余葵咬牙，在喜歡的人和竹馬間一秒作出選擇，“向，要不你先走吧，我有點話想跟時景單獨說。”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

　向急了，“小葵，你上周六才答應的好好的，說我是你最好的——”

　他話音沒落，被余葵掌心一把捂住了，眼神瞪大瘋狂示意：求你了！就這一次！

　向也眼神回：不行，中學生要說話算話。

　余葵：再磨嘰我跟你絕！

　向：太過分了，小葵，最后一次，你就是仗著我會讓你。

　他生氣一把將余葵的包扔還懷里，轉大步獨自往車棚走。

　人倒是走了，時景卻似乎更不高興了，“你們剛才眼神流了什麼？”

　“沒有啊。”

　余葵無辜把書包背起來，補充道，“向阿姨埋怨他放學不等我，所以他以后可能得跟我們一塊兒上下學了……”

　路燈下，殷紅的，喋喋不休說著話，時景的腳步突然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