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希哈人矮短, 這會兒卻跑得飛快，黃桃差點沒追上。

　袞扎布所在與繡坊有些遠，見沈繼一眾人已經被青蘋帶院中, 忙大步上前，短二人的距離，讓烏希哈跑些路。

　“布布！”烏希哈跑得氣吁吁, 一停下, 就急聲問道, “你怎麼來了？到了多久？”

　今天主要是完弘昀所托, 沒有遣人告訴?????袞扎布。

　袞扎布道：“是三阿哥，他說自己許是沒空，讓我無事的話來護送你。”

　弘時見烏希哈這些日子總是興致不高，就想著好歹讓見上袞扎布一次。

　過去這種“代為護送”的事常有, 袞扎布那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暗自高興能多一次與烏希哈相見的機會。

　只是出城稍微耽誤了一會兒，他跟馬佳府的馬車差不多時間到繡坊, 見烏希哈有客, 就暫時在外頭等著。

　袞扎布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蹙眉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守孝嘛，難免的。三哥可真多事, 還來麻煩你, ”烏希哈上嫌棄, 心里暗喜，又問，“那你怎麼站在這兒不過來？”

　不然可以介紹他給耶布淳格他們認識, 還有剛剛沈母問起婚配的時候, 還能拉他來當“擋箭牌”, 順帶借著機會試探一下。

　當然，剛才口中的“故之子”“青梅竹馬”，代的就是袞扎布。

　袞扎布道：“他們是二阿哥的朋友，你不是說過，我外貌特殊，容易被人記住，然后發現二阿哥的真實份麼？”

　烏希哈懊惱地“哦”了一聲，“那你剛才，沒有聽到什麼吧？”

　“我們宋小東家太招人喜歡，”袞扎布帶著點打趣道，“新任榜眼之母，就要上門以子相許？”

　烏希哈暗不好，忙道，“不是的，我跟沈大哥真的不，話都沒說過五句，你可千萬別誤會！”

　袞扎布笑著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在乎那個沈榜眼。

　但他不能不在乎另一個人。

　“那個矮一點的，就是王爺之前給你相看的人家吧。”袞扎布轉言提起了生額，臉上的笑收斂許多。

　他頓了頓，又繼續故作輕松道，“我幫你打聽過了，他們家是武將，才回京城沒幾年，不過沒聽說他有什麼劣跡，能為二阿哥的朋友，想來是個不錯的人選，王爺的眼很好。”

　四爺眼中的好婿，不一定需要有多驚人的才華、或者多傲人的武藝，但要有足夠好的家世和格，能被雍親王府掌控，給烏希哈最多的疼寵與陪伴。

　這些，生額都有，袞扎布都沒有。

　生額致干凈的外表，也比過于魯的他更與烏希哈相配些。

　如果他是四爺，也一定希自己的兒嫁給生額這樣的權貴公子。

　明明一只手就能打十個生額那樣的，袞扎布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種“我不如他”的憋悶。

　這是他過去十六年從未有過的覺。

　“布布不是的，其實是……”烏希哈頓住，現在事沒定，不方便把弘昀和耶布淳格的事往外明說，“總之我不喜歡生額！”

　“不喜歡，那就再看看別人，”袞扎布暗暗松了口氣，臉上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三阿哥說王爺給你相看了至有二十個人選，你慢慢挑，一定要像你說過的，找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

　如果這個“慢”，能“慢”到他從戰場上回來就好了。

　從跟策棱的通信和十四爺熱的來看，快則今年底，慢則明年初，康熙就會對西北用兵。

　他已經跟策棱說好，會想法子隨軍從京城出發。

　四爺那兒也暗示過可以幫他安排的意思，袞扎布想，一半是對他和策棱看重，另一半，大概也是想把他從烏希哈邊給隔開吧。

　四爺說的對，為了烏希哈好，現在他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只會讓徒增煩惱。

　他也還配不上雍親王府金尊玉貴的格格。

　若長生天憐憫他一腔真心，自會讓烏希哈等到他凱旋。

　若在那之前，烏希哈有了更好的歸宿，那他也認了。

　只要能夠真正過得快樂幸福。

　想通了這些，袞扎布長呼了一口氣，再次對烏希哈揚起了笑臉，道：“他們還在等你呢，你快回去吧，我只請了半日的假，也得回營了。”

　“唉？這麼著急嗎？”快幾個月不見，烏希哈本來還有很多事想問他，很多話想跟他說。

　但邊上有丫頭，繡坊里還有一大幫客人在等著，時間和地點都不合適。

　而且也不想耽誤他的正事，只能道，“那你路上慢些，我們下次再見。”

　“下次見。”

　看著他打馬而去，烏希哈的角立刻耷拉下來。

　想到方才袞扎布提起生額的態度，他這麼熱心地幫打聽，說的又都是好話，一點也不像之前那樣，在自己還沒察覺到的時候，就吃醋不快。

　果然，他還是只拿當普通朋友吧。

　……

　比起烏希哈的萬般糾結，弘昀行力就高多了。

　不知道弘昀和四爺說了什麼，四爺應允，只要馬佳家的格格沒有什麼品行上的問題，就能他如愿。

　烏拉那拉氏和弘暉那兒也沒有意見。

　耶布淳格不是現任忠達公嫡出，只是侄，親生阿瑪職一般，以如今烏拉那拉氏和李氏、弘暉與兄弟們的關系，不至于現在就防備弘昀。

　弘暉有幾分好奇，這個總是表現得無無求的弟弟，竟會主向四爺請求。

　他還問弘昀要不要幫忙，讓富察氏去看看未來弟妹。

　弘昀拒絕了弘暉的好意，他早就有了更好的紅娘兼約會工人——烏希哈。

　得了四爺明話的當天，弘昀就以雍親王府二格格的名義給馬佳家下了帖子，自己則準備作為護送者，陪同烏希哈上門拜訪。

　……

　次日，京城西，馬佳府。

　馬佳夫人正風風火火地拉著兒子試服，口中呵斥，“你看你這邋遢模樣，等會兒王府貴客上門，可怎麼見人？”

　“那個什麼二格格不是來找姐姐的麼？跟我有什麼關系？”生額任自家額娘擺布，“還有姐姐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耶布淳格在一邊搖頭，“我從未見過這位二格格。”

　“讓你好好打扮，你聽話就是，”馬佳夫人給兒子整理襟，“若那位二格格眼神不好能瞧上你，我和你阿瑪就不用擔心你這個沒出息的后半輩子了。”

　“什麼？額娘你說什麼？”生額驚，“是我跟雍親王府的二格格？不是姐姐跟二阿哥麼？”

　他剛說完，腦門就挨了一下，馬佳夫人罵道：“小聲些，你就當二格格是來與耶布淳格相的，機靈著點，別沒眼知道嗎！”

　生額和耶布淳格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驚愕。

　他們之前，好像誤會了。

　生額抱住馬佳夫人的手臂，“額娘，如果之前雍親王府說的，是我和二格格，那姐姐是不是是就能和李——咦噫疼！！”

　馬佳夫人擰著他的耳朵，“李什麼李，你在外面朋友，不知道是哪來的騙子，禍害到你姐姐頭上，總之你們倆都給我悠著點，別在貴客面前丟臉。”

　然而，姐弟倆注定要失態。

　一個時辰后，馬佳夫人攜一雙兒在大門口恭迎貴客。

　“在下弘昀，今日護送妹妹前來會友，勞煩夫人了。”

　弘昀今天也特地打扮了一番，比起耶布淳格姐弟印象中樸素的“李仲曦”，臉雖還是那張臉，整個人從頭發到腳底的皂靴都著貴氣，卻毫不顯俗氣，仿佛畫中走出來的謫仙，高不可攀，又讓人心底生出晦的妄想。

　馬佳夫人看得一陣恍惚。

　“見過夫人，”同樣換上錦，梳著小兩把頭的烏希哈一手拉著人哥哥，一手對耶布淳格招了招，“馬佳姐姐，我來找你玩兒啦！”

　“哪里哪里，二格格與二阿哥大駕臨，是咱們府上的福氣，耶布淳格？生額？”馬佳夫人喊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兒們的回應。

　從弘昀和烏希哈下馬車，出相貌起，他們就化作了兩座石雕，呆立在馬佳夫人后。

　耶布淳格震驚地盯著弘昀的臉，忘了行禮問候。

　生額更絕，指著弘昀，大張，無聲吶喊了半天，下臼了。

　……

　進府后，生額被馬佳夫人拉去接下，接待弘昀和烏希哈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耶布淳格上。

　跟弘昀同一屋中，耶布淳格怕自己會因為無法正常呼吸暈厥過去，便把他們帶到花園涼亭中暫歇。

　三人圍坐在小圓桌邊，十余下人隨侍一旁。

　或許是方才在大門口看夠了，耶布淳格一眼也不敢往弘昀臉上瞟。

　見久不言語，弘昀給烏希哈使了個眼神。

　“馬佳姐姐，對不起啊，之前一直騙了你，我烏希哈，你喊我名字就行。”烏希哈帶著幾分尷尬開口，“這是我二哥，弘昀，就是生額說過的，那個……二阿哥。”

　烏希哈可疑的停頓，讓弘昀好奇側目。

　耶布淳格慌忙搶話，“生額他胡言語，宋、二格格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什麼滿臉瘡疤、見不得人的病秧子，簡直就是瞎扯。

　“馬佳格格，”弘昀親手給耶布淳格斟了一杯茶，“這一杯，就當是我賠罪了。”

　耶?????布淳格推拒，“當不得二阿哥此言。”

　雖然驚中有怒，但很快就想明白，他們瞞份，肯定不是有意騙和生額。

　弘昀溫地注視著，“若你不怪我，那聽我說幾句話可好？”

　“咳嗯，”烏希哈識趣地站起來，“馬佳姐姐，你能不能讓人帶我在府里四逛逛？”

　“我陪你去。”耶布淳格起。

　不料弘昀直接手按住，不容拒絕，“讓下人們帶著烏希哈去，你留在這兒，先聽我說完。”

　圍觀的烏希哈在心中慨，什麼做溫不失霸道的貴公子，這就是啊！

　烏希哈給弘昀一個鼓勵的笑，帶著人越走越遠，把空間留給弘昀發揮。

　只不過有心八卦，刻意放慢腳步，豎著耳朵聽不遠的靜。

　“……是我該對二阿哥抱歉，”出乎意料的是，先開口的人，竟然是耶布淳格，“是我大膽，對二阿哥心存慕，之前還讓人調查二阿哥與二格格，請二阿哥恕臣不敬……”

　烏希哈：？！

　猝不及防，烏希哈腳一，扭了。

　……

　兩刻鐘后，接好下的生額在外院跟弘昀寒暄，耶布淳格則帶烏希哈進了自己的閨房。

　總算是繞回了正常的拜訪流程。

　耶布淳格和丫頭檢查完烏希哈的腳，確認無礙，給了點藥酒，兩人坐在床上聊天。

　“馬佳姐姐，你方才，是跟二哥說……”

　烏希哈當時可震驚了。

　本來以為，會是弘昀展真實份，對耶布淳格來一通的宣言剖白，這才符合一般套路。

　沒想到竟然是耶布淳格跟弘昀表白？！

　“你都看見了？”耶布淳格了了一樁心事，只覺得暢快，一點兒也不害，點頭，“我跟李公子、不，是跟二阿哥坦明了心意。”

　“那，二哥他？”

　耶布淳格低頭道，“二阿哥說，他已經跟王爺稟明，讓我在府中等著消息便是。”

　“太好了。”烏希哈由衷為他們高興。

　想到了什麼，又不解地問，“可是你上次還說，不愿告訴二哥呢。”

　而且表白這種事，一般都得男方來做吧。

　耶布淳格卻搖頭，“我此前不說，是擔心我的份會給他帶來麻煩，誤了他前程，如今他既然出尊貴，我若不言明心意，怕是會憾終。”

　“是為了他好，也不想自己留憾麼？”烏希哈低聲喃喃。

　忽然想到了自己和袞扎布。

　“馬佳姐姐，我有個事兒，想請教一下你。”

　耶布淳格不是家里人，不會一下猜到袞扎布上，也不會勸不要跳蒙的大坑，還擁有過同樣的暗心，就是完的咨詢對象啊！

　“妹妹但說無妨。”

　“我有一個朋友，”烏希哈來了個經典開頭，“也有一個朋友，跟這個朋友呢，從很小就認識，共患難過，也算是一起長大，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了這個朋友，你說該怎麼辦？”

　“既然青梅竹馬，那位朋友呢？”

　“應該，是不喜歡我朋友的吧。”

　耶布淳格先小心地問，“你的朋友，和的朋友，不會是份懸殊、或是有違倫常吧？”

　烏希哈連連搖頭，“沒有沒有，論份，我們也很配的！”

　“你們？”耶布淳格立刻抓住了關鍵。

　“咳咳，”烏希哈強行挽尊，“是我的朋友，和的朋友，份很配。”

　猜到了烏希哈的小話，耶布淳格面上附和點頭，“嗯，是朋友，妹妹你繼續說？”

　烏希哈搖搖頭，“沒有了，我朋友就是很糾結。”

　耶布淳格想到烏希哈方才問的那一句，“你的朋友，是在猶豫要不要對的朋友表明心跡麼？”

　烏希哈連連點頭，“對對對。”

　這……耶布淳格不敢在不了解的況下隨意指點。

　“假設你的朋友去同朋友坦言，對自己可有害？”耶布淳格問。

　烏希哈搖頭，“沒有。”

　“那對那位朋友呢，可有害？”

　烏希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搖頭，“也沒有。”

　袞扎布心智堅定，不會被兒長束縛手腳。四爺那里如果被驚，烏希哈相信他是能聽得進去道理、明辨是非的人，不會因為的一點壞緒傷害袞扎布。

　“若不說，又會怎樣？”

　“不說的話，”烏希哈垂頭，有些喪氣，“可能的朋友就會娶的堂姐、或者是別人，因為朋友比年長四歲，已經到了婚配之齡。”

　心中大概有了數，耶布淳格反問：“這該說不該說，是好是壞，結果不是已經很明了麼？”

　“可是說了以后，萬一他們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呢？”這是烏希哈最擔心的一點。

　耶布淳格卻笑著搖頭，“一男一，若不夫妻，各自婚后，多半是要疏遠的，哪還能做什麼親的朋友，不然他的妻子、的夫君怎麼想。”

　“咱們滿族姑，合該敢敢恨，即便二阿哥今日是來讓我死心，我也會說，”耶布淳格點了點烏希哈的額頭，“但是說過之后，就把他和那些話都忘了，重新好好兒地過自己的日子，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給老天吧。”

　烏希哈捂著額頭，怔怔地看著耶布淳格。

　耶布淳格說的對。

　和袞扎布如果不能在一起，所謂的友誼也不可能地久天長，甚至再難回到過去單純的相。

　他們會各自嫁娶，一個留在京城，一個回到草原。

　就像兩條相的直線，短暫相遇后，漸行漸遠。

　往后十幾年、幾十年，不復相見。

　如果說了，或許如愿的可能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可如果不說，除了憾和后悔，什麼都不會有。

　“謝謝你，馬佳姐姐。”烏希哈拉住耶布淳格的手，“你要相信二哥，他和阿瑪會把你們的事安排妥當，你只要安心等著做我二嫂就行了。”

　“但愿一切如妹妹所言，”耶布淳格大方地點頭，又問，“那妹妹你……的朋友呢？”

　在烏希哈還是“宋姑娘”的時候，耶布淳格就很喜歡。

　現在已經自帶嫂子的份，看跟曾經的自己一樣為所困，忍不住為心。

　“我——”

　烏希哈停頓了很久。

　從科爾沁到京城，從六歲到十二歲。

　老天已經給了他們最難得的緣分，難道要就此辜負嗎？

　“——我要去告訴他。”

　要去告訴袞扎布。

　喜歡他。

　……

　回王府后，烏希哈找到弘時，請他幫忙約袞扎布見面。

　弘時本不大愿意，但他吃不消烏希哈的懇求，依言讓人帶話，很快就有了回信。

　三日后，小湯山見。

　作者有話說：

　因為真的喜歡才會自卑不安、才會更多為對方考慮，他們兩個都是。

　看這章這麼長，我熬夜寫的！我怕我拆兩章你們會罵我！

　讓我們一起來給鵝唱一首《勇氣》！

　PS：這首我已經循環了好幾天了，一看居然是00年的歌，20多年了！但是很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