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雷的口，隔著樹，撐著輕輕問了一聲：“甘？”

他不由笑了：“當然不是。”

這悉的聲音耳，俞菱心的一顆心忽然就鬆快了。前些日子七八糟的思緒，剛才那些有的沒的猜想，好像就一下子全都被衝散了。

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此刻邊已經綻開了明亮的笑意，隻是話裏還是強自支持著禮貌與客套：“荀世子怎麽來了這裏？”

“自然是因著，”他慢慢說著，同時也慢慢踱步繞了過來，與正麵相對，“我覺得，你想見我。”

山間的比京城的層層宅邸之間要更明十分，蒼翠的樹木也都滿了鮮活的生機，連那清新的微風拂在麵上，都是那樣的溫怡人。

所以，此刻的一切竟然都比平時看起來更好些。

一定是這樣的緣故，俞菱心看著一步步慢慢走過來的荀澈，竟有些怔怔的。

幾日不見而已，他好像更俊秀了幾分。

荀澈的臉型與他母親一樣，下頜有著漂亮的弧度，但他的眉眼卻又像他久經沙場的父親一樣，端正而英氣。他的鼻子很直，薄間仿佛天然就帶著淺淺的笑意，永遠都是那樣優雅而從容的模樣。

不過，到了荀澈終於站定的時候，俞菱心的心神也收了回來，輕聲抗辯了一句：“我才沒有想要見你的。”

“便是先前不想，到了此地的時候，大約也想了罷？”荀澈輕笑道，同時也大大方方地將好好看了一回。

今天的俞菱心穿了一淺淺月的折枝玉蘭羅長，頭上是家最常見的近香髻，鬢發間隻有一枝簡單的白玉簪，並一朵巧的淡黃薔薇。這樣簡單而素淨的妝扮，卻越發映襯出過人的秀麗姿容。

荀澈著，忽然覺得自己的畫技其實還是未，眼前的俞菱心這樣鮮活好的模樣，他還是沒有畫出來的。

而俞菱心在他此刻的灼灼目下越發不敢抬眼正視，同時想起剛才過來沒有見到荀澈的那一刻，滿心的失落幾乎讓鼻子都要發酸了，後來的那些胡思想就更不用提。

但有句話輸人不輸陣，就算是被荀澈說對了，也不能承認！

第22章慧君

俞菱心勉強輕咳了一聲：“那不算的。我才沒有想見什麽人。”

“恩。沒有就沒有罷。”荀澈微微點頭，含笑道，“那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這個，倒真是有的。

俞菱心幾乎就要衝口而出，然而下一刻腦海裏卻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真的想問荀澈，但是應該從哪一句開始問起？

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你怎麽知道我也回來了？

你到底為什麽手我家的事？

上次在昌德伯府真的是巧合嗎？

這次寇家人要被調到泉州是不是你出手？

我父親這次的考績有沒有問題？

今天不是你約我來的麽，難道你沒話跟我說嗎！

這些問題是能想得清楚的，還有更多甚至都沒有能夠好好理清楚的疑問，在心裏不知道盤旋了多天，但到了此刻真的能當麵問荀澈了，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稍稍沉了這樣一刻，俞菱心忽然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麽想問的了。生死回轉之間，與他都重新回到了這裏，如今能看著荀澈這樣好好的，而自己也好好的，其實也就夠了。

於是，在幾息的言又止之後，最終俞菱心問出口的，隻是一句輕輕的：“你現在好嗎？”

荀澈的笑意微微一頓，心頭仿佛被輕輕了一下，又是酸楚，又是清甜。前世無數往事呼嘯著從腦海掠過，其實他又何嚐不是帶著整整一車的問題在等的答案。

不過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得到答案了，至得到了那個最重要的答案。

沉了沉，荀澈麵上的笑意中帶了一點點的認真：“尚可，隻是，”又頓一頓，用他慣常清朗而沉穩的聲音誠摯地給出回答，“孤枕難眠。”

俞菱心萬萬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句話，騰地一下整張臉都發燒起來，本能地就低了頭：“這，這是什麽渾話！”

“這是實話。”荀澈又上前了小半步，聲音越發低沉，也越發和，“生死一別，肝腸寸斷，以為自此天人永隔。然而再睜開眼時，天地依舊，京華依舊，吾妻卻再非吾有，如何不會難眠？”

這算是實了，俞菱心稍微定定神，雖然麵上仍然覺得熱熱的不好意思，但也明白荀澈的意思。

可是，說什麽孤枕難眠？

上輩子他們其實也從來沒有真正的同床共枕、合寢圓房啊！

但這話俞菱心就說不出口了，隻能繼續低著頭支吾道：“以前的事，其實也……也沒有什麽。這樣的話，你以後不要說了。畢竟如今，你和我也沒什麽關係了，還是各自過的好就行。你前幾次出手幫我，我很謝，不過以後，你還是先忙你自己要的大事罷。我自己能理好我的事……”

“慧君。”荀澈輕聲打斷。

俞菱心慢慢抬了頭，向他。

這是的字，是當年婚之後過了半年，荀澈偶爾神好的時候會在書房裏教臨帖，練字，也隨口說說看的詩書之類。那時荀澈問有沒有表字閑章，自然是沒有的。

於是荀澈為了選了這二字作為表字，說是以後寫字畫畫可以落款用。隻要將趙和柳練出點意思來，他就再找時間教畫畫。

隻是，剛將趙寫的像一點樣子，他就去了。

所以後來這“慧君”二字，俞菱心也不再用了。隻是偶爾半夜醒來的時候，會想起荀澈在書房裏微笑著的樣子。

不知不覺，鼻子竟又有些酸酸的。

“慧君，”荀澈又了一聲，低聲道，“你今日跟著家中長輩出來，咱們如此見麵到底不宜太久。這些口是心非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俞菱心張了張口，好像確實無法反駁，隻得又抿了。

荀澈看了看周圍，又道：“今後若有什麽事，就隨時吩咐白果。另外，也不必擔心嶽父這次在工部的考評，我心裏有數。”

俞菱心剛要點頭應了，猛然又覺得不對：“恩——什麽，什麽‘嶽父’！”

“說泰山也可，還不都一樣。”荀澈瞧著兩頰上再度飛起淡淡的淺紅，輕輕嗔怪的語氣簡直像隻小貓一樣在他心上撓個不住，忍了又忍，他才能沒出手去的臉頰。

索輕咳了兩聲，又稍稍正道：“今次我手了六部考評的事，朱家很快就會有所作。宮裏的形勢也是如此，京中風雲翻轉，應當不遠。不管聽到什麽，你都不要太過擔心。總之凡事都有我在，你隻要乖乖聽話，不要我擔心就是。”

這番話如此理所當然，好像他們已經重新回到先前的關係一樣。

俞菱心想要撇撇與他分辨，但荀澈話裏的意思，卻更加心驚。思兔在線閱讀

上輩子的奪嫡之爭不管暗流多麽洶湧，明麵上的爭端其實都是從天旭十六年初，荀瀅慘死宮中開始的。而在那之後的一年多裏，朝廷上下變的員何止數百，丟降職都不算什麽，奪爵抄家甚至命不保的公卿高門就有數十家。

如今荀澈的意思，自然是這個巨大的局要提前開始。

相比起這樣的大事，那些什麽前世今生的關係，你我稱呼之間的含義，真的就是微不足道。

俞菱心經過前世的那許多風波，早已對京中的形勢關係爛於心，他這樣一點，大概就有了數，同時也有些擔心。縱然荀澈知盡前生事，可他的對手畢竟是現在仍舊煊赫非凡的朱貴妃以及吳王魏王兩位皇子。

即便荀澈有所作搶占先機，但對方也不是傻子，更不是死的，同樣會見招拆招、因勢製宜。就像是如今家中的格局已經因著的改變而翻天覆地，朝廷的格局肯定也更會迅速變化，與前世再不相同。

想到這裏，俞菱心還是暫時拋開了那些其他的微妙心思，低聲回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保重，時移世易的，人家也是會變化的。”

溫的聲音還是與以前完全一樣，荀澈心裏仿佛飲了一盞，他就知道，他的慧君就是這樣的，總是會很快地分辨大局裏的輕重，然後就一心都為別人著想了。

“放心吧。”荀澈笑笑，雖然很是不舍，但也知道時間確實差不多了，當下從袖中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遞了過去，“我會留意的。隻要你這邊不出事，我就沒有什麽分心的了。”

俞菱心遲疑著接了過來：“這是什麽？”

“小東西而已。”荀澈的目又在臉上飛快一掃，心下難得地躊躇了片刻。然而看著俞菱心此刻的澄澈目，到底還是不敢冒進，隻能不聲地按了按心頭的那點小火苗，向後退了半步，“我先走了。”

這樣帶了一點點忍與克製的眼神，有些像是言又止，俞菱心再次到了滿滿的悉。

前世裏其實見過多次了，隻是每每問起，荀澈都直接換了話題。想著大約是朝廷上的事心煩，多說無益，也就不再問了。然而這次重見，似乎察覺出了點別的意味……

時過午後，來景福寺做祭禮的人家們便紛紛啟程回京了。俞家人看著俞菱心的心緒明顯比來時要舒暢許多，都暗暗有些放心。果然出來散散是好的，尤其是靜室裏走走靜靜，大姑娘這幾日的鬱鬱之也發散開去，終於重新又是那個笑意盈盈的模樣了。

俞菱心倒沒留意家人的這些想法，登上回程馬車的時候心裏隻有一個疑問：那小盒子裏到底是什麽呢？

回到家中，俞菱心梳洗更之後便打發了甘去找白果，名義上是說要看看白果會打哪幾種絛子，就打幾條過來備用。實際上自然是要單獨一人的時候，才好打開那小錦盒。

盒子裏放著兩枚一寸半長的小發卡，扁平的發針是金打造，半指來寬，而發卡的尾端則是鑲嵌著兩朵小小的玉雕菱花。整個花苞才指甲蓋大小，但花瓣花蕊皆是用溫潤至極的羊脂白玉細雕而，無比。

俞菱心的名字裏帶了一個菱字，一直也都偏菱花紋樣，隻是首飾上頭做菱花形狀的不多，此時見著這樣的發飾，也是十分喜歡，拿著反複看了幾回，著便覺得金發針的底部好像有些暗紋。

翻過來對著燈燭仔細一看，居然刻著極小的四個蠅頭小字：吾妻慧君。

第23章青雲天梯

帶著這一日裏不知第幾次的又氣又笑，最終俞菱心還是將那對白玉菱花發針仔細收進了鬥裏。

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的時候跟一個人不用說很多句話，也會覺得好像說了很多似的。

仔細想想兩個人的對話，前後也不過就一盞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