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本來沒留心, 正要轉過來,忽然又看回去。
紗屏遮住看不清楚里是誰,但總覺著對方在盯著自己。
薛放試著歪了歪子,卻見那個影子也跟著彈, 他又向另一邊挪去, 那影子也跟蝎虎子似的轉, 好像確實盯住了他。
薛放有點骨悚然,渾不自在。
他是個不肯拖泥帶水的子, 立即起走了過去。
那影子像是嚇呆了似的, 竟沒,薛放拐過屏風, 抬手就要去揪人,一眼看到那人的臉, 便生生把手背到腰后去了。
他本以為是哪個沒見識的隨從之類, 畢竟馮雨巖或者端王等是絕不可能有那種作,可卻忘記了還有個紫敏郡主。
小郡主站在屏風邊上,有點局促地著薛放。
薛十七轉頭,見端王跟馮雨巖不在此,原來端王因聽出這案子十分離奇,恐怕對郡主不妥,他本想帶紫敏離開,誰知郡主醉翁之意不在酒, 耳朵里沒有一聲案子相關, 只是在看人。
端王瞧出郡主的意圖, 只當小孩子貪玩,便同馮雨巖一并去了廳門閑話,只有陳獻跟王府的侍眾人等候在此。
薛放對陳獻示意, 陳十九郎在邁步走過來,笑道:“十七哥的鼻子比狗還靈,你說這三個案子相關,果然應驗兩個了。”
“你這夸人的方式也獨特。”薛放哼了聲,轉往外。
郡主忙道:“十七哥哥……”
薛放頭皮發麻,忙回頭低聲道:“殿下,十七哥是他們的,殿下份不同,不必如此呼喚。”
郡主道:“那我該你什麼?”
薛放道:“就薛參將吧。”
紫敏郡主有點躊躇,似乎覺著這個稱呼不如“十七哥”,可又不敢反駁他,囁嚅道:“這、這樣啊……”
不料陳獻在旁笑瞇瞇地:“何必這麼見外,聲十七哥又掉不了一塊。”
小郡主一喜,充滿期盼地看向薛放:“是、是吧?”
薛放對陳獻打了個手勢,十九郎向著小郡主一點頭。
紫敏因為他方才為自己說話,就也忙點點頭。
十七領著陳獻轉到前方,說道:“你知道是誰麼?”
陳獻道:“你殿下……又是個的,這個年紀,恐怕是宮里那個小郡主吧。”
“可以啊,”薛放意外地著陳獻:“眼睛夠厲害的,知道的也全,一下子猜中了。”若不是他在宮里見過紫敏郡主,讓他猜上一天也絕不會知道這人是誰。
陳獻笑道:“十七哥,小郡主……頗有點意思。”
“我正要說呢,”薛放白了他一眼:“趴在那里盯著我干什麼?真人發。”
十九眼珠轉:“是啊,怎麼不盯著我呢,我長的也不難看。”
薛放道:“剛才審案的時候,都聽見了?”
“我也不清楚。”
薛放搖頭:“王爺也是的,怎麼把一個孩子扔在這里,那些話豈是能聽的?你想個法兒把弄走吧。”
“我有什麼法子?”陳獻瞪大雙眼。
薛放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平時的鬼主意多的很,這會兒裝什麼?你連一個小孩兒都搞不贏?”
陳獻道:“是郡主,邊又跟著王府的人,一堆人盯著,你我干什麼?”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俞星臣道:“小侯爺。”
薛放忙轉,見俞星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后。
“你怎麼跟個鬼一樣。”薛放屏息。
俞星臣板著臉道:“不知兩位正在謀,打擾了。”
陳獻笑道:“哪有謀,俞巡檢面前都是明謀,不知俞巡檢有何事?”
俞星臣道:“如今兩件案子牽扯在一起,還剩下另一件,就是最初……至是我們所知道的那一宗。”
薛放道:“那一對都死了,豈不是更難查了。”
俞星臣道:“但我們有了王氏跟錢氏的供述,倘若這一件真的也跟那蒙面兇手有關,那麼倒是可以逆推。”
“逆推?”
陳獻著下頜:“那件案子是兩口子打架?”
“起初確實是這樣以為的,后來經過順天府仵作細查,發現那男人上的傷不太對勁,才改為男人殺了人后自殺的。”俞星臣補充。
陳獻沉思了片刻:“出了人命的話,先假定為這對夫妻沒答應那蒙面人的要求,這有點像是方家娘子供述的那樣,人不從,丈夫也不答應,那麼按道理說,應該是丈夫先被殺死,妻子要麼自殺,要麼……被蒙面人所殺,怎麼也不可能是丈夫手殺人吧。”
這三人之中只有俞星臣是細看過尸格的,道:“那人的死狀,跟錢三娘之夫黃友興差不多慘烈,男人上的跡、還有些濺飛的之類,證明是他近砍死的人,而他的致命傷是肚子上,用的是一把長尖的殺豬刀。”
薛放問:“為什麼又判斷他是自殺的?”
俞星臣道:“那殺豬刀只有一面刀刃,捅腹部,刀刃是向上的。”
薛放跟陳獻對視,陳獻道:“這就有點武斷了吧,就算是自殺,也未必刀刃向上。”
俞星臣道:“這里有仵作的記錄,如果是他殺,通常不會是刀刃向上,因為不好用力,而自殺,可能是因為他握著刀砍人,順勢回刀、因而沒來得及調轉刀刃。”
陳獻笑道:“這個仵作有點東西。”
俞星臣道:“據說是秦仵作的徒弟。”
說到秦仵作,提醒了薛放,他趕忙跑到廳門口,吩咐小梅:“去讓屠竹封兩個禮金紅包,給秦仵作家里送過去。”
小梅答應著,正要走,薛放一咬牙,吩咐:“別太簡薄了!”
陳獻問:“他家里有喜事?那也犯不著包兩個紅包吧?”
薛放嘿嘿笑了兩聲。
陳獻何等聰明,看著他笑的那樣,一下子想通了:“哎喲,這就替人出起錢來了。以后還有什麼都由你包辦了?”
“閉。”薛放輕輕地打了一下,作堪稱溫。
俞星臣覺著自己不該這樣聰明,在薛放開口說“兩個紅包”的時候,他立刻就知道了,甚至不用出聲詢問。
咳嗽了聲,俞星臣道:“總之,這第一件案子要麼跟蒙面人無關,要麼還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除非是將那蒙面人緝拿歸案才能知道真相了。”
陳獻思忖著,突然道:“有沒有一種可能……”
俞星臣跟薛放都著他。
陳獻看看兩人:“目前已經證實的黃、方兩家案子,都是人不同意,為了男人卻最終愿意了。那……要是這第一件案子的人咬牙不從呢?”
俞星臣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這人不肯答應,就算蒙面人想用丈夫的命來要挾,也不應?”
陳十九郎道:“是,倘若寧肯男人去死,也不肯答應呢。”
薛放說道:“那麼那蒙面人一定會殺了男的,開始的時候不是說了麼?”
“可是不管是黃家的案子還是方家,都沒有過這種例子,方煒之所以死,是因為他想反抗。但如果第一個案子的男人沒想反抗……只希他妻子救自己一命,可妻子反而誓死不從,你猜他會怎樣?”
“錢三娘能這樣就好了。”薛放嗤之以鼻道:“他又能怎樣?一個男的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已經是無能窩囊了,反而要妻子保護自己,簡直已經妄為男人,也不配為人夫,我說,他該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俞星臣瞥他。
陳獻則笑道:“你啊,你想想姓黃的開始通達理,后來卻是那個窮兇極惡的樣子,這種涉及臉面跟生死的事,會把人得不像人的。”
薛放皺眉:“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這男人因此痛恨妻子,所以才殺妻?這也太……”
十九郎道:“只是推測。當然也有別的可能。”
薛放道:“假如你猜的是真,那他怎麼又自殺了。”
“殺人之后,憤怒發泄,自然就鎮定下來,殺人者死罪難逃,又或者他愧疚所致,一時沖連刀刃都來不及轉換就自殺了,也是有的。”
三人沉默。
正在這時,一個侍衛跑了進來:“俞巡檢,薛參將,外頭有個人來了,說是告狀的。”
俞星臣道:“跟我們何干。”
“那人說,他家兒先前自縊亡,也系家中兩口夫妻矛盾,懷疑也是跟大人們所查案子有關。”
三人各自驚訝,薛放道:“快把人帶來。”
進來的人大概三四十歲,愁眉苦臉,一進門便跪倒在地,大冤枉。
俞星臣安靜,把事一一說來。
人道:“我聽說巡檢司爺在查南外城的案子,就想起我家云姐兒來,先前嫁給了南外城蘇家,本來還好好的,不知怎麼蘇家就要休妻,整天吵鬧的厲害,后來有天我家姑娘竟上吊自殺了,當時還未覺怎麼樣,現在看來,必定是他們家害死的!”
“確定是自縊?”
人說道:“之前順天府查看過,定了是自縊,可我家云姐兒嫁過去后并未犯錯,他們家原先也十分夸獎,為什麼就要休妻?這不是人上死路嗎?我如今疑心是他們下的毒手。請大老爺們冤!”
俞星臣問:“你兒最初哭鬧是在什麼時候?”
“回大人,是大概兩個月前。”
“那你兒沒有跟你說過別的話?”
人垂淚:“那時候我家姐兒一直病歪歪的,像是有心事,我問怎樣,、冷不丁冒出句不想活了之類。我只能寬,問是不是婿出了何事,只搖頭。我質問婿,婿也只說無事,誰知越鬧越是厲害,我便想,一定是他們家薄待了云姐兒,或不知怎樣,又不肯跟我說實話,才……才走投無路的。”
俞星臣問了那蘇家的名姓地址,便讓這人先行回去。
就在這時候,陳獻看到屏風旁,小郡主紫敏重新探頭出來,兩只眼睛看向薛放。
而在后,幾個侍從正在拉著,似乎要走的樣子,郡主只管依依不舍,倒像是小狗看到了味的骨頭,恨不得上前啃一口。
陳獻想笑,又忍住。
薛放卻一無所知,他現在在想人所說的這件事。
到底是偶然,還是跟之前三件案子相關。
這會兒功夫,小郡主已經給人拉走了,陳獻站起來,轉向屏風后。
俞星臣看向薛放:“你小侯爺覺著此事是否跟這兩件有關?”
“不敢說。最好不要。”
此時,靈樞進來:“大人,王爺要走了。”
端王殿下因知道他們公務繁忙,便不想繼續打擾。同馮老將軍說罷,便帶了紫敏小郡主要回王府。
紫敏本不樂意,端王跟同低語了一句,才轉憂為喜。
俞星臣跟薛放出外之時,端王等已經快到門口,見他們跟上,便止步等候。
兩人上前行禮,端王含笑道:“不必如此,本王今日不過心來,故而前來,不打擾兩位問案。”
俞星臣道:“已經告一段落,怠慢了王爺,我等于心不安。”
端王殿下一笑:“不忙,明日便是休沐,本王也久沒有跟十七郎私下聚聚,兩位若是得閑,明日便跟十九郎一塊兒前往端王府,如何?”
俞星臣道:“王爺一片意,臣榮幸之至,必當前往。”
端王看向薛放:“十七呢?”
小郡主也睜大雙眼悄悄地著他。
薛放道:“王爺相請,敢不從命?”
“好,”端王又道:“除了你們幾位,預計還有一位矜貴難得之人……明兒你們自然就知道,且記得不要缺席才是。”
薛放本想請教端王又請什麼尊貴人,為什麼他們一起赴宴,還有人格外“矜貴”?那又請他們做什麼。
端王卻賣了關子,即刻走了。
俞星臣琢磨著端王說“矜貴難得”之時的態度語氣,若有所思。
在送走了端王殿下后,俞星臣命人去蘇家傳喚,又派人去順天府,再把此案的一應卷宗調來。
此刻已經過了正午,靈樞跟小梅從外弄了些吃的送進來。
俞星臣還在梳理先前的證供等等,草草吃了兩口。
薛放將兩個餅疊在一起,大口嚼吃起來,一邊也時不時翻看錢三娘跟方家娘子的供述。
俞星臣道:“你還是放下,別弄臟了。”
薛放正有些噎得慌,趕放下供詞讓屠竹倒水,喝了半碗茶,才道:“我幫你查看還不好?真是不知好人心。我還不看了呢。”
偏這時侯順天府的案卷又到了,薛放幸災樂禍笑了兩聲。
大概是半個時辰,那上吊自縊的云姐的夫君蘇有旺,被人攙扶著來到。
這蘇有旺竟是臉帶病容,看著虛弱不堪的。
進了廳,跪倒在地,還未開口,先咳起來。
俞星臣不聲打量著他:“蘇有旺,你家住何,家中有幾口人,做何營生。”
蘇有旺好不容易止住了,道:“回大老爺,小人住在南城邊上,南街上開有個小醬料鋪子,我跟亡妻住在二樓,小人的父母都在外城住著,平常家里只我跟妻子兩人。”
薛放聽見,便知道俞星臣在打聽他們家的格局,是否符合之前那三件案子的形。
按照蘇有旺所說,這倒有些不謀而合了。
當然,稍后他還要親自前往查看。
俞星臣又道:“你可知今日命你前來是為何事。”
蘇有旺搖頭回說不知。
俞星臣道:“你的岳母把你告了,說你謀害的兒。”
蘇有旺頓時驚了,呆了會兒,才苦笑道:“大老爺,我跟亡妻甚好,怎會謀害。”
薛放因為方才聽了錢三娘的供述,對可能跟案子有關的蘇有旺觀也不甚好:“胡說八道,既然甚好,為何要休妻?”
“這,”蘇有旺嘆息道:“哪里是我要休妻,是……是亡妻先前執意要跟我和離,我不肯答應,就三天兩頭的哭鬧,我雖不愿意,可也不住總是打鬧,家宅不寧,我心想要不先回娘家休養幾日,許會回心轉意,誰知那日……竟想不開上吊死了。”
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似乎哽咽。
俞星臣道:“這可奇了,好好的為何要和離?”
蘇有旺深深低頭:“多半、是因為先前有些言差語錯,到底如何想的,連我也不明白。可此事順天府的老爺們也已經斷案了,我已經跟婆母解釋過很多次,婆母想必是因喪之痛,不能釋懷,所以才告到這里來,實在是我們夫妻自己的事,求大老爺明察。”
俞星臣冷笑道:“你所說言語前后矛盾,既然好,鬧起來總該有個緣故,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至于要到尋死的地步,必定是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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