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眼力見的廢,敢攔本公主的駕?”
淳安想罵的是奉天殿都造反了,他們這些守在奉天門的侍衛竟然一無所知。
依著脾氣,這會兒將真相告訴這名虎賁中郎將,一行人進去救駕便是,但燕翎告訴,霍貴妃要進奉天殿,一定要過奉天殿外的四道門,也就是說,今日值守的四支兵力,一定有人被策反,這個人是誰,現在還不好說。
這位虎賁中郎將倒是悉淳安公主的脾,瞧見這位姑明火執仗地邁進來,連忙讓開道,“殿下息怒,臣失言....”
淳安搭著燕翎的手臂,步子邁得又開又大,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裝出去奉天殿告狀的架勢,燕翎低著頭看著腳底生風的步伐,低聲提醒,“你有了孩子,悠著點...”
淳安腳步一凝,扭頭看向側的燕翎,只見燕翎背得很低,模樣要多乖順有多乖順,恍惚想起這輩子都沒這麼指使過燕翎,忽然有些想笑,松開他,提著擺上臺樨,
“怎麼,怕我出了事,無忌尋你麻煩?”
燕翎看了一眼姑囂張的背影,無奈跟上,“是怕晏兒問罪。”
淳安公主噗嗤一笑,心頭罩著的霾淡去一些,抬眸去,獵獵夜風中,一百零八階的白玉石臺一路綿延至奉天殿腳下,那高闊巍峨的殿宇如惶惶天宮鎮在最高。
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燕翎隨上了廣闊的丹樨,低聲告訴待會如何應付霍貴妃的人,淳安公主一字不落記在心里,“放心,胡攪蠻纏我最擅長...”待踏上奉天殿下第一階時,環顧一周,哪還有燕翎的影。
心募的一慌,恐懼涌上心頭,咬了咬牙,不不慢往上方去,待瞧見有人迎出來,頓時嚎啕大哭。
淳安的出現果然引起了殿外轟,燕翎趁這個機會,從丹樨下方的一道石門閃進去,他自小在皇宮長大,時與太子和三皇子等人在皇宮玩耍,哪個角落沒鉆過,那時三皇子嫉妒他被皇帝寵,聯合五皇子捉弄他,他子沉靜,不喜告狀,有一回折騰狠了,便尋地方躲起來,竟是到這丹樨下有一條道可通奉天殿后殿。
這座皇宮沐風櫛雨數百年,歷代傳下來,不知掩埋了多枯骨煙塵,發生在奉天殿的宮變怕也數不勝數,有道供皇帝逃生也不意外。
燕翎從袖下掏出火折子點燃,迅速攀至奉天殿后殿,他記得道上方是一間不起眼庫房,側耳片刻,不聞響,慢慢頂開石板,悄悄從里面爬出來,庫房漆黑無,隔著琉璃雕窗瞧見外頭人影穿梭,燕翎拉開一門,靜待時機,待一高個侍端著茶水經過,飛快出手將那人頸掐住。
茶杯撞在門框險些發出聲響,燕翎手肘一抬,茶杯傾倒在他手臂,滾燙的茶水潑下來,燕翎仿佛察覺不到半痛意,作一氣呵將人給拖進來。
這個時候還能在外頭穿梭的,必定不是自己人,燕翎沒給對方半反應的時間,直接掐斷嚨,將那裳換下來,燕翎行走邊關多年,十幾歲就曾易容去蒙兀托城打探敵,易容這樣的手藝于他而言是手到擒來。
頃,他容貌一變,整了整冠,趁人不注意,重新端著茶水,從庫房邁了出來。
燕翎三歲到七歲之間,一日咿嘩有大半時間待在奉天殿,時皇帝將他抱在懷里,一面批閱折子,一面讀給他聽,他自小非凡眼界便是這般養出來的,后來離開皇宮,皇帝也時常宣他殿,年紀小的時候,無論往哪兒竄,皇帝都是不管的,故而,他對奉天殿的悉程度不亞于任何人。
恰才在道里,他便預估了殿形,腦海已經把行給預演了一遍。
他先從庫房出來,殺了茶水間門口兩名侍衛,將被關在里面的十三名宮人給放出來,又朝諸人打了個手勢,宮留下,幾名有功夫的侍循著他出來,這些宮人一樣悉奉天殿的布局,其中一人領著燕翎從浴室破去寢殿,只見皇帝昏厥在塌上,數位太醫被綁在墻角,不省人事,門口只有兩名面生的侍衛把守。
寅時三刻的夜,描金銅爐里的龍涎香燒得正旺,侍衛站久了,神略有不濟,防備也稍有些松弛,等到二人察覺到危險,只見眼前劃過一道厲,燕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匕首過二人嚨,一左一右捂住他們的,脖子一掐,將人往一扔。
吩咐侍守好皇帝,他重新穿上外衫,折回庫房,端起那盤已微涼的茶水,面鎮定來到正殿后方的甬道,隔著一道珠簾,往前是正殿,往東是書房,門口均駐守了士兵。這支唯獨掌握在侍手里的兵力,號稱軍中的軍,卻在最要關頭,掉轉鋒刃指向它的主人。
正殿門口候著霍貴妃一位,關注殿靜,沒留心燕翎,只嘀咕一句,
“怎麼才來?”繼而從他手中接過漆盤,端著往里面去了。
燕翎順帶往正殿覷了一眼。
只見霍貴妃一白坐在主位,在下方,左邊是以程鑲為首的五名朝,其右則是被兩名侍衛架住的司禮監掌印吳奎。
霍貴妃懶懶著眉心,語氣也有些不耐煩,
“還有一刻鐘,若不服解藥,陛下便沒命了,旨意小岳已擬好,吳公公只要拿出國璽,蓋上朱印,閣接旨,三皇子便是大晉的太子,二位依舊是掌印與首輔,我霍慕蕓說話算數,不傷陛下命,也不會出爾反爾。”
只不過往后皇帝怕是要在掌心,由坐鎮奉天殿了。
“包括淳安...”霍貴妃朝坐在對面的火紅去,笑得如沐春風,“你依然是大晉最寵的公主,只要戚家俯首,一切照舊。”
淳安扔了一記眼刀子,嗤之以鼻道,“霍貴妃,朝中文武大臣可不是吃素的,我也告訴你,燕翎已經回京了,如今正侯在門口等旨,你覺得以他的脾,會任由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霍貴妃臉果然一,最忌憚的便是燕翎。
程鑲等人被折騰了一個晚上,本是疲力盡,聽得燕翎已回京,大家神紛紛一振,“霍氏為禍朝廷,還妄想繼承大統,簡直是癡人說夢,你有本事將老夫給殺了,否則老夫絕不低頭。”
霍貴妃耐心幾乎告罄,最后看向另一側的吳奎,語氣加厲,“吳公公,您老人家一向是聰明人,今夜大局已定,你難道眼睜睜看著陛下死嗎?”
吳奎緩緩牽扯著角,出一極冷的笑,“咱家還是那個意思,你殺了小岳,我給你蓋璽。”
霍貴妃被這話給氣笑。
不愧是司禮監掌印,智若淵海,這個時候了,還不忘離間與小岳公公。
也不是沒想過殺了吳奎和程鑲,只是這麼一來,這道詔書名不正言不順,況且翻遍整個書房,沒尋到印璽在何,沒有印璽,立太子詔書如同一紙空文。
吳奎和程鑲這樣的老臣,比想象中要難纏多了,此二人不懼生死,是靠著一張皮子扛到現在,否則,霍貴妃也不至于拖到寅時還未事。
吩咐邊的侍衛,“去書房瞧瞧,問小岳尋到玉璽了沒有?”
燕翎躬立在角落里,他站的位置正好與淳安公主相對,淳安公主好不容易發現了他,松了一口氣,得到燕翎暗示后,突然誒唷一聲,捂住肚子,
“我這肚子怎麼這麼疼,霍貴妃,你莫非是在我茶水里下了毒?我告訴你,我今日若死在這里,戚無忌絕不會放過你!”
霍貴妃當然不愿意得罪戚家,吩咐邊的道,“你去瞧瞧。”
將茶盞擱下,往淳安公主走去。
霍貴妃左側空在燕翎視線下,他瞅準機會,鼓袖口,兩枚銀針飛快在門口侍衛脖頸,旋即影如旋風似的朝殿閃去,借著淳安大呼小的空檔,他縱至霍貴妃后,一把擒住后頸,將其擰了起來,高大的影如山岳,巋然立在上首。
變故來的太快,侍衛始料不及,紛紛出刀劍指向燕翎,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吳奎等人辨認出是燕翎,激地熱淚盈眶,
“世子!”
霍貴妃乍然被掐住脖子,眼珠幾乎要出,脖頸更是又青又紅,整個人以極其狼狽又詭異的姿勢被燕翎控在手心。
燕翎捆住雙手,從后方著脖子,語氣狠厲道,“貴妃娘娘,擒賊先擒王,可是我們行軍之人的看家本事。”
場上局勢頓時一變,吳奎見狀拂袖,不顧脖子駕住的刀劍,冷聲呵斥滿殿侍衛,
“你們都瘋了,瞧見沒,燕世子來了,外頭還有大軍候著,想必很快進得這奉天殿來,你們若還識相,即刻放下屠刀,拿下霍貴妃黨羽,將功折罪,否則你們就是死路一條。”
殿中留守的侍衛與宮人,惶惶相,一時生出幾分踟躕,恰在這時,一宮人打外連滾帶爬撲在門口,朝霍貴妃喊道,
“娘娘,戚無忌拿著太后懿旨,宮勤王來了。”
原先還張的宮人,不再做任何猶豫,紛紛給程鑲等人解綁,又有人著那去給皇帝拿解藥。
只是岳臨背叛皇帝,除了死戰再無生路,他頃刻帶著人殺過來,燕翎一番調派,雙方對峙之勢,岳臨放下事的信號煙,外頭被策反的那支虎賁衛,誤以為大局已定,立即包圍了奉天殿,
燕翎畢竟是久戰悍將,雙手執刀擋在最前,刀鋒勢若雷霆橫過,帶出一大片耀眼的劍花,將叛軍去了門口。
須臾,廣闊的丹樨上傳來排山倒海的廝殺聲,燕翎與戚無忌外夾擊,四衛軍略有吃力,不知外面何人朝這頭高喊一聲,
“霍氏一黨聽好了,三皇子裴晨已被黃連教砍殺,爾等莫要負隅頑抗。”
這下好了,奉天殿外的叛軍倒了一大半,只剩小岳公公帶著十幾名心腹且殺且退。
殿的霍貴妃聞三皇子死訊,嚨一哽,眼珠脹得幾如撐的球,一大口水噴出,如同枯葉一般撲落在地,狹長的眼不甘地著殿外,里搐著,發出報復的笑,
“你們指那個四歲的稚兒,便是癡人說夢....”
燕翎聽得這話,心頓生幾分慌,然而就在這一刻,東南武英殿方向忽然竄起一串火苗,接著一聲巨響炸開。
寧晏猶豫了很久,從來是個淡漠的人,極有人能了的心坎,旁人生死也不關心,想當初看見燕翎背后傷痕遍布,私心希燕翎從此不上戰場,大晉不缺一個燕翎,沒有他,自然有旁人去護衛邊疆,可這兩年跟隨燕翎一路走來,丈夫殫竭慮,義無反顧的影嵌在眼底,看著他懷必死之心趕往烏斯藏,看著淳安與戚無忌悍然無畏駐守邊關,終究是被撼了。
以為他的妻子而驕傲。
此時此刻,看著那道開一的門,心里備掙扎。
也怕啊...眼淚止不住地落,腳步卻不控地往里走。
閉著眼,不停給自己鼓勁,手里抱著那架輕弩,一步三遲疑地邁進了武英殿后殿。
一大片腥味沖鼻而來,寧晏皺了皺眉,忍住心頭的惡心,悄悄沿著墻往前殿去,越過甬道到了武英殿,四都是橫七豎八的尸,水汩汩而冒,寧晏嚇到麻木了,反而漸漸鎮靜下來。
腳步太輕,輕到幾乎無聲無息,來到殿后那座碩大的石文碑,曾聽燕翎提過,那位仁的太子殿下最喜碑文,生前去武英殿翻閱各類書籍拓片。
繞過石碑,可怕的一幕展現在眼前。
太子妃躺在一片泊中,將四歲不到的小太孫護在后,小小的孩子睜大一雙漆黑的眼,純凈無垢地看著前方,在他面前,還有三名了傷的宮和侍,他們執刀朝太子妃和小太孫砍來。
夜風很涼,悉的墨香伴隨腥襲來,讓想起年某個傍晚。
寧宣和寧溪奪了一只金釵,氣不過撲過去搶,那金釵不小心破了寧宣的手背,寧宣大哭大鬧將告到老太太,老太太二話不說將捆起,扔到條案上打,至今記得那種絕,被兩名悍婦按住,彈不得的絕。
寧晏目一瞬間冷到了冰點,看著那三名宮人,如同看著當年那些悍婦,手拉弩機,三枚箭矢嘩嘩的幾聲,劃破一團腥氣正中對方的背心。
三道影迭倒下,太子妃繃的子一松,著眼淚下來,而那小太孫目凝著一不,仿佛要將眼前的寧晏銘記在心里。
太子妃摟著小太孫,艱難地扶著桌案起,踉踉蹌蹌朝寧晏走來,“晏兒,晏兒....”
寧晏木了一瞬,連忙迎過去,“殿下....”后怕的淚也跟著溢出眼眶。
三人相互攙扶沿著甬道出了大殿,就在這時,一不同尋常的刺鼻油味翻涌而來。
寧晏近來對氣味格外敏,幾乎很快辨出這是火油,雙目一駭,飛快扶著太子妃往外跑,“快走,這兒有危險....”
三人正行在角門,轟的一聲炸響從后的正殿傳來,子被震銥誮得撞在門框,頭頂的墻梁跟著一晃,眼見布滿藻井的巨木要跌下來,寧晏猛地用力將太子妃母子往外一推,“快走!”
太子妃母子被推得往外一撲,寧晏反而被一道火得退院。
角門的墻梁轟然而塌,攔住了的出路。
一片火跌起,隔絕了的視線,片刻后,外頭傳來太子妃嘶聲力竭的呼喊,“晏兒....晏兒!”著那張奪目的靨被火勢吞沒,太子妃徑直癱坐在地上,縱聲哭了出來,“不要....”
“嬸娘,嬸娘....”小太孫尤未褪去稚氣的嗓音,在煙霧里格外清晰,他蹦起來試圖去尋找寧晏的影。
寧晏也不知是過于疲憊,還是意識不到危險,昏懵地站在空的庭院中,腦海一片空白,一陣陣熱浪倒過來,窒息的煙火覆過面頰,腹中的惡心開始往外翻涌,寧晏捂著,猛地意識到了什麼,手指一,仿佛有一抹力量灌神識,求生的本能著站直子,惶惶四尋求出路,約瞧見東北角有一道井,拖著疲憊的步子,力挪過去。
驟然,一道急迫的嗓音劃破夜空,
“寧晏!”又重又厚,仿佛要穿煙火竄進來。
是燕翎!
眼神一下子亮起來,那沉寂在谷底的心瞬間變得鮮活,扭去,角門之外,黑漆漆的濃煙中,他高大的影被煙幕扭曲拉扯,幾乎辨認不出,看著他像只無頭蒼蠅在外頭尋找口,看著他跟頭野與烈火作斗爭,
淚水漫過眼眶,寧晏朝他大喊,“別過來,太危險了!”忘了逃生,只恨不得多看他幾眼,目追隨外頭的燕翎時左時右,試圖捕捉他的影子。
無盡的寒風從四面八方涌上來,火苗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給掀起,在面前織出一道火幕,形如天塹,徹底隔絕了二人的視線。
寧晏的心驟如斷線的風箏,整個人往地上跌去。
霎時,眼前的火幕被人撕開一道口子,那悉的黑影穿越火簾,仿佛從火中幻化出來。
寧晏震了一下,盈在眼底的水,驀地落下來。
曾經給自己的心,筑起一座固若金湯的城,而現在,那道城墻早已不知不覺轟塌干凈。
他就這麼朝撲過來,將橫抱起,躍上后罩房的屋頂,朝火之外掠去。
寧晏捧著他布滿臟污的臉,他眼眶紅彤彤的沒有往日半分鎮靜,也不知是否哭過,面頰殘著些淚漬,被火燒過,留下一層干涸的痕跡。
而此刻看著,他的眼淚再次下,手臂也抖得厲害,失魂無措,恍若換了一個人。
一
這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無堅不摧的男人落淚,寧晏竟是覺得有些好笑,
“你的樣子,好丑...”
嫌棄地說,
又破涕為笑,“可是我喜歡...”
吻著他皸裂的,嗓音脆,
“燕翎.....”
“我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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