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死寂之后,人群里又響起了更多的擁戴之聲。
這些人大多是真的尋常百姓,而極一部分是寒事先安排,比如最開始這樣喊的人就是寒安排的。
寒踮起腳來,湊到封岌耳邊低語了兩句。
封岌驚艷地看了一眼,沒想到與他所想居然不謀而合。
他轉過來抬了抬手,喧囂的百姓立刻安靜下來,抬頭仰著他。
“我半生疆場只為平戰斬宵小,從無謀逆奪權之心。縱今日得擁護,亦無造反之意。”
之前還在猶豫的百姓,聽他這樣說,又立刻你一言我一語,諸如——“擁戴您天經地義”,“皇帝昏庸,您取而代之是天經地義。”
封岌再一次抬了抬手,讓人群安靜下來,道:“諸位隨我進宮去向陛下冤,我相信圣上定是臣蠱。”
人群擁著跟隨在封岌后,朝皇宮走去。
三夫人早就被到了后面,離寒很遠。頗為慨地說:“我就是沒想到看守天牢的人也被小寫的冤書了……”
封三爺避開周圍的百姓,湊到三夫人耳邊低聲說:“看守天牢的人,本就是二哥的人。”
三夫人愣得睜大了眼睛。
寒不過是將百姓的群激昂點燃,今□□宮最重要的一環卻是封岌本就擁有的強大勢力。
對,是宮。
今日之事,寒本就懷著搶皇位的決心。
寒知道讓封岌回歸大皇子的份,對于宮更能名正言順。可是封岌說他故意他母親的心,不愿意世被揭出。那就換一種方式。
他說他永遠姓封,那就用封岌的份登基稱帝。功績赫赫萬民所向的赫延王,擔得起。
封岌率領黑的百姓趕到宮門前,宮門前的軍早已嚴陣以待,舉著弓箭。
封岌提聲讓軍頭領稟告,他要求見圣上。
封岌的話音剛落,一支利箭朝他來。封岌立刻側避開了這支箭,同時也阻止了這支箭誤傷后的百姓。
軍頭領高聲:“得圣上口語誅殺反賊封岌!跟隨百姓格殺勿論!”
一時間萬箭齊發。
可是長舟早有準備,縱使是這樣百姓擁的況,他手下的人也能及時舉起高盾,擋在前面,讓這些無眼之箭傷不到百姓。
一時間,百姓的緒再一次被點燃,再也不顧往日是如何敬重皇權。他們跟隨著封岌不再有懼,大罵帝王昏庸殘暴!
此刻,圣上正在殿召見自己的心腹大臣,焦頭爛額地商量著對策。
小太監小跑著進來稟告宮門前的況。圣上愣住,他一下子站起,質問:“是誰下令朝百姓箭的?”
是誰下令朝百姓箭?當然是寒。
百姓的憤怒還不夠,寒要添一把火,讓他們親眼目睹圣上的昏庸殘暴。當然,寒提前多次算過距離,在封岌走到那距離時輕輕拽了他一下。如此,長舟視線埋伏好的人可以出現——以封岌的份保護百姓無恙。
圣上僵站在那里,一涼意爬上他的脊背。此刻他還有什麼不明白?天牢和軍最重要的兩個地方,居然都是封岌的人……
他惶惶跌坐,在向殿的臣子。這一刻,他甚至不確定眼前這些心腹到底有沒有背叛他。
臣子們議論不休,或互相商討或向圣上提議,可是在這一刻圣上仿佛失聰。
圣上突然下令,將封岌的母親帶過來。
一個老臣立刻站起來,急說:“圣上,萬萬不可這個時候傷害封岌的母親啊!封岌后帶著百姓,若您這個時候再以其母為挾更是落下把柄啊!”
圣上瞳仁晃,神似混。
他不是想傷害封岌的母親,也不是想以要挾封岌。事到如今,他已知大勢已去,掙扎已是無用。
下方的朝臣還是爭執,可是他完全聽不進去。他站起,腳步倉皇地往萬壽宮去。
與外面的張不同,萬壽宮還是陷在檀香的寧和中。
圣上以太后之命將封岌的母親召進宮中許久,今日卻是頭一次面對面相見。他有著帝王的驕傲,在太后沒有勸服之前,他還不想出現在謝曼安面前。
可是此刻他方寸大,沒了別路。
“曼安!”
謝曼安捻著佛珠的作一頓,眉頭繼而攏皺。太久沒有人這個名字,也確實很不喜這個名字。
圣上闖進來,握住發妻的肩膀,扳過的雙肩讓面對著自己。他急聲:“我們的兒子要殺我!”
謝曼安平靜地看著他。
圣上握著雙肩的手在發抖:“我錯了,我不該將他關進牢里。我只是想讓他服個。斷了骨頭連著筋,他是我親兒子啊,我怎麼忍心殺他?曼安,他最孝順了!對……他像我,像我一樣最孝敬母親!你去跟他說好不好?”
“這些年他幫我打江山,助我坐穩皇位,也是在意我們的父子的!他只是一時糊涂,不不,是我一時糊涂傷了他的心!”
“都是誤會一場,都是小誤會!”圣上越說越急,“我立刻昭告天下他是我的皇兒,是我的嫡長子!也將原本該屬于你的皇位之位留給你!好不好?我、我……我立他為太子!”
“我們可以一家人團聚!”
謝曼安平靜地看著面前畏懼驚慌的九五之尊,平靜地開口:“父子?一家人團聚?”
“對對……”
謝曼安慢慢笑了,沒有想到隔了半輩子再見他,自己竟會這樣平靜。
“你將我推下馬車的時候,就算不顧慮我,可顧念過父子份?”
“他在我肚子里已經八個多月了,會翻會踢你。”
圣上臉煞白。
“你知道下不停流在雪地里走兩個時辰,幾度昏死再爬起來跌跌撞撞前行是什麼滋味嗎?”
“你知道讓一個陌生男子給自己接生的難堪嗎?”
“你又知不知道,因為早產,沒有水。荒郊野嶺,他好不容易出生又差一點死。”
謝曼安好像回到了大雪紛飛的那一日。
三十二年過去,如今跟這個罪魁禍首訴說這一生最苦難的一日,居然可以這樣平靜。
謝曼安發現自己的恨好像早就散了,早就被封旭平。如今再回憶那一日,怨恨與痛苦并不多,反而只剩下對封旭的懷念。
那一日,也是與封旭相遇的日子。
圣上洗不聲:“我知道你了很多委屈,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是我也有苦……”
圣上的哭訴戛然而止,他到森然的殺意。他轉過頭去,看見封岌立在門外。
一瞬間,他心口一沉,只覺得完了。
封岌著自己的母親,臉鐵青。
一瞬間,舊時記憶浮現眼前。
父親對他笑笑,用隨意的口吻:“你生父只是和你母親沒緣分。別心中生怨。”
后來又年長兩歲,他又問了母親。母親也對他笑,聲說:“格不合沒有緣分,一別兩寬各自嫁娶。”
他們不愿意他活在怨恨里,用善意的謊言欺瞞他。
封岌立刻拔取肖子林腰間的佩劍,劍聲破空,銀一閃,直刺圣上而去。
“嘉屹!”謝曼安立刻站起,擋在帝王前,朝封岌搖頭。
不是要給圣上求,而是不希自己的兒子沾上弒父這樣有違綱倫的罪孽。
突然又是一道銀閃過,是寒拔取了長舟手里的佩劍。用力劃過,鋒利的堅韌劃過圣上的咽,鮮噴涌而出,濺在的臉上。
封岌也好,封岌的母親也好,又或者跟在門口的封岌的心腹,皆是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寒心口怦怦跳著,握劍的手慢慢垂下來,指尖忍不住地。后知后覺,自己殺了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
對帝王的敬重理應埋在子民心中,可是剛剛站在門外聽了封岌母親的話,只覺得十分憤怒!
封岌顧著綱倫不能手刃,那麼來殺!
好半晌,寒長長舒了口氣,說:“圣上愧對百姓,留下傳位詔書之后,自、自刎辭世……”
向封岌,過來的目似乎在問他這樣的理對不對。
封岌突然笑了。
他將手中握著的長劍扔給肖子林,到寒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給去臉上的跡。
“對。”封岌說,“你想怎麼理都可以。”
不完善之,他來兜尾。
圣上躺在地上的泊中,人已經沒了氣息,眼睛卻睜得很大。他向來不是個明君,能夠坐穩皇位何嘗不是封岌這些年在外的捷報連連,以及封岌并不生事的輔佐。
不管圣上是不是封岌的親生父親,若他沒有幾次三番想除掉封岌,封岌并未想過登玉階著龍袍。
可事實上,人站在高,連放棄的權利也沒有。
大荊就這樣換了姓。
封岌終于未失承諾——他只有一個父親,他永遠姓封。
將皇家嫡長子的份棄之如履,仍能登玉闕。
·
十余日后,是近日來見的好天氣。明明還在春寒料峭的時候,這一日卻暖如夏日。
這一日,是封岌正式登基之日,也是立后之日。
按理說,這帝王登基與立后應該分開來辦,可封岌執意將這兩件大事放在一日。
金殿之上,朝臣不解詢問。
封岌笑笑,說:“這帝位,有一半。”
荒誕驚悚的話,令朝臣震驚。可短暫的死寂之后,竟是無人反駁。有那腐朽的老臣巍巍地朝前邁出一步,剛要勸諫圣言當謹慎。封岌先開口:“為國勞半生,也該歸鄉頤養天年了。”
封岌站起,穿過跪地的朝臣,走出金殿。
·
寒曾經想過自己這一輩子可能不會再嫁人,不能再穿鮮紅的嫁。可是沒有想到會親,雖然穿的不是正紅嫁。
桌子上擺著玄底繡金的袍,其上繡著翔空的。
絞過面,翠微小心翼翼地捧起袍來幫寒穿戴。
英和兜蘭在另一邊走路帶風,一會兒找首飾一會兒端水拿胭脂。
翠微喊們:“來幫忙!”
這袍好重,可得兩個人幫寒穿上才行。
“我來。”三夫人站起,面上掛著笑。
幫寒將繁復冗雜的袍穿上,三夫人頗為慨地說:“這樣好的!”
寒沒聽懂,含笑向,問:“什麼好的?”
三夫人笑著用手指頭了的鬢角,說:“這樣以后見了你不用稱呼二嫂了!”
學著臣婦的禮想要向寒行禮。寒笑著趕忙扶了一把。三夫人本就是玩笑,順勢站起來,說:“快快,把冠給我家小戴上!”
二嫂也好,皇后也好,都是家小!
幾個人圍過來給寒戴上冠,又戴了些別的首飾。宮婢通稟了一聲,寒正卿牽著寒笙從外面進來。
三夫人笑著打趣:“姐夫現在國丈了!”
寒正卿向來清俊的面容今日眉開眼笑,他朝三夫人回了一禮:“彼此彼此,你也是皇親國戚!”
“笙笙。”寒朝寒笙手。
“黃的……”寒笙皺著眉,突然說。
寒問:“什麼黃?”
“黃……還有黑……”寒笙慢慢抬起小手,指向寒上的袍。
寒一愣,立刻紅著眼睛將妹妹抱在懷里。
三夫人在一旁趕忙說:“不許哭啊!可千萬別弄花了妝容!”
寒笑著點頭,將眼淚忍下去。
一個宮婢提小跑著進來,一邊跑一邊說:“前面來人了!”
寒正卿點點頭,道:“快到吉時了。”
立后的儀式與民間的婚儀不同,封岌并不會親自來接寒。寒端莊坐在輿,在百的簇擁下朝前面去。
雪的玉階在暖下照出耀耀的。
封岌一帝王玄服,立在高等著。
寒將涂著丹蔻的手遞給宮婢,走下輿,一步步登上白玉階。長長的擺在后如畫徐徐展開。
寒有著清冷出塵的如仙氣質,如今穿上袍不僅沒有讓人覺得違和,反而是另一種令人仰的高不可攀。
寒脊背永遠直,今日更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尺量的步子端莊高貴,一步步朝著玉階之上的封岌走去,直到走到他面前。
玄龍在,封岌更為威嚴。可是他在向寒時,眸底生春。他朝寒出手,直到寒將手遞給他,握住了的手,封岌那顆心才真正踏實。
兩個人相識一笑。
寒走到封岌邊,轉過來,與他一起著下方的文武百。
下面的朝臣遠遠看見他們的帝后低語談,不知在議論怎樣的大事。他們抱袍跪地,俯行禮。
封岌說:“回京時路上不方便,接著我天牢與你暫分,再后來忙于收拾黨羽殘局。”
寒偏過臉來向他,綴著首的步搖輕輕晃。
“所以今晚得補回來。”
“至七次。”封岌道。
他語氣認真,不失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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