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夾走后，陸朝將一個捶棒收進屋中，才理了理袍角去前殿找高貴公公。

高貴公公正在天祿閣偏殿歇腳，陸朝進殿，拜道，“師傅！”

高貴注意到他手里的東西，“你手里是個什麼玩意？”

陸朝擼起袖子，半蹲下，輕輕地敲打高貴的小，“怎麼樣師傅，這用著不錯罷？”

高貴了一下，似乎是比玉捶舒坦些，“嗯……尚可。”

陸朝笑道：“這是秀怡殿顧人給的，連奴才都給了一個。

說是惦記師傅久站，腳可以松快松快。”

高貴挑眉道：“秀怡殿顧人就給了這個？”

就這個棒槌？

陸朝趕忙掏出荷包里的金葉子，“還有這個。”

高貴心道，顧人長得是不錯，可是留不住人啊。

陸朝看他神，就知道師傅不看好秀怡殿顧人，于是當下也不敢多話。

高貴又問：“宮正司的差事是不是有一件辦到秀怡殿了？”

陸朝不敢瞞他，一五一十道：“聽說秀怡殿王貴人的二等宮婢槐花落井死了，王貴人將此事報到宮正司查辦。”

高貴“嗯”了一聲。

看來，這個顧人是著急找靠山吶。

“行了，你去吧。”

陸朝躬一福，就從天祿閣偏殿退了出來。

出門就上端著托盤來的武公公，陸朝彎腰拜了拜，武公公笑著寒暄道：“來見你師傅啊。”

陸朝笑了笑，“是啊，說了幾句話就不打擾武公公正事了。”

武公公頷首，舉著托盤，走到了天祿閣前。

高貴公公先出來看了看托盤，將秀怡殿顧人的牌子挪到了第三行首位。

“進去吧。”

蕭衍著托盤里的玉盤，心中想的仍舊是近來員拔擢之事，他本想隨便點個新進的人，卻看見秀怡殿顧人的牌子竟然排在首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高貴。

高貴心領神會，斟酌道：“陛下上次夜中忽然去了王貴人，是不是要彌補一下顧人？”

顧人，蕭衍一想到，率先想起來的竟然是瞬也不瞬看著他的雙眼。

高貴把放在首位，難道是又給高貴打點了金花生？

上次是第二位，這一次應該是打賞了更貴重的東西……

一個州知州的兒，出手如此闊綽？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玉牌，將背面翻了過來。

高貴一驚，其實沒真指陛下會翻了顧人的牌子。

按陛下往日的習慣，雨均沾，新進的人還有七個都沒見過呢！

顧儀再次見到尚儀局的嬤嬤，雖有準備，心中仍不免驚訝。

也是真的沒料到皇帝還會再翻的牌子。

高貴公公，果然手眼通天！

桃夾歡欣鼓舞，圍著轉，“人，快看，今日新來的香膏，與上日的不同，這個更顯白！這黛的褙子極！”

顧儀任由尚儀局的伺候梳洗，心里卻在排演，一會兒見到蕭衍，應該說什麼，做什麼，不過既然他又翻了自己的牌子，那在旁人看來，就是有寵之人，捧高踩低應該就踩不到頭上來吧。

酉時剛過，傳膳太監就來了秀怡殿西偏殿說陛下要來此用膳。

一時之間，殿中更是兵荒馬，好在膳食單子是早已定下的，那傳膳太監還是象征地問顧儀道：“人，可有何菜肴想要添上？”

顧儀看了一眼那單子，已有足足二十四道，搖頭道：“不必了。”

半個時辰過后，伴隨高揚的唱聲：“皇上駕到。”

蕭衍邁進了西偏殿，他今日也穿了一黛長袍，上紋五爪金龍，腰纏玉帶。

顧儀埋頭，看了看上的褙子。

有點尷尬，撞了。

顧儀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蕭衍：“平罷。”

宮人魚貫而，擺好了案幾和菜肴。

顧儀見蕭衍袍坐下，按照宮規，作為人，品級不夠。

只能側立一旁做一個假笑孩。

蕭衍舉箸，看木訥地杵在一旁，圓眼睛眨了眨，角還帶著假笑。

這個顧人不會爭寵也就罷了，連服侍也不會，“你……坐下。”

顧儀聞言，驚訝地看了蕭衍一眼，立刻蹲福道：“謝陛下恩典。”

蕭衍果然就見坐下了，提起竹箸，與他的視線相，就往他碗里夾了一塊脆皮鴨，“陛下，嘗嘗這個，夏天吃著清爽。”

說完，也給自己夾了一塊。

蕭衍徹底沒脾氣了，這個顧人給高貴屢次送金銀爭寵，到頭來就這樣……質樸……

扶不上墻。

他暗笑兩聲，也不管了。

顧儀吃了幾筷子，抬眼就見蕭衍舉箸端盞，一容一止，皆是矜貴。

不敢吃太多，但在蕭衍停筷前，也不敢停筷，于是就夾自己面前的一小盤綠油油的青菜吃。

等到寂靜的用膳過去，宮人撤下杯盞，接連退出殿外。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來，顧儀這次主而乖覺伺候他更，先摘下玉帶，又去摘他頭上的烏紗翼蟬帽，不忘奉承，說：“皇上臉小，戴這翼蟬帽好看，不然臉嘟嘟的就不好看！”

蕭衍：……

宮人早在臺前備下了齒梳，顧儀著齒梳，“陛下的發髻散了，臣妾幫陛下束發。”

蕭衍怔愣片刻，“不必，拆了發髻，綁上綢帶即可。”

顧儀依言行事，一面梳，一面默默嘆，蕭衍的頭發真好啊，黑亮，并且，像狗狗一樣。

蕭衍閉目養神，察覺到后的作輕。

平日里近伺候的多是宦，說起來后宮找還沒有嬪妃為他梳發。

記憶中，仿佛只有時才有子為他梳過發。

一念至此，蕭衍蹙眉冷聲道：“停下。”

顧儀不明所以，“是弄疼陛下了麼？”

不過也綁好了就是了。

蕭衍沒有回話，自顧自地翻起了案頭的幾卷奏疏。

顧儀懂了，這是示意可以退下了。

轉到屏風后面，將書案留給了蕭衍，自己在屏風后面的矮塌下棋。

無聊時候畫的大富豪棋。

一人分飾兩角，也可以玩。

桃夾給找的骰子是玉骰子，扔起來咕嚕嚕轉，手很好。

蕭衍讀著奏疏，耳邊不時聽到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

他深吸一口氣，了眉心。

起去看，這個顧人究竟是在故弄什麼玄虛！

他轉過屏風，就看顧儀趴在榻上，一手托腮，正在對著一張鬼畫淘符般的宣紙扔骰子。

一對碧玉的骰子落到瓷盤上發出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

“你在作甚？”

顧儀扭頭看見蕭衍站在屏風旁，眉目微瞇，立刻坐了起來，出個討好的笑容，“此乃大富豪，陛下要玩嗎？”

大富豪？

蕭衍走近一步，看宣紙上放著兩枚花鈿，一枚銀鈿，一枚金鈿。

宣紙上畫著環形的通道，每隔幾格，似乎畫著不同的亭臺樓閣。

的手旁還疊著一撻裁下來的方框宣紙，上書五十，一百等等。

“這大富豪怎麼玩？”

顧儀看他別別扭扭，眼神分明想玩，卻又要不茍言笑地維持高冷，心解釋道：“就是陛下執一鈿，臣妾執一鈿，依骰子走步數，路過場所，皆可購買，若是之后臣妾走到陛下買過的場所便要繳租，誰先輸銀錢，誰就算輸了。”

買賣租賃的棋戲，蕭衍坐到了榻上，“那朕就陪你玩一把。”

顧儀高興道：“好，那陛下執金，臣妾執銀，各有五百兩起步。”

蕭衍先扔骰子，走到一格，上面似乎畫了一個橘子？

顧儀解釋說：“這是酒館，陛下可以買下！”

蕭衍皺眉，“酒館為何要畫一個橘子？”

顧儀：“臣妾畫的是杯子……”

蕭衍：……

又走了幾步，蕭衍走到一畫有幾豎條的地方，“這又是什麼？”

顧儀猶猶豫豫：“陛下，這是大牢，所以陛下這局空，不能執骰子，臣妾執兩。”

果然，蕭衍抬眼涼颼颼地看了一眼：“大膽！天子何可獄！”

顧儀咽了一口水，“陛下，游戲是游戲，陛下是不是想耍賴？”

蕭衍冷哼一聲，“你繼續走便是！”

兩人一盤棋一直下到亥時。

顧儀贏了。

既膽怯又驕傲，但畢竟是屠新手，膽怯還是多于驕傲。

果然，就見蕭衍卷起了的大富豪宣紙，似乎是要沒收。

顧儀：“陛下……”你這樣是不是有點輸不起，但我其實也可以再畫。

蕭衍冷聲道：“你的畫技著實堪憂，朕命人重新制作此大富豪。”

顧儀立刻狗道：“陛下英明！”

蕭衍著的眼睛，“這大富豪是從何而來？”

顧儀瞎掰：“鄉野趣聞。”

蕭衍輕笑，目流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商賈何可稱大富豪，這鄉野趣聞著實有趣！”

顧儀聽得頭皮發麻，可不想卷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對立辯論，只好“哈哈”一笑道：“陛下圣明！因此，此乃無稽之談，故此只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游戲罷了！”

蕭衍面稍霽，神思卻不飄向今日奏疏上的“計畝征銀，折辦于”，田賦征收，以銀為稅。

顧儀見他出神，獨自起去把寢殿的燭火點燃。

窗外的月召進殿，照得木榻之上白晃晃一片。

不知道今夜王貴人還會不會遣人來。

剛把燭火撥亮，蕭衍就進了寢殿。

兩兩對，換了地點，氣氛霎時旖旎了起來。

顧儀有些張，深吸了口氣，但也明白既然已經是皇帝的人，那麼遲早都要有這麼一天。

蕭衍的面目在燭火掩映下，更見清朗，他暗褐的瞳仁彩熠熠。

沒有半句廢話，蕭衍抱著就上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