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弦月高懸。
顧儀由四個宮人提燈相引,來到了軒宇閣后的臺之上。
臺上已擺上紫檀木長條案幾,幾上擺著一壺桃花釀,若干菜肴。
臺去甚是寬敞,憑欄俯觀閣后亭臺樓宇,仰觀星辰日月。
十數盞白紙天燈,依次擺在憑欄下。
燭臺下系著紅綢,上一方青瓦。
高貴公公笑道:“貴人今日生辰,這是陛下吩咐給貴人備上的天燈,待會兒筆墨送來,貴人可以在天燈上提筆許愿,放上天去,老天爺聽到了,自會幫貴人心想事。”
顧儀左右一,“陛下呢?
陛下現在何?”
高貴公公心中苦,面上卻笑說:“陛下今日政務繁忙,貴人還是莫要等了,先用晚膳吧。”
顧儀頷首,“現在也才戌時過半,我等等罷,若是陛下實在太忙,也無妨。”
高貴公公應聲,轉去讓宮人上膳。
顧儀中午吃了半米長的長壽面,下午又提前吃了點心,到現在也不太。
桃夾給倒了一杯桃花釀,“貴人喝一杯暖暖。”
顧儀喝了一杯酒,抬頭天。
黑緞似的天幕鑲嵌萬千繁星,閃閃爍爍。
臺確是一個適宜觀星賞月的好地方。
菜肴共十六道,葷素皆有。
顧儀舉箸吃過幾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可一直等到顧儀喝過一壺酒,仰頭看星星看到脖酸,宮人陸續撤下杯盞,蕭衍還是沒來。
疏星伴月,四下寂寥。
宮人小心翼翼地端著托盤走到近,“貴人,筆墨來了。”
桃夾笑道:“貴人去憑欄天燈下許愿吧。”
顧儀著狼毫,蘸了墨,起走到憑欄下,左挑右撿,選了中間的一盞天燈。
蹲下,落筆先寫:快樂。
又翻過天燈的另一面,繼續寫道:富婆。
寫罷,手挪開青瓦,那天燈就飄飄搖搖地升了起來,逐漸升空,慢慢飛遠。
待到天燈飛到再看不見,顧儀拍手道:“走罷,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尋雪殿。”
皇帝當真沒來!
桃夾面微僵,繼而出個笑容,哄說:“貴人早些休息,明日早晨又可以去那溫泉池子泡澡了!”
顧儀點頭,“嗯”了一聲,走下臺,后垂墜的胭脂的擺,緩緩掃過數級石階。
一面走,一面取下發髻上的白玉鴛鴦海棠釵,遞到桃夾手里,“收起來罷。”
桃夾不敢多言,只把玉釵細細裹進帕,放腰包。
顧儀走了幾步路,腦袋被涼風一吹,酒氣好像散了些。
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日,有什麼可失的!
再說,蕭衍是皇帝,皇帝很忙不是很正常嗎!
況且,又不是主!
難道是和蕭狗子待在一起久了,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
早晚有一天,要開開心心地出宮去做快快樂樂的富婆!
顧儀猶自深刻地自省,腳步不知不覺就按照平日的習慣,走到了溫泉池子邊上。
定睛一看,池中竟然坐著一人。
蕭衍頭豎玄冠,一襲黑,靠在池邊卻閉著眼睛。
顧儀不瞪大了雙眼。
后的桃夾驚道:“是陛下!”
顧儀立刻轉頭吩咐道:“快,去尋高公公來!”
桃夾猶豫片刻,微咬,目盯著蕭衍,人卻沒有。
顧儀急道:“快去啊!”
桃夾適才像回過神來,小跑而去。
顧儀走到池邊,出聲喚道:“陛下!”
蕭衍睜開眼睛,抬頭了一眼,眼中波瀲滟。
顧儀蹲下,細看他,“陛下醉了?”
他的服早就了,顧儀看到了他肩膀上干涸的跡,驚道:“陛下傷了?”
蕭衍微微歪頭看,微笑道:“不是我的。”
顧儀肩膀一松,略略放下心來,只是今夜的蕭衍實在有些古怪。
“陛下起來罷,夜里風涼,不要再泡了。”
蕭衍認出了,“顧儀。”
忽而轉,正對,從水中出一只手來捉住了顧儀的右腳踝。
顧儀一頓,警覺道:“陛下,這是在做什麼?”
話音剛落,一大力把拉了溫泉池子中。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顧儀心打扮的沉沉疊疊的服都泡了水,頗為滯重地粘在上,如有百斤在肩頭。
氣道:“陛下,不要鬧了!”
蕭衍笑了一聲,進顧儀微惱的眼中。
可顧儀覺得他的眼睛卻沒有在笑。
他的眉睫眨了眨,眼中似有水一閃而過。
蕭狗子……
哭了……嗎……
顧儀被這認知震撼了……
張了張,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陛下……”
腦中飛速地掠過書中劇。
九月,烏山別宮,九月!
原來……
原來就是今日嗎……
竟然和書中的炮灰生辰同一天!
塔珠的忌日……
蕭衍的生母,塔珠。
“蕭衍……”
顧儀中收,眼眶微熱,不由得手輕輕他的額頭,手指順勢劃過他鬢邊的淺疤。
“蕭衍……”不難過了……
蕭衍手捂住的,“你太吵了。”
顧儀看他長眉輕斂,一雙桃花眼灼灼,瀲滟。
分明就是哭過的!
還要裝酷蓋!
顧儀撥下覆住的手掌,“陛下……”
正說話,蕭衍忽然傾而至,吻住了的,堵住了的。
顧儀一怔,只覺上輕如鴻,溫的,瑟瑟的,心中不覺一痛,只得閉上了眼睛。
高公公帶著一長串宮人,匆忙趕來。
見到此此景,立時停在數步開外,回低聲叱道:“都低下頭去。”
宮人連忙埋頭不敢瞟。
高貴公公眼風一瞄,見兩個人影分開,暗暗舒了一口氣,才往前疾行數步,假咳一聲道:“陛下,老奴帶了斗篷來,更深重,陛下和貴人還是早些回殿。”
蕭衍看見高貴手中的斗篷,看了看顧儀。
高貴公公立刻道:“貴人先上來罷。”
顧儀拖著沉重的服被蕭衍托舉了一把,才爬上了岸,接過高貴遞來的厚斗篷。
蕭衍利落地上岸,也接過另一個宮人遞來的斗篷。
兩人宛如落湯一般回到軒宇閣。
顧儀下服,又在浴桶里泡了一個熱水浴,才換上了新。
回到閣中大殿之時,蕭衍也已經妝容齊整,龍紋常服在,立于玉階前,眼中恢復了平日的疏離清明。
顧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段劇在書里一筆帶過,說得是蕭衍母親忌日,他上烏山,斬殺太子衡別宮舊人。
顧儀想了片刻,覺得作為顧貴人,不該知道此中緣由,正準備來一段‘陛下喝茶麼’的寒暄,卻聽蕭衍道:“隨朕去臺上看看。”
自然跟上。
蕭衍看了一眼憑欄下留著的數盞天燈,問:“你已經許過愿了?”
顧儀點頭,“嗯”了一聲。
蕭衍看案幾上還擺著狼毫和墨硯,于是提筆輕點筆墨,走到憑欄下挑了一只天燈。
他提筆,怔愣片刻,卻最終什麼都沒有寫,將空白的一只天燈升上了空。
仰夜空,眸中點,若缺若現。
顧儀看他清清冷冷的側,心中微:“陛下……”可安的話,想了半天都說不出口。
蕭衍沒有告訴,今日是塔珠的忌日。
自然不能提及。
顧儀在原地呆立,只能了一會兒蕭衍,再了一會兒天。
黑夜空寂,微風輕拂,星空如寶石點綴錦緞。
仰星空,終于下定決心,開口徐徐問:“陛下,你看那天燈,飛夜空,像不像一顆星星?”
蕭衍側目看,卻不答。
顧儀微笑道:“臣妾時聽說過一個故事,說心中若是真摯思念的人,會化作天邊的一顆星星,即便日夜回,不能常伴側,可是每每仰星空之時,心中思念的人也在遙遙相,盼你一生……平安喜樂。”
蕭衍垂眉道:“顧儀……”
顧儀“嗯”了一聲,靜待下文,卻聽蕭衍道,“子不語怪力神……”
顧儀:……
蕭衍見呆住,輕笑一聲,俯又取了一盞天燈。
顧儀探去看,見他一筆一劃寫下:
賀顧儀生辰。
翻過一面,又寫:長命百歲。
四個大字。
顧儀笑道:“謝陛下隆恩。”
蕭衍淡笑,挪開了著綢帶的青瓦。
寫著長命百歲的天燈徐徐升空,燭火在空中半明半滅,越升越高,化作一顆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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