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忙說：“別去拿了。即便你大伯會數落你，這事也得你親自去。”

“為什麼啊？娘。”二娃道，“您在家也沒事啊。”

宋招娣：“因為你以后跟你大伯打道的次數多著呢。這次過去起碼得在他家住一周，跟著他去廠里學習。我跟你過去，他擱家里不數落你，到廠里照樣數落你。”

二娃頭疼，不扶額：“您說得也對。那，那只能我自己去了。”

“過兩天振剛該回來了，他跟你一塊去也行。”宋招娣道，“你大伯認不清振剛，你跟他說，振剛是你們廠的廠長蔡坤，當著他的面，你大伯會給你留點面子。”

二娃：“那我振剛跟我一塊。”

“你寫的計劃書帶上。”宋招娣道，“哪點沒考慮到，也好及時補上。對了，你大伯如果問工資的事，你就說跟他們廠里一樣。”

二娃苦著臉：“我也不敢多說。否則，又該說我工廠還沒辦起來，就開始充大頭。”

“你心里有底就行。”宋招娣笑道，“過了年你大伯才算五十歲的人，我覺他們廠最多五年，不倒閉也會跟別的廠合并。今天說落你，五年會佩服你，敢為天下先。”

二娃不好意思了：“娘，沒這麼夸張。”

“帝都大學畢業后不去政府機關上班，回鄉做生意，甭說大革命后，建國后你也是第一人。”宋招娣道，“服裝展你想好怎麼辦了沒？”

二娃：“廉慧說年前會把那些人的資料給我，十個的，五個男的。四月二十八號，周日上午舉行，到時候我提前去幾天，跟廉慧一塊邀請朋友過去當觀眾。”

“服定價的時候，你不但要把工人工資、布料、來回運費，請客吃飯、還要把你的設計費全考慮進去。”宋招娣道，“如果你覺得你的服和帝都最高檔的裝差不多，就按照那個價格賣。服裝展當天賣不出去，廉慧那邊的書出來了，也能賣得出去。”

二娃：“我不擔心。帝都賣不出去，大不了運到羊城。早幾年，十塊、十五塊一件都有人買，現在那邊的人得搶著買。”

宋招娣頗為意外：“那你去樓上歇歇，明兒去廠里看看吧。”

“不累。”二娃笑著說，“我現在一想到我的服要出來了，就特興。”

宋招娣見他這樣，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第一次舉辦個人時裝展的時候，笑笑，“蔡坤那邊你親自去請。剛開始工資別定太高。假如賺到錢，你就跟蔡坤說，后年，他平時拿基本工資，年底可以得一筆分紅。”

“分紅按多給合適？”二娃問。

宋招娣：“剛開始百分之一，往后慢慢加。妮過來，你跟說，五年后也能拿到分紅。到那時候廠里的效益好，就給百分之零點五。他倆如果不信，你給他們倆寫份合同。”

“我知道了。”二娃道，“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可是又覺得太早了。像我們學校都有保衛科，我要不要找幾個人看廠？”

宋招娣道：“當然要。這兩年嚴打，小小了，也不是沒有。更何況你做的是服裝生意，沒人看著，誰扔個煙頭進去，把布點著了，可就全完了。”

“嗯，您說的對，我想想去哪兒找人。”二娃道。

鐘建國進來：“找什麼人？”

“你怎麼回來了？”宋招娣口而出。

鐘建國：“我回來吃飯啊。”

“十二點了嗎？”宋招娣扭頭一看，還差五分鐘，“我的天，怎麼這麼快。二娃，你跟你爸解釋，我去做飯。”

鐘建國：“隨便做點。”

“炒青菜最快，行嗎？”宋招娣問。

鐘建國噎了一下，擺擺手：“別氣我了，冰箱里有什麼做什麼。”

宋招娣瞥他一眼，打開冰箱拿塊牛，做土豆燉牛，炒個生菜，蒸一鍋米飯，十二點四十，他們才吃飯。

當初宋招娣帶振興去柳家跟柳靜靜的父母商量結婚日期時，柳家父母諒他們都是老師，不好同時請假，就跟振興說，年底再去他們那邊辦。

這邊剛考好試，他倆連夜把試卷改好，第二天就去柳家了。以致于如今只有三個人吃飯。

鐘建國端起米飯，看到坐在宋招娣邊的二娃：“你什麼時候去濱海？”

“振剛回來就走。”二娃道。

鐘建國微微頷首：“是應該把他帶走。”

二娃沒聽明白，面前出一只手夾菜，二娃忽然心中一，不敢置信：“爸，你兒子，親兒子剛回來，你就嫌我礙眼。你真是我親爸。”

“不是親爸也不敢這麼嫌棄你。”宋招娣給他夾一塊牛，“吃點好的，以后忙起來，估計都顧不上吃飯。”

二娃：“不會的。我振剛過去幫我做飯。”

“那你們晚上得做三個人的飯。”宋招娣道，“更生一準跑過去蹭飯。”

鐘建國：“不給他吃！”

“他又惹您生氣了？”二娃問。

宋招娣：“他每次回來，不是把我剛包的餃子拿走，就是把我包的包子拿走。張閉吃不慣那邊的飯。”

“吃不慣他不自己做？”二娃好奇。

宋招娣：“他說他一個人，稍稍做一點都夠吃一天的，懶得開火。”

“我不信。”二娃道，“說他懶得洗服我信，懶得做飯，我一點也不信。”

宋招娣笑道：“去菜市場買菜的人，除了人就是中年男人和老頭，像他那麼大的小伙子，估計也就他一個，嫌人家盯著他看。早幾天回來一趟，被我給炸出來了，有幾個熱心腸的還要給他介紹對象。”

“他也有今天啊。”二娃樂了，“改天去我那兒蹭飯，我就他去買菜。”

宋招娣提醒他：“小心他收拾你。”

“他不敢，他們縣里還指著我納稅呢。”二娃道，“惹了，我把廠子搬到隔壁縣。”

鐘建國：“爸爸支持你。”

“你別跟著瞎摻和了。”宋招娣道，“吃菜，二娃，菜快涼了。”

三天后，振剛回來了。雖然二娃手里的錢不多了，可對他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哥倆去申城坐飛機到濱海機場。

十多年前濱海就有機場了，但機票貴，早幾天宋來寶和鐘大嫂過來，就沒舍得坐飛機。宋招娣從這邊回去，也沒坐過飛機，蓋因家人多，一來一回也是一大筆錢。

二娃怕鐘衛國數落他，到了濱海也沒敢說他是坐飛機來的。即便這樣，還是被鐘衛國指著鼻子數落一個多鐘頭。

乍一聽鐘衛國要帶他和振剛去廠里看看，二娃都想蹦起來高呼萬歲，可算放過他了。

甬城是經濟特區，二娃拿著企業證書等一應證明，在鐘衛國的帶領下，很快就把他要的機買到手。

鐘衛國回來的時候便問二娃怎麼不多買幾臺。

二娃也沒瞞他，就說沒錢了。鐘衛國沉思片刻，就跟二娃說，他這些年存點錢。二娃忙說，不用了，等服賣出去，他就有錢了。

鐘衛國當時想說，大家都買國營廠的服，沒人買他的。話到邊，覺得機都買來了，再說這些不合適，猶豫好一會兒，干脆什麼也沒說。

二娃怕機顛壞了，便走海運，以致于臘月二十四下午才到廠里。

生產車間早就搞好了，因年后才開工，機運來，二娃也沒拆開，就堆在車間里，鎖上門，就和振剛一塊回去了。

哥倆騎車到碼頭，看到一個人，哥倆相視一眼，同時喊：“三娃。”

三娃猛地轉過頭：“二哥？振剛？”

“你，你剛回來？”二娃看到他手里的包，“剛放假？”

三娃癟癟，點點頭：“早知道我就不去二炮，去帝都軍事學院了。”

“別說傻話。”二娃道，“是不是在找漁船送你回去？”

三娃點頭：“沒有。”

“快過年了，好多人都不出海了，漁船不好找，咱們等著做客船吧。”振剛問，“能在家過多久？”

三娃：“最多半個月。我聽同學說，暑假也短。”

“那要不回去就跟爸說，不去了，明年高考重新考？”二娃問。

三娃想點頭，一想到他爸的皮帶，連忙搖頭：“爸能打死我。”

“干什麼都不容易。”振剛道，“像我老師，不但得上課，還得上手臺，有時候連做幾臺手，累得都恨不得往地上一躺，睡個天昏地暗。”

三娃也知道干什麼都不容易，他本以為進了臘月，學校就放假，結果都快過年了才放假，而且還不能擱家里過元宵節。三娃才忍不住后悔：“我知道。你們回去別跟爸說啊。”

“不會的。”二娃道，“跟你說件事，我也是回來才知道，你更生哥哥調來這邊了。”

三娃眼睛一亮：“真的？那咱們去找他，跟咱們一塊回家。”

“他們放假晚，估計還得再等幾天。”二娃道，“過兩天咱們出來接他。”然而，哥仨回到家，就看到客廳里坐著一人，拿著馓子，翹著二郎，聽著音樂，手邊還放一杯茶，好不自在。

三娃眼睛，人沒消失，扭頭問二娃：“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