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裴濟趁著天還未亮,匆匆起穿戴,沾涼水抹一把臉,又回去吻了吻仍在深睡的麗質,便從窗邊翻出,悄悄往九仙門附近的營中去。
九仙門附近仍是一片沉寂,他迅速回屋中,打了水來仔細梳洗一番,重新換上潔凈的服,便先騎馬往駐於城外的羽林衛營中趕去。
陛下近來罷朝,因此清晨都不必往延英殿去赴朝會,眾臣皆是直接到衙署中理政務,只有兩位宰相、幾位尚書、侍郎和其他有要事要稟的員,才會單獨延英殿稟奏、商議。
裴濟昨日已面過聖,今日便直接理離開兩個多月里堆積的事務。
好在左右羽林衛兩萬餘人,早因他的一力整頓而變得紀律嚴明,即便大將軍暫離,每日也能照常練、布防、換防,將京城與皇城外守衛得如鐵桶一般。
他自幾城門中選了兩,騎馬仔細檢視,又聽新提上來的副將將這兩月的事務大致說了說,留出一個時辰來,將堆積的文書批閱后,便接著趕去兵部。
兵部不同左右羽林衛,從尚書、侍郎到底下的小吏,辦事者眾多,如今雖尚書已被下獄查辦,公務卻依舊能運轉自如,了他一個並無大礙,是以他過來,便只先將近來的公文都翻閱一遍,理清各項事務的進展。
只是看到各地送來的軍報時,他格外留了個心眼,將盧龍、義武、河東三地的軍仔細梳理過一番,果然發現如張簡先前在心中說的一般,這幾個月時間裡,突厥的幾次小範圍擾邊,都集中在幽州一帶,與從前的分散各有些不同。
然而因這幾次侵擾都是一擊即退,除搶掠百姓財外,未有大的衝突,因此送上的奏報皆輕描淡寫,一帶而過,似乎沒有引起眾人的關注。
他暗暗思忖,總覺這其中,與州才發生的事定有什麼關聯,只是他暫還未能想,只好將況暫都一一記在心裡。
傍晚,天漸暗,裴濟自兵部衙署離開,婉拒了幾個同僚往平康坊去為他接風洗塵的邀約,帶上石泉騎著馬等在丹門外,與父親一同回府。
昨日陛下的一番話如一塊巨石一般始終在心頭,他得儘快同父親商議。
恰是中樞的員們離宮回府的時,四下往來者眾多,裴濟等了整整兩刻,待大多員都已離開,才見父親沉著臉騎馬過來,見他等著,也不停留,只揮手道了聲「回去說」,便騎馬小跑在前。
回到府中,父子二人神都不大好,見過裴老夫人與大長公主后,便一前一後進了書房中談事。
裴濟立在一旁,先沖裴琰行禮,問:「方才在宮中出了何事,令父親面這樣不好?」
裴琰將外袍擱在一旁,飲了一口涼茶,又深吸一口氣,這才將一腔不滿暫時下:「今日同蕭相公議陳應紹與范懷恩案,我主張嚴查、詳查,不能掉半點蛛馬跡,眼下呈上來的證據,雖基本能斷定,此二人私下勾結,串通一氣,趁朝廷征鐵礦鑄鐵牛時,以權謀私,暗中牟取暴利,然其中仍有細節不甚明晰,得一一核實。可蕭相公卻道要儘快置,不必大費周章。」
裴濟聞言,也跟著蹙眉:「兒子先前讓人送回那個蕓娘的歌,可是已審過了?」
裴琰著眉心,點頭道:「審了,你回來前一兩日就已在審,今日出了結果,據供述,是個陌生郎君將買下再送到州的,畫師依的描述作了畫像,果然與范懷恩府中的管事模樣有八分相像。」
他又飲了口茶,將茶盞重重放下,道:「問題恰就出在這兒,那歌供出了范懷恩的管事,管事亦對此事供認不諱,偏范懷恩,半點也不承認罪行,堅稱自己一無所知,是遭人構陷。」
裴濟沉片刻,道:「兒子也以為,此事並非只是樁貪腐案這樣簡單。范懷恩乃幽州刺史,近十年的調多在地方,而陳應紹則已在兵部任職多年,此二人從前應當稍有集,觀其履歷,也無同窗、同鄉之誼,怎會在這時暗中勾結?若不了解陳應紹一貫的為人,范懷恩憑什麼斷定他一定會為與利所?」
裴琰聽罷,深以為然,直點頭道:「為父也是此意。可偏蕭相公力排眾議,要求從速查辦。哼,他當旁人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分明就是要趁這個時候,暫代職權的別駕還未坐穩,安他的人過去填補這二人的位置!」
蕭齡甫從數年前就開始利用手中的權柄一力提拔自己的人,先前因陛下的幾番敲打,還知收斂,近來卻是借著杜相公的退,漸有了獨斷專行的趨勢,可偏偏到陛下面前,又十分收斂,一味的恭敬、順從,著實長袖善舞。
裴濟道:「除了此事,兒子近來又發現了些別的端倪。」
他遂將突厥的事一併說了。
「先前給張簡的回信里,兒子已讓他悄悄派些人到幽州,將冶鐵之所都暗查一番,不可放過。」
裴琰的面又嚴肅了幾分,聞言問:「你懷疑這事與陳應紹的案子有關?」
裴濟點頭。
二人相對沉默片刻,裴琰點頭:「你做得不錯,既然到了這條線,一定不能放過。」
他說罷,心底慢慢湧起慨:「三郎啊,你如今真是大了,不但心細如髮,做事也愈發有主張了,為父為數十載,恐怕有時也及不上你思慮周全。」
裴濟聽了父親的誇讚,卻沒到欣喜,只勉強扯角笑了笑,慢慢說起昨日宮后的事。
他說得極慢,幾乎將從面見太后,到離開紫宸殿中間的事事無巨細都複述了一遍。
裴琰好容易有些鬆的面,隨著他的話又漸漸沉了下去,尤其至最後,聽到陛下那句別有深意的話時,更是悲從中來。
「陛下——當真這樣說?」
他一向炯然有神的雙眸里閃著幾分不敢相信,可待話問出口,又覺多此一舉:「罷了,為父知道了。」
裴濟跪坐榻上,垂著頭低聲道:「近來前議事,父親定要謹言慎行,萬不可陛下逆鱗。」
父親雖懂收斂鋒芒,不如杜相公一般一貫直言,可到底是武將出,為人亦是正氣凜然,倔強時半點不肯讓步的作風比杜相公並不遜多。
「為父知道了。」裴琰不笑了聲,不知是自嘲還是嘆惋,連一貫得筆直的脊背也略微佝僂起來,「早該料到的,陛下不喜已久,逐了杜公,下一個便該是為父了……」
裴濟著父親的模樣,不由心底一痛,擱在膝上的雙手悄悄收,不知怎的,就問:「父親這樣忠心不二,卻遭陛下如此對待,可會覺怨恨?」
裴琰沒說話,佝僂下來的軀卻狠狠一震。
他出河東裴氏,曾祖乃大魏開國功臣,爵位襲至他這一代,也仍舊保持著將門榮。他年輕時跟著父親在北方征戰,殺退過吐蕃,擊退過突厥,甚至還同回鶻數度手,能位極人臣,也是憑著一路拼殺得來的。
那些年裡,他浴戰,早已在上留下無數傷痕與頑疾,直到如今,多好葯都無法治癒。
可他始終堅定不移,無論面對先帝,還是今上,都一心要為朝廷效忠。
就連娶了公主,生下獨子,他也不敢因私心而溺慣,明知三郎時弱,仍著心腸將才十二歲的他一同帶去河東,爬滾打整整四年。
皇宮裡養大的孩子,本就弱,好容易與父母團聚,轉頭便被無地扔進軍中,與將士們同甘共苦,他這個做父親的,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一點不曾後悔。
裴家的兒郎,生來就該如此。
這麼多年來,他自問明磊落,問心無愧,對得起君主與百姓,亦對得起父母與妻子。
哪知到頭來,卻被猜忌、厭惡至此?
儘管早在去歲,他便已有這樣的擔憂,去溫泉宮時,還同三郎私下說過。後來又見杜衡先遭驅逐,自然也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可擔憂是一回事,真正確信又是另一番。
眼看半輩子的榮很快就要崩塌,他不悲從中來。
怎會一點怨恨的心都沒有?可他不能——
「『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而忘其,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他黯淡的眼神慢慢恢復做炯炯有神的模樣,「三郎,你可還記得這句話?」
裴濟作一僵,慢慢垂下眼,點頭道:「記得。」
話出《莊子》,是他年時,便聽祖父與父親教過的,意指為人臣者,當公而忘私,安於天命,將生死置之度外。
父親是在提醒他,謹守臣子本分。
可何為「天命」?為君者的好惡便是所謂「天命」嗎?
他第一次對多年來堅定的信念產生懷疑——如祖父、如父親一般,兢兢業業一輩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天下,為百姓?還是為家族,為君王?
他心底搖不已,下意識就想反駁:「可是父親——」
話未說完,裴琰已厲聲打斷:「三郎,莫再說了!」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裴濟住了口,黑沉目里的抗拒與疑卻未消退。
良久,裴琰輕嘆一聲,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為父對你寄予厚,將來還盼你能代替為父,做陛下的左膀右臂,留一段君臣間的佳話。」
他眼神沉重,含著殷殷期:「為父早就說過,逆耳之言,自給為父來說,而你,要守好陛下。別讓為父失。」
裴濟心底一片茫然困。
陛下要他與父親劃清界限,父親要他守好陛下,二人都要他別令人失。可眼下分明是他自己有些失了。
「三郎,想想你母親。」裴琰一聲嘆息,拿出最真意切的話來。
裴濟眼神一滯,隨即垂下眼,低聲道:「兒子明白了。」
母親是公主,流著李氏皇族的脈,與先帝兄妹極深,與陛下亦是緣至親,自然是盼著他能輔佐在陛下邊,做一個賢臣的。
「明白就好。你去吧。」裴琰慢慢鬆懈下來,背後的佝僂愈發明顯,「別讓你母親知道陛下的話,會傷心的。」
實則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他想。年歲大了,總也有退的一日,如今不過提早一些罷了。陛下仁慈,至多也是向對杜衡一般,令他回府修養,不理朝政罷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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