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府里,謝珽這會兒正與賈恂議事。
今年的秋老虎來勢迅猛,晌午時分日頭熾烈,照得地磚微微發燙,令廳中都比前兩日悶熱些。謝珽命人開門窗,與賈恂對坐在案邊細細推敲,隔著大老遠都能隔窗瞧見他的側臉。
廓冷、神沉肅,頗有睥睨之態。
這是他的親侄子。
七八年前,還只是個頑劣得令人頭痛的年郎,雖也習武修文,在謝礪看來,到底只是個孩子。然而短短數年之間,他就從年變了一方王侯,手握重權、生殺予奪。在二叔的面前,他的份也從昔日心存敬重的晚輩,迅速變后來鋒芒畢的王爺。
這對謝礪來說,顯然很難接。
畢竟,他除了比謝袞晚出生兩年之外,論沙場戰功、論軍中威名,自覺并未遜太多。
只因序齒居次,牽扯便天差地別。
時至今日,還要晚輩驅使。
當日謝珽征伐隴右,與裴緹和周烈分兵合圍,卻讓他替了謝巍去巡邊時,謝礪便知道,謝珽大約是對他起了疑心。否則,不至于特地將謝巍調回魏州賦閑,卻讓他錯失隴右唾手可得的。
但說到底,也只是猜疑而已。
哪怕崢嶸嶺的山寨在一夕之間被鏟平,在謝珽拿到鐵證之前,終歸只是謝珽的一己之念,拿不到臺面上。
謝礪當然不愿自陣腳。
沉重的鎧甲捂出細汗,半年巡查之后,臉上被曬得有點黝黑。他快步進廳,在謝珽跟前的態度仍是部將對主帥的恭敬,“拜見王爺!”洪亮如舊的聲音,久別歸家的喜悅恰到好,隨即又朝賈恂招呼到:“賈公。”
賈恂敬他份,拱手問候。
謝珽亦擱下手中卷宗,抬眉道:“二叔辛苦了,快坐吧。”
說話間,旁邊侍衛利索的奉上熱茶。
謝礪似對這半年的調令毫無芥,灌了兩杯茶潤畢,不無調侃的笑道:“還是回府好,這半年風沙吃得,我都重了好幾斤。不過這兩圈巡查下來,倒也不是毫無所獲。”說著,臉漸而轉為嚴肅,將巡查時的要之事悉數稟明。
邊防是頭等大事,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哪怕是心存芥的謝礪,到了祖輩征戰拋灑熱的地方,也不敢在此事上耍花招,巡查亦一不茍。
謝珽問了些細節,謝他勞苦。
“我在巡邊時就聽說南邊流民作,幾乎快打到京城了。時局如此,北梁必定蠢蠢,想伺機南下,這事自然疏忽不得。我在其職,盡心巡查原就是分所應當。”謝礪說罷正事,稍稍松懈,躺靠在椅中,瞥了眼案頭如山的卷宗,笑道:“賈公日夜勞苦,想必也沒費神吧?”
賈恂與他也是舊識了,也掀須笑了笑,“時局紛,事自然就更繁雜些。”
謝礪頷首,很自然的接了話茬,“南邊如何?”
“了。”謝珽眉頭微擰。
謝礪啜著茶,等他下文。
謝珽仿佛渾然不知誠王與崢嶸嶺的事,只將手里的卷宗丟開,端然道:“二叔既回來了,正好有件事要說。我這趟進京,除了進宮拿到節度隴右之權,帶著楚氏回門,還查了件大事。”見謝礪神微,見的買了個關子,“二叔猜猜,是何事。”
“這……”謝礪沉了下,瞧著侄兒沉肅的神,心頭微懸。
那一瞬,誠王的名頭閃過腦海。
但這是萬萬不能表的。他怕謝珽瞧出端倪,只假作垂首添茶,笑道:“我這半年都在巡邊,全然不知京城的靜。毫無頭緒的,一時間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般反應,著實與尋常迥異。
謝珽要的就是讓他心里先敲起鼓,既已奏效,便屈指在桌上輕敲了敲道:“戶部侍郎徐元杰,吉甫的走狗。”
意料之外的名字,與誠王毫無干系。
謝礪心頭驟松,“他怎麼了?”
瞬息之間忐忑盡去,就連謝礪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臉上出了些許近乎躲過一劫的慶幸緒。
這樣的起落,合乎謝珽所求。
他往后靠在椅背,示意賈恂替他說。
賈恂遂道:“徐元杰此人,靠吉甫的提拔平步青云,此事眾所周知。但其實沒人知道,他本姓魏,是嶺南節度使魏津的庶弟。當初仕進京用的皆是他人份,實則兩面三刀,借著吉甫之手,在給魏津辦事。”
而后,將謝珽查到關于徐元杰的種種惡行,盡數道來。
謝礪聽得瞠目結舌。
末了,賈恂又道:“魏津費盡心機,原是想挑起朝廷與河東的爭端,他坐收漁利。此計不,又養出了流民之。王爺調了得力干將南下,助朝廷平定流民之,已有數道捷報傳來。照此勢,不出九月中,此事即可平定。而魏津那邊”
他聲音微頓,掀須而笑時,看向謝珽的目充滿了贊許。
“據嶺南那邊才剛遞過來的消息,魏津如今騎虎難下,已有部將想給他黃袍加。魏津并未置這些人。”
饒是謝礪久經沙場,聽聞此事,也幾乎驚得站起。
他有些不敢置信,“這是要稱帝?”
賈恂笑而頷首。
魏津行事向來謹慎,從他埋下徐元杰這條線可見一斑。如今徐元杰已然折戟,莫儔他們迅速趕赴嶺南,大肆散播消息,軍中將士幾乎無人不知,這些人里,多的是想趁機搏一把的軍將。能鬧出黃袍加的事,足見迫不及待。
士氣既起,強行澆滅無異于自斷后路。
待流民潰敗的消息傳過去,哪怕他不愿之過急,恐怕也要被部將裹挾著稱帝自立。
若不出意外,恐怕九月即見分曉。
這于河東而言著實有利無害。
賈恂得知謝珽此事時,直呼妙極,此刻提起來亦甚為滿意。
謝礪心中卻只有驚愕。
他沒想到這侄兒悶聲不響,在京城竟已布了網,將吉甫邊藏之極深的徐元杰都揪了出來。更未料,謝珽反手一道消息送去,竟能隔著千里攪嶺南散播消息、挑士氣這種事說來簡單,但那畢竟是魏津的地盤,要鬧到群涌沸、士氣高漲的地步,是極不容易的。
謝珽卻只說是順水推舟。
這樣的能耐,遠超謝礪所料。那麼,京城的那些眼線,會不會察覺誠王的事?
這猜想令謝礪暗自膽寒。
不過看目下的形,謝珽整顆心都撲在吉甫和魏津上,似乎并未留意旁人。何況,吉甫是跟王府較勁數年的老對手,謝珽盯著他的人是在理之中。京城里有尸位素餐的太子,誠王著實不甚起眼,謝珽人手有限,不至于無緣無故的去深挖誠王的底細。
倒也無需過分憂慮。
謝礪暗自寬,就著嶺南的話題又說了一陣,才回住解甲更。
……
翌日,謝珽在府里設了場小宴接待徐弘。
全然拿他當阿嫣的叔叔來待。
徐弘這一趟來得從容,原就打算見著兒子后當面問個清楚,大約出謝家的態度再做打算,這會兒也不急著來意。見謝珽母子都頗熱,阿嫣薄妝華,氣不錯,心中甚為寬,轉述了徐太傅和楚家的一些話,又謝王府對徐秉均的照拂。
閑談間,他又提起了件趣事。
說先前在徐家別苑面的劍南節度使之子周希逸,因被誠王的賞識引薦,在謝珽離開后又得皇帝單獨宣召,大約是想聊聊劍南的事。結果宣口諭的到了下榻,卻失而返。
據說是周公子無端傷,行不便正在調養,不宜面圣。
永徽帝為此頗為懊惱。
后來誠王親自登門,將他帶進宮里,免得讓永徽帝以為是周家故意推辭。
一路走去,被不人瞧見慘狀。
后來就有人調侃,說他是在宮宴上搶了淮王謝珽的風頭,故意過去拆臺,才被謝珽教訓那樣。
說得還有鼻子有眼的。
徐弘不信謝珽這樣小肚腸,說出來也是為了隨口提醒,“京城里時常有流言滋生,周家又是劍南的節度使,也不知這些話是不是存心挑撥。王爺就當個笑話聽吧。”
謝珽頷首,“無稽之談。”
旁邊阿嫣卻捕捉到了他邊一閃而過的笑意。
若只是周希逸挨打,他實在無需暗笑。
想必……
心里揣了疑,卻不好當著徐叔叔和婆母的面破謝珽的偽裝。宴散后回春波苑的途中,倚在謝珽懷里,想起這事兒,忽而抬眉道:“方才徐叔叔說周希逸挨打的事,當真是夫君的手筆?”
猝不及防的發問,那雙清澈的眸子含笑覷來,似已窺破這無傷大雅的小作。
謝珽輕咳了聲,“司裕干的。”
“司裕可不會無端打他。”
阿嫣不肯信,揶揄挑眉,“方才我可瞧見了,徐叔叔說這話的時候夫君在笑,分明是心里有小九九。司裕如今不在,夫君可不能憑空污他清白。”
說著,駐足旋,仗著周遭無人,兩只手臂便纏上了謝珽的脖頸,帶了點撒的語氣,聲哄道:“說實話嘛。周公子雖不算壞,但屢次糾纏,確實不像正人君子。夫君和他都是將門之后,打架也是尋常,何必瞞。”
見謝珽眉頭微,的眼底笑意愈深,“是不是他屢次糾纏,夫君吃醋啦?”
甜的聲音,挑出得意的尾調。
那小模樣,實如窺破醋意后洋洋自得的小狐貍,尾都快瞧起來了。
謝珽簡直拿沒辦法。
阿嫣得寸進尺,踮腳就在他上啄了一下,“是不是吃醋了!”
恃寵問的架勢,迥異于從前的謹慎。
謝珽原是覺得周希逸居心不良,屢屢糾纏于阿嫣,甚至在徐家別苑當面挖他墻角,臨走時便留了個小作,教訓那膽包天的小子。誰知這麼點事,竟會被徐弘千里迢迢的揭發到阿嫣跟前?
此刻妻在懷,問的小模樣著實可人,他終是承認了彼時的狹隘,反啄的。
“覬覦人.妻,理應小懲大誡。”
更何況,當時揍周希逸的確實不止是他的人手。
司裕也參與了。
也不算憑空污他清白。
這小傻子,怎就只知道維護司裕?
謝珽心里氣不過,啄兩下覺得不太夠,索摟住,推進旁邊的假山里。
……
徐弘拜過謝珽的山頭后,便由王府的侍衛親自引路,到徐秉均所在的軍營去瞧他畢竟是軍將訓練之,平素管得頗為嚴格,他在京城為,若無人引路,著實不便進去探。
好在討了個方便。
營中校尉知道徐秉均素日刻苦上進,逢年過節都沒回家,見他的家人千里趕來,特批三日休沐,讓他多陪父親。
父子倆遂出營城。
王府里,謝珽則仍忙于公事,在與賈恂謀劃之外,也有意將謝礪招來。
謝礪對此十分樂意。
因議事時可順便刺探謝珽的態度。
譬如此刻。
叔侄倆從長史府出來,因時辰尚早,也不急著回哪兒用飯,謝礪便狀若無事的提起了旁的,“近日聽說,上回刺殺你的那些刺客,連老巢都被端了。刺客頭子都被你逮到了,不知是個什麼來路?咱們樹大招風的,得放著人家后招。”
慣常的沉穩姿態,似為侄兒前路擔憂。
謝珽有點頭疼的皺了皺眉,“是捉到了賊首,只是……”
“有點棘手?”
廊道旁是一大片空地,茂盛的松柏遮著如茵碧草,另行放了幾張竹椅,可供休息所用。這會兒正逢后晌,日頭過去后天氣涼快了些,樹下有鳥雀覓食,影斑駁。
謝礪挑了張并排的竹椅,示意謝珽座。
這般姿態,顯然是以二叔的份。
當初謝袞忽然戰死,謝珽率兵斬殺敵將為父報仇,武氏以雷霆手腕鎮住局面,拔除朝廷的暗樁時,謝礪其實曾有過些小作。只是大局已定,謝珽迅速襲了爵位,他便拿出親叔叔的姿態,多予勉勵,頗有長輩為他指點迷津之態。
彼時,謝珽曾經相信過。
如同他雖對謝琤頗為嚴格,實則疼有加一樣,他以為父親和謝礪是同母所出,又曾并肩在沙場歷練,應有著遠超尋常兄弟和同袍的誼。直到后來出了謝瑁的事,而后進京擒拿誠王,從他口中問出實。
再多的緒,都已在京城外的石室里承。
此刻,謝珽幾乎毫無所。
他甚至幫謝礪擺好椅子,以晚輩的姿態謙讓一瞬,在謝礪座后才坐下去。
仰頭天,細碎斑駁的樹影灑在他廓冷的臉上,慣常的冷肅威儀也似悄然收斂。片刻之間,肩負重任、鐵腕縱橫的一方霸主,像是回到了年才弱冠的尋常男子,著樹葉間隙外的晴空時,聲音都有了些許疲憊。
“二叔,父親在世時,不曾薄待兵將吧?”
“兄長仁厚,向來將士兵視如手足。”
謝珽眉峰微,默默頷首。
旁邊謝礪覺出他與尋常稍有不同的緒,道:“怎麼,想他了?”
“倒也不是。”謝珽搖了搖頭,“元夕夜的那撥刺客,老巢在崢嶸嶺的一座山寨,那是梁勛的地盤。我原以為,賊書應是梁勛、或者吉甫的人,卻未料”他頓了頓,目挪向謝礪,“是河東從退伍的兵將。”
謝礪面詫異,“怎會是河東的人?”
見侄兒眉頭擰,他也頗為不解地道:“謝家向來厚待兵將,凡是卸甲之人,多半都會有優厚恤,給的銀錢至足夠十年之用。那人卻投到梁勛麾下,養出那些刺客,借瑁兒的安排來刺殺你……莫非是從前跟誰有過節?”
看似關切的猜測,卻將嫌疑拋向了梁勛和謝瑁。
謝珽自然不會破他,只道:“還沒問出來。”
“不是抓到很久了?”謝礪問。
“我是進京途中捉到他的。那是在梁勛的地盤,他跟鄭獬舊部勾結,在驛伏擊,都不容小覷。那晚雖有驚無險,侍衛卻折損得厲害,我和朱九都了重傷,沒空問。送到魏州這邊,又沒朱九那種老手,怕失了分寸傷他命,也沒問出什麼。”
謝珽說到此,似有點懊惱,“原打算回了魏州盡快查明,卻又耽擱在瑣事,前天才得空去了一趟。”
這事兒謝礪自然聽說了。
鄭氏投毒,謀算王妃的,謝珽在王府設了公堂,請來幾位要員,還氣病了老太妃。
兜兜轉轉的耽擱了兩三日。
這樣看來,謝珽果真是沒問出太多,否則,不至于在他面前不半點破綻。
謝礪暗自松了口氣。
就聽謝珽道:“嶺南戰事一起,往后定會波及魏州和隴右,須及早應對。隴右是才啃下來的,不像河東安穩,我打算過兩日親自去一趟。這陣子事太多,二叔既然得空,不如與朱九一道瞧瞧,替我深查此事?”
說著話,目落在謝礪臉上,藏盡試探。
作者有話要說:二叔:還有這種好事??
珽哥: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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