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七月七,乞巧節,各地的風俗也不盡相同。
而在涼城,每逢七夕之夜,姑娘家出門總是會在鬢發上簪花。
若是遇著心儀之人,膽大的便會送花或是討花,了之后,就是兩相悅的意思。
虞寄柳滿是笑意地同傅瑤講了這習俗,了鬢發,同笑道:“我們北境并不似京城那邊拘謹,這習俗由來已久,所以每年的七夕會都格外熱鬧些。”
傅瑤對此一無所知,聽講完之后,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挲著裳上的繡紋出神。
“你已然應下,總不要反悔吧?”虞寄柳覷著的神,試探著問了句。
傅瑤搖了搖頭:“那倒不至于。”
只是謝遲的意圖漸漸明顯起來,讓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吧,你就當是去逛夜市的也行,畢竟這也算是個難得的盛會,不去看看豈不可惜?”虞寄柳懶懶散散地倚在床頭,將傅瑤的神盡收眼底,又好奇道,“謝將軍的意思我倒是看出來了,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傅瑤被問得啞然,沉默許久之后,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我記得你先前跟我開玩笑,謝將軍哪里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怎麼喜歡你。”虞寄柳先前就覺著這話奇怪,只是當時不便多問,直到如今看著并不抵,方才問了出來,“可我看著,他分明是很喜歡你才對啊。”
哪怕與謝遲并無往來,虞寄柳也聽過他的事跡,對于這樣一個要什麼有什麼的人而言,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難得了。
傅瑤知道在想什麼,哭笑不得:“他從前并不是這樣的。”
若謝遲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那兩人興許并不會鬧到和離的地步。可話又說回來,若不是因為和離,興許謝遲也不會改變。
說來有些可笑,但傅瑤自己很清楚,謝遲開始真正將放在心上,是從提出和離開始的。
從前,謝遲對也不能說是不好,至未曾苛待半分。
但興許是來得太容易,又興許是他在之事上原就缺筋,對就像是養了個小貓似的——長得好看又能解悶逗趣,所以多也會喜歡,可再多就沒有了。
直到提出和離,就像是被狠狠地撓了一把似的,謝遲才終于為此上心。
聽傅瑤提了之后,虞寄柳總算是明白過來,有些唏噓地慨道:“世人大都如此,沒想到謝將軍這樣的人竟然也不能免俗。”
許多人都是等到錯過之后才知道懊悔,謝遲當初又是個頗為自負的,非但未能免俗,甚至算是個中翹楚了。若不是鬧到和離的地步,傅瑤自己也說不準,與謝遲之間是不是一輩子都要那樣過下去。
當初心灰意冷要和離之時,傅瑤猜到他會挽留,但也覺著他遲早會覺著太麻煩而放棄的那一天。
可卻沒想到隔了這麼久,他仿佛竟還未不耐煩。
見傅瑤沉默不語,虞寄柳又問道:“所以……你是不想原諒他?”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我又不曾因為那些事及恨過他。”傅瑤托著腮,無奈地笑了聲,“我只是沒辦法再像當年那樣,因著他的些許示好就高興好久,忙不迭地湊過去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因為一眼就慕數年,什麼都不多想,不管不顧地沖上去的小傻子了。
不管謝遲現在有多好,都難免會瞻前顧后。
會擔憂兩人之間并不合適,也害怕舊事重演,所以覺著如今這樣不遠不近的關系就好的,并不想邁過那一步。
虞寄柳將的心思猜了個七八分,也不由得糾結起來,覺著這事兒實在是不大好辦。
倒是傅瑤自己拿定了主意。
“七夕那日,他若是有那個意思……我就將話說明白了,”傅瑤自我鼓勵似的點了點頭,“一直像現在這樣也不好,索就說清楚了,總好過彼此猜來猜去的。”
“這話沒錯,是該說清楚。”虞寄柳附和道,“若是解不開心結,那就讓他徹底歇了心思,不必再為此費神……”
傅瑤深以為然,然而點頭點到一半,就聽虞寄柳話鋒一轉,“若是能解開心結,那就重新在一,豈不是皆大歡喜?”
見傅瑤借著喝茶避而不答,虞寄柳又笑問道:“若是拋卻舊事不提,像謝將軍這樣長得極好,能力出眾的人,你喜不喜歡?”
傅瑤避而不答,咳了聲,只說道:“時候不早,該歇息了。”
雖不答,但兩人心知肚明。
像謝遲這樣出的人,若不是為聲名所累,怕是沒幾個姑娘會不喜歡的。
日子過得很快,眨眼間就到了初七這日。
虞寄柳家中的事忙得差不離,剩下的都給了幫工們去做,自己也不再日日出門。在客棧中閑得無事,索尋了些仙花來,一大早拉著傅瑤來染指甲。
傅瑤由著和銀翹擺弄,不多時,十指都被葉子包裹著系了起來。
“等幾個時辰,午后就可以拆下來了。”虞寄柳翹著小指指點道,“七夕會是在晚間,并不耽擱出門。”
傅瑤是什麼都做不了,隨意拿了冊話本,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時不時地聊上幾句。
三人包得整整齊齊,以至于晌午吃飯的時候都顯得格外笨拙,最后忍不住笑了一團。但最后染出的效果倒是很不錯,白皙如玉的雙手,指尖添了抹艷,著幾分旖旎。
從京城北上,一路上為了圖方便,三人皆是怎麼簡便怎麼來,晚間是要出門去逛的,便都收拾打扮了一番。傅瑤換了件天水碧的齊襦,長發盤起,簪了朵珠花,出姣好的脖頸,看起來清麗人。
“自北上一路勞頓,總算是得了閑……”虞寄柳偏過頭帶著耳飾,余瞥見傅瑤倚在窗邊張,抿笑了聲,提醒道,“眼下還早,要一直到天暗下去才開始,謝將軍怕是來不了這麼早。”
傅瑤立時站直了,回過頭來辯解道:“我只是隨意看看,并不是有意在等他。”
虞寄柳笑而不語。
謝遲來得比預料中的要早上許多,傅瑤起出門,銀翹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被虞寄柳給拉了一把:“有謝將軍在,的安全必然是沒問題的,你就不要跟去打擾了。不如跟我一道,也能玩得更自在些。”
傅瑤無奈地看了眼,同銀翹道:“那你就陪著寄柳吧。”
“且等等,”虞寄柳又攔了,將手中那朵仙花簪在鬢發上,含笑道,“還是要鄉隨俗才好,去吧。”
謝遲在樓下等候著,從傅瑤出現開始,目就一直落在上未曾移開過,看著一步步下樓走近,含笑稱贊道:“很好看。”
傅瑤被看得臉熱,偏了偏頭,避開他那灼灼的目。
兩人一道離了客棧,并肩而行。
因著七夕會的緣故,城中顯得格外熱鬧些,一路上遇著不心打扮的男。
尚未到七夕會所在之,傅瑤便見著有姑娘將鬢發上簪著的鮮花送了出去,看樣子像是早就相識,恰好借著這個機會互剖心意。
涼城之中有棵幾百年的老樹,七夕會便是以此為中心鋪開的。天漸晚,華燈初上,不知何飄來了輕快的樂聲,讓人聽了心都要好上不。
及至走近了,傅瑤才發現這棵數百年老樹的一側竟像是被焚像是被焚燒過似的,不由得有些驚訝。
“當年北狄侵之時,城中曾有過一場大火,毀了不房屋,連帶著這老樹也被殃及。”謝遲看出的疑,解釋道,“眾人都以為它怕是活不了,卻沒想到一場大雨之后枯木逢春,最后竟然還是了過來。”
傅瑤上前了那斑駁的痕跡,剛一回頭,卻只見謝遲邊不知何時多了個姑娘。
那紅姑娘同謝遲說著些什麼,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鬢發上簪著的那朵花。傅瑤雖聽不清,但看著這形,也不難猜出來。
謝遲后退了半步,略帶歉疚地笑了聲,搖了搖頭。
可那姑娘卻并沒就此放棄,繼續說著,謝遲的笑容中多了些無奈,仍舊是搖了搖頭,又抬手指了指不遠的傅瑤。
那姑娘轉過來,同傅瑤對視了眼,難掩驚艷之,隨后又有些失地撇了撇,回頭向謝遲說了句什麼,離開了。
及至謝遲走近了,傅瑤好奇道:“同你說什麼?”
“說,我若是喜歡你,就該早些討花,也免了旁人誤會失。”謝遲垂眼看著傅瑤,眸中映著燈火,極亮,又以一種開玩笑似的語氣問道,“所以,你愿不愿意將花給我?”
傅瑤下意識地抬手了發上的那朵仙花,莫名張起來。
“謝遲,”傅瑤仰頭看著他,在心中給自己鼓了鼓氣,直接問了出來,“你是不是……”
這話還沒說完,謝遲便先點了頭:“是。”
傅瑤驚訝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麼嗎?”
“我是仍舊喜歡你,也是想要再娶你。”謝遲沒有再遮掩,坦然地承認了下來。
雖說在問之前就已經有所猜測,但真到聽他這樣直白地說出口,傅瑤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當年離京前,謝遲曾經開玩笑似的同提過再娶的事,可傅瑤其實是并沒怎麼當真的。畢竟此一時彼一時,哪怕此時有不甘與憾,時間長了也就漸漸地淡了。
對于謝遲這樣的人而言,應當并沒什麼放不下的事才對。
“先別急著拒絕,”謝遲明知故問道,“傅瑤,這些年來你有旁的喜歡的人嗎?”
傅瑤搖了搖頭。
“那你厭惡我嗎?”謝遲又問。
傅瑤又搖了搖頭。
謝遲早就想好要說什麼,可此時卻仍舊不可避免地有些張,試探著問道:“既然如此,要不要試試重新開始?這次換我來哄你。”
周遭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他這句話落在耳中卻顯得分外清晰。
傅瑤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挲著指尖,沉默片刻后輕聲開口道:“為什麼呢?”見謝遲面不解之,又問道,“謝遲,你對我是喜歡更多一些?還是憾和不甘更多一些?”
這是傅瑤最為困的,其實不大明白謝遲對自己的喜歡從何而來。
當年上元節生辰,魏書婉滿懷惡意同說了許多,言辭如刀,句句都在往心上捅。而其中讓傅瑤記憶猶新的,是說“以侍人”。
這話是很難聽,但究其本仿佛也沒什麼錯。
從前在一的時候,謝遲對的那兩三分喜歡的確是因著而起的。
那如今呢?會不會是因著當年錯過的憾?
謝遲先前設想過許多種可能,但怎麼也沒料到傅瑤竟然會問出這麼一句,他愣了會兒,方才后知后覺地想明白在擔憂什麼。
歸結底,在同他的上,傅瑤始終是沒有安全的。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傅瑤對他的濃烈炙熱,毫無保留,所以哪怕直到今日,他問傅瑤是否厭惡自己的時候都未曾擔憂過會有別的答案。
因為他知道傅瑤不會的。
可他給傅瑤的太了,所以哪怕如今放下姿態,仍舊會覺著不安。
懊惱的緒席卷而來,謝遲只覺著煎熬又無措。
哪怕他再怎麼無所不能,可過去的事卻是再怎麼樣都沒法改變的,如今也都作用在了他自己上。
“瑤瑤,我同你講件事,你不要惱……”謝遲緩緩地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讓人留意著你的向,知道你去過什麼地方,知道你在何開了什麼書鋪,也早就看過你寫的各種話本……”
“這于我而言,算是繁忙軍務中的藉。我偶爾會想,若我隨著你一道下江南,做這樣那樣的事,應當也會整日高高興興的,就像當年尚在一的時候。”
他起初并不懂“憐取眼前人”,真正喜歡上傅瑤,也的的確確是在分開之后。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不好相,看這世上大多數人都覺著不順眼。我早年總想著,活一日就為著裴老將軍的承諾湊活地管一日,若是有朝一日活不就算了,這朝堂這天下如何就如何。”謝遲自嘲地笑了聲,他從未同人剖析過自己的心思,如今說起來也是頗不適應,緩了緩后方才又道,“可這兩年,我卻想著將這邊境收拾妥當,而后就去尋你。”
他其實并沒多大野心,也不怎麼想當什麼太傅、將軍,從前是被承諾著往前走,對未來毫無期待。可現在卻想著,等到收拾好這爛攤子,同傅瑤一起到江南去開鋪子,當個尋常夫妻。
不必為正事勞,大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閑暇時同傅瑤琢磨吃些什麼,最勾心斗角的事就是做筆幾兩銀子的生意。
這樣的日子多好。
傅瑤于他而言,就像是昏天黑地里照進來的一束日,哪怕只是照了他一時,卻讓他念念不忘。
“并不是什麼不甘、憾使然,”謝遲定定地看著傅瑤,輕聲道,“是我想好好地活下去,然后同你好好地過日子。”
傅瑤看過許多話本,自己也寫過,其中有過許多人心弦的海誓山盟,可無論是哪一句,都及不上如今謝遲這句簡簡單單的帶給的。
有那麼一瞬間,簡直都要點頭應下來,但話到舌尖,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謝遲的目始終落在傅瑤臉上,自然也注意到這反應,眉眼間添了些笑意,又說道:“我并不用你立時給答復,慢慢來,我會等到你毫無顧忌地應下那日的。”
他一本正經說著這話的模樣實在是太要命了,以致于接下來一段時間,傅瑤都是心不在焉的,更沒好好地看這北境的七夕會。
夜漸濃,謝遲挑著燈籠將傅瑤送回了客棧,抬手拂了下,若無其事地笑道:“回去歇息吧,好夢。”
傅瑤點點頭,小聲道:“路上小心。”
飛快地抬頭看了眼謝遲,又立時轉過去,進了客棧。
分開之后,傅瑤捂了捂臉頰,心中兀自回憶著謝遲那一番話,結果剛進門就聽虞寄柳打趣道:“呀,你將花送給謝將軍了?”
傅瑤有些茫然了下鬢發,這才發現那朵仙花的確是不見了,遲疑道:“應當是路上失了吧。”
“來看。”虞寄柳原本臨窗站著,不知是見著什麼,沖傅瑤招了招手,自己反倒讓開了。
傅瑤一頭霧水地過去,恰見著提燈從此過的謝遲。
注意到之后,謝遲將燈籠挑高了些,映出他的含笑的眉眼,以及手心那朵仙花來。
傅瑤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臨別前謝遲那作,回過味來,哭笑不得地沖他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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