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看的是枝葉。

邢驚遲看的是雀兒。

邢驚遲恍然，想說的不是啾，是雀兒。

“雀兒？聽起來是個孩兒。”

秦律的聲音把邢驚遲的思緒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小時候的記憶很多都模糊了，但和這只小雀兒在一起的這一晚邢驚遲卻始終都記得，他記得自己的承諾和每一個細節。

邢驚遲曾回想過無數遍。

因為他食言了，他沒能帶回家，他弄丟了。

邢驚遲扯了扯角，“應該是名字中的其中一個字，那時候也就四五歲，記不清自己的名字很正常。我會找到的。”

秦律一聽是個孩兒就有點敏。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沙發上的阮枝，默默地轉移了話題。

阮枝捧著姜茶想著邢驚遲說的話，心想四五歲的時候就和別人不一樣，不把自己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還跟著林千尋開始學畫畫了。

毫無察覺的“雀兒”本人正在和自己慪氣。

阮枝的直覺告訴，邢驚遲口中的“雀兒”就是早上他遲疑的原因。

越想越覺得心里發悶，干脆關了電視在沙發上睡覺。

但偏偏這個時候的手機震個不停，這個信息震頻率除了林靈就沒別人了。點開微信看了一眼，果然林靈又刷屏了。

省略前面數條召喚，最新一條顯示如下：

[仙靈靈：姐，你和我姐夫晚上怎麼睡的？你倆尷尬不？]

[枝枝不胖：閉著眼睛睡。]

[仙靈靈：？]

[仙靈靈：你能不能認真點。]

[枝枝不胖：你才幾歲，不許問。]

[仙靈靈：我男朋友都換了好幾個了。倒是你，一門心思撲在文上，當初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麼非要你學這個。]

[枝枝不胖：我喜歡的。]

[仙靈靈，行了不說這個。姐，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姐夫，你忘記你的矜持哥哥了？雖然這人我連影兒都沒見過。]

[枝枝不胖：你姐夫什麼你還記得嗎？]

[仙靈靈：？？？]

[仙靈靈：真的假的姐？這就是你從小念到大的矜持哥哥？我靠，那你瞞著爸爸什麼都沒說，爸爸一直以為你是為了。]

[枝枝不胖：當初如果不是，我不會嫁給他。但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選擇結婚。]

[仙靈靈：你直接說你喜歡他不就得了嗎！]

[枝枝不胖：我不說。]

[仙靈靈：你從小就這樣，又倔又擰。你放心吧我不和爸爸說，這一直都是我們倆的。對了姐，我從剛才就覺得你不太高興，語氣也不怎麼對，你怎麼了？]

[枝枝不胖：淋了雨有點困。]

[仙靈靈：那你趕去躺著睡覺，我去別玩兒。]

阮枝蔫了吧唧地把手機靜音往邊上一丟，再把被子往上一蓋就閉上眼睛睡覺。眼睛一閉，凡塵俗事離而去。

客廳里電視的聲音一停邢驚遲下意識地抬眸朝沙發上看去。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阮枝此時躺下了，上嚴嚴實實地蓋著毯子，在沙發上小小的一團。

他低聲和秦律說了幾句話。

秦律起去客廳打開了地暖，回來后兩人說話時都低了聲音。

窗外風聲呼嘯而過，夾雜著簌簌的雨聲。

這個夜晚安靜又吵鬧。

晚上九點。

秦律醉倒在桌上，里還念念有詞。空酒瓶七歪八扭地散落在地上，亮的玻璃在燈下泛著惹眼的，風一吹就會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

邢驚遲架著醉醺醺的秦律進了房間，出來后無聲地收拾了餐桌洗了碗，順便把地面上酒瓶撿起來整整齊齊擺放在墻邊。

邢驚遲今晚喝了很多酒。

在城一年喝的酒加起來都沒這一晚上多，這也是他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懷念北城的日子。

北城的條件很艱苦。

那里常年寒冷，冬季占據了一年大部分的時間。在冷冰冰的北城過得那五年是邢驚遲覺得最輕松的日子，縱使任務艱苦，但北城的生活煙火氣十足。

城卻像是被套了致外殼的籠子。

想到這里邢驚遲的視線不由落到沙發上的阮枝上。

邢驚遲關了客廳的燈，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沙發前彎腰準確地抱起了睡著的阮枝，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上了二樓臥室。

臥室里開了幽暗的床燈。

邢驚遲掃了一眼床上的被子，心想秦律真的在為他們的問題心。

他攤開床上僅有的一床被子把阮枝蓋的不風。

床上的小青瓷許是覺到了自己躺在了床上，蹭了蹭的枕頭，換了個姿勢側躺著一團，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阮枝很漂亮。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邢驚遲自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在阮枝已經是他妻子的況下，他很容易被阮枝挑起火，在短短兩天時間他就會到了這種難熬。

他盯著阮枝的睡瞧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關了燈，拿著煙盒和打火機去了臺。

這個臺就是阮枝白日里看到的玻璃房，隔絕了大雨和冷風。邢驚遲開了一扇小窗，雨勢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打在枝葉上。

帶著意的風順著窗攀爬進來。

邢驚遲點燃了煙，目淡淡地看著面前黑漆漆的小鎮。

...

阮枝醒來的時候屋一片漆黑，反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躺在臥室里。朝床側去，另一側空的，下意識地出聲喊：“邢驚遲？”

靜悄悄的臥室沒有人回應。

阮枝抿抿，掀開被子就想去找人，連燈都忘了開。

玻璃門被推開。

邢驚遲手里的作比腦子快，燃著的煙被掐滅，只空氣里余下微烈的煙味。

“邢驚遲？”

人細的嗓音里還帶著睡意。

邢驚遲直起子，側頭看去。

阮枝還穿著他買的長，藍白的扎染布料，黑發散落，潤的水眸正落在他臉上。沒穿鞋，著腳就出來找他了。

空氣中的煙味很濃。

阮枝朝他出手，聲音輕輕的：“進來。”

垂在側的手微微蜷曲，邢驚遲眸低暗，看著面前這只細若無骨的手。夜風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當阮枝瑟的時候邢驚遲的已經做出了反應。

他倏地握住阮枝的手，微微用力就將拉到懷里打橫抱了起來。

男人嗓音微低：“怎麼不穿鞋？”

阮枝地靠在他的前，揪著他的服晃了晃小，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邢驚遲，你怎麼不睡覺？幾點了？”

邢驚遲把塞進被子里，應道：“兩點了。”

阮枝枝：“......”

頓時就清醒了，居然兩點了。那這個人大半夜的在臺干什麼？

邢驚遲正俯看著，阮枝攀著他的手臂微微仰起子，湊到他的頸邊嗅了嗅，“你這一晚上就在外面煙？”

邢驚遲微僵，“不了。”

阮枝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大晚上的不睡覺一個人在外面煙，指不定是在想那只“雀兒”。

往邊上挪了一點兒，扯著他的手臂不放：“上來睡覺。”

阮枝已經想開了。

畢竟城他們的新房也只有一間房，他們早晚都是要一起睡的。先不論是什麼睡法，總得先從躺在一張床上開始。

邢驚遲眸微頓，低聲問：“不怕了？”

阮枝在被子里悶聲應：“你上來。”

說完阮枝也沒敢看邢驚遲，只是豎著耳朵聽床邊的靜。

床邊靜了好一會兒，忽然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阮枝邊兒上的床凹陷下去，枕側微陷，被子也往上提溜了一點兒。

邢驚遲躺上來了。

一時間兩人都說話，被子中間隔著一道寬闊的隙。寒氣一點兒不客氣往這里招呼，阮枝悄悄地往被子里了。

按著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臟。

邊上的男人就和他平時的神一樣，冷冰冰的一不。

阮枝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兒失。

了腳丫子，順便翻了個，背對著他能讓輕松一點。

翻的過程中阮枝不可避免地到了邢驚遲的小，和微涼的腳不同，男人的溫很燙，幾乎是剛到就了回來。

邢驚遲完全不像阮枝想的那麼自在。

他敏銳的五幾乎全部被邊的人所侵占，在工作和任務中讓他游刃有余的敏銳在此刻反而是累贅，讓他備煎熬。

邢驚遲闔眼，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邊的人。

忽然，他邊的小青瓷了，冰涼的從他側一而過，隨即那抹像是了驚一般逃似的離開了。

邢驚遲收了手，指骨泛白，結滾了滾，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冷？”

阮枝咽了咽口水：“還好。”

邢驚遲蹙眉，在被子底下準確找到了的手，起來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他沒松開阮枝，而是順著的手上了的手腕。

“阮枝。”

他的聲音帶著點兒啞意。

阮枝小聲應他：“嗯？”

邢驚遲掙扎了一瞬，他側看向邊上小小的一團，嗓音喑啞：“過來，我抱你睡。”

不等阮枝回應，邢驚遲扣住的手腕將扯到了懷里。似是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僵住了，就這麼背對著他在他的懷里，一不。

邢驚遲寬闊厚實的臂膀代替了的枕頭，他的另一手依舊著微涼的手腕，將阮枝毫無隙地納自己的懷中。

阮枝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

的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小小的火焰，先是微弱的小火苗，小火苗慢慢地往四肢爬去，最后蔓延到全。

男人微重的呼吸聲在的發側。

他們正地在一起，彼此的心跳聲在黑暗中像是小鼓，咚咚咚的響個不停。

邢驚遲擰著眉忍了懷里這麼綿綿的一團，在心里默默背誦了幾遍核心價值觀，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睡吧。”

阮枝僵著，腦袋里的想法一個一個往外冒，

阮枝枝你在張點什麼，這是你老公，不就抱你一下嗎，你可以的。

嗚嗚嗚，不可以。

阮枝咬著想來想去把大悲咒在心里念了一遍。曾修復過一幅寫著大悲咒的字帖，不曾想這時候還能派上用場。

許是大悲咒起了效，又或許是邢驚遲的懷抱安全又溫暖，阮枝竟真的睡了過去。

懷里的人逐漸放松下來，呼吸變得平緩均勻。

邢驚遲的下輕抵著阮枝的發，慢慢闔眼。

...

“隊長！前方大約有三個小隊的人！”

鵝似的大雪洋洋灑灑地落茫茫的深山中，刻意低了的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來，黑眸地盯著前方，帶著凝重和錯愕。

這和他們接到的信息完全相反。

這里不應該出現那麼多人！

邢驚遲沉了臉，但轉瞬他就冷靜了下來。

敵方很有可能提前獲知了消息轉移了人質，也有可能這只是一招聲東擊西。

“蒼鷹，你和我走，其余兩人留在原地待命！”

邢驚遲神高度集中，一瞬不瞬地觀察著前方重重的人影。大雪和昏暗的樹林大大降低了可見度，確認人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邢驚遲在林中完全匿了自己的形，他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大半個林子，蒼鷹與他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為他打著掩護。

藏在樹枝間的邢驚遲屏住了呼吸，額間薄汗落。

七個、八個、九個...

就在此時，突變橫生！

他們后方忽然開始火，敵方在后方還有埋伏！

邢驚遲看著前方的人被槍聲驚，呈現包圍之勢朝他們而來。他咬牙下命令：“蒼鷹！你回去支援，這里給我！”

蒼鷹的聲音在聯絡里很輕：“...是！”

邢驚遲和蒼鷹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前方的敵人比后方更多，如果不攔著他們，他們四個人今晚都得代在這里。

邢驚遲是他們的隊長，他有責任保護他們。

確認蒼鷹開始撤退之后，邢驚遲毫不猶豫地開槍瞄準了最遠的人，□□在雪天里發揮了完作用，悶聲一響后目標直接倒地！

前方的起了一陣擾，在短暫的寂靜后忽然有人開始朝著灌木叢和樹枝掃！這正和邢驚遲的意，他借著這窸窸窣窣的聲音靈活地在林中穿梭跳躍！

不稍五分鐘，這小隊已經倒了三個人。

剩下的人停止向前行進，他們無法確定對面到底有多人。

開槍的人角度刁鉆且極準，彈無虛發。

敵方藏匿了形，聽從指令開始撤退，最重要的是人質。來人越多就代表著他們的計劃功可能越大，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

邢驚遲見那幾個黑影開始撤退才松了口氣。

他飛速地躍下樹開始往后方沖去，深厚的雪毫沒有阻礙邢驚遲的速度，就在他離戰越來越近的時候忽然有道影高舉起手，往灌木叢間丟了手榴彈！

邢驚遲猛地撲向離他最近的蒼鷹，死死地把他護在下！

“砰！”

炸聲一聲接著一聲響起，那一塊山被炸得四分五裂，山石滾落，邢驚遲和蒼鷹混在山石中不斷向下滾落，子彈接而至！

邢驚遲悶哼一聲，眨眼就消失在了大雪間。

不知過了多久。

邢驚遲掀了掀眼，耳邊都是嗡嗡的聲音，口鼻間的味道蔓延開。

“隊長！隊長！”

耳邊有人在喊他。

邢驚遲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埋伏的地方被人提前放置了炸彈，剛才的炸不可能只是由一個手榴彈引起的。

“隊長——”

邢驚遲倏地從夢中驚醒。

他著氣怔怔地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額間覆著細的冷汗。他許久沒有做這個夢了，往常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

邢驚遲瞥了一眼床頭的時鐘。

早上七點。

他微微怔住，居然睡了那麼長時間。

從北城回來后，他傷時期多數沉睡的時間都是靠藥，傷好之后他每天能睡幾個小時就不錯了，炸聲像噩夢一樣纏著他。

解救人質的任務功了。

但邢驚遲的任務失敗了，他失去了兩個隊員，他們永遠都回不了家。

“邢驚遲？”輕細的聲音在他耳側響起，溫的指腹上他寫著痛苦的眉間，額間的薄汗被細細去，“你怎麼了？”

邢驚遲結滾，漆黑的眸落在人白皙的小臉上。

清澈的鹿眼里盛滿了擔憂，毫無遮掩的緒攤在邢驚遲面前。

他似乎能過這雙湖水般的眸看到的心。

邢驚遲沒回答阮枝的問題，他盯著阮枝的眸，反問：“阮枝，你為什麼愿意嫁給我？只是因為為了完的愿嗎？”

仰著小臉的人垂下眼，睫像風雨中的葉一般，輕輕。

阮枝緩慢地收回手，的呼吸微，聽見自己說：“是、是為了完的愿。”

阮枝說謊了，邢驚遲很清楚。

兵不厭詐。

邢驚遲就著抱著阮枝的姿勢，遒勁的手臂撐在側，上半微微用力，箍住的腰，轉瞬就將纖弱的軀被他完全覆在下，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

帶著侵略的視線掠過阮枝的眉眼，鼻梁，臉側，最后落在的角。

邢驚遲低頭，灼熱的呼吸上尖細的下。

“阮枝，我能吻你嗎？”

男人沉著眼，低啞的嗓音夾著一微不可覺的念。

作者有話說：阮枝枝：我五歲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

我賭五親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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