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的引擎聲將阮枝這一句極輕的話掩蓋,等邢驚遲再看過去的時候已經阮枝閉上了眼睛,小小的一團在靠椅上。
除了在滇城那幾天,自城回來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多是阮枝主。邢驚遲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總有人需要邁出那一步,只他慢了阮枝一步。
好在往后的日子他可以慢慢彌補,學著怎麼哄高興,怎麼將照顧的更好。
他耐心很好,這些他都能學也愿意學。
邢驚遲向來不擅長表達自己的,這一點阮枝倒是和他相似,他們兩個人都是做的比說的多。兩人從未深談過他們目前的狀態。
邢驚遲沉沉地舒了口氣。
等忙完這個案子,他該找個時間和阮枝說明白,至教以后不必再為了別人而患得患失。
車緩緩駛離小巷,從靜謐似被忘的舊市場沒了熱鬧明亮的城市間,車流間燈和喇叭聲此起彼伏。邢驚遲眸微凝,側眸瞧了一眼。
果然,剛才還閉著眼昏昏睡的人已經被這靜驚醒了。
白凈的小臉陷在他的黑風里,蹭了蹭才轉腦袋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呆了半天才眨著眼睛往他的方向瞧。
邢驚遲無聲地笑了笑,收回視線繼續開車。
綠燈了。
阮枝并不怎麼會喝酒,林千尋和顧衍雖然寵著,但在這方面可盯的,以前后頭跟了男生這兩人可比誰都急。幸好甜酒度數不高,醉意泛上來,但阮枝的理智還是清醒的。
阮枝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平日里也只藏著。
這會兒喝了酒倒是有了點傾訴的/。想到哪兒當即就說了,出手指著邢驚遲開始控訴:“邢驚遲!你沒有心!”
邢驚遲一怔,分出點兒心思去看阮枝。
亮晶晶的眼睛里帶著醉意,看起來比平時靈許多。
邢驚遲頓了片刻后應:“我怎麼沒有心?”
阮枝癟癟,小聲叭叭:“你讓我一個人在臺上,大家都在看我。還有人笑呢,我都見著了,我還不能發脾氣。”
這說的是結婚那會兒。
邢驚遲還是頭一次聽阮枝坦誠心里的想法,在滇城那會兒這氣的小青瓷慣會裝乖,溫聲說著婚禮的事在那兒就算過去了。
瞧瞧,這哪兒像是過去了。
分明還記著。
邢驚遲低嘆:“枝枝,是我不好。”
阮枝這一委屈腦子就發暈,酒意上涌,聽得邢驚遲說“不好”,小脾氣一下就上來了:“誰允許你說我老公不好的!”
邢驚遲沉默,眼中緒復雜。
心里像涌起了一的汐,緒逐漸離自己的控制。
阮枝斥完又低下了聲音繼續叨叨:“我老公可厲害了,他是人民警察你知道嗎?我就不開心了那麼一會兒,但我還是難過。”
邢驚遲結微,問:“為什麼難過?”
阮枝悶了一會兒才小聲道:“他沒認出我來。明明領證那天還一起拍了照呢,他都沒看我一眼,難道我生得不好看嗎?”
這車開不下去了。
邢驚遲尋了條僻靜的街道停了車。
這條街道人不多,車停在暗里沒什麼人會注意車里發生的事。昏黃的路燈被茂盛的枝葉掩去部分,照進車里的只余寥寥。
邢驚遲側頭和阮枝對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
他盯著顯得苦悶的阮枝看了一會兒,忽而出手試探著近的臉側,許是因為喝了酒,臉側的溫度比平時燙一些。
邢驚遲見阮枝沒有躲才低哄道:“枝枝生得好看,很好看。”
阮枝著面前的男人,平日里清晰凌厲的廓在這樣朦朧的暗顯得有些模糊,看起來似乎也比往日里溫一些。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溫。
側頭輕嗅了嗅他掌心的味道。
嗯,沒有煙味。
邢驚遲就眼見小青瓷側了腦袋心就好了起來,彎起角小聲道:“雖然他沒認出我來,但我原諒他了。那是我..嗯..第三次,第三次原諒他。”
阮枝垂著腦袋掰著手指數的認真,還不小聲解釋:“第一次他食言了,但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原諒他。第二次他去抓壞蛋了,我也原諒他。第三次他沒認出我,但他牽我的手啦,所以我也原諒他。”
邢驚遲微怔,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他們領證那天嗎?
關于那一天的記憶其實很模糊,清晰的部分是他那一天抓一個逃犯跑了五條街。這是他臨時接到的消息,所以關于民政局那段他還真不怎麼記得了。
只記得他的妻子皮很白,頭發很黑。
邢驚遲難得有這樣發懵的時候,他那時候騙了?
他擰著眉仔細回憶了那一天上午去見阮枝的事,那會兒他只求速度,跟陣風似的進去辦完了所有手續,拍照的時候還沒攝影師念叨了幾句。似乎連話都沒能來得及和阮枝說。
邢驚遲眸微沉,了眉心。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是..沒有心。
邢驚遲也沒細問,只又認真地道了歉。他總是在道歉,總是讓等,而這些似乎又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好在愿意接這樣的他。
阮枝這時候暈乎乎的,本沒聽清邢驚遲在說些什麼。
只說著說著又不開心了,張開手就朝他悶聲道:“邢驚遲,你抱抱我。”
他怎麼可能拒絕呢。
邢驚遲將座位往后調,手就將阮枝抱了懷里,另一只手攬上的腰微微用力就將整個人都抱了過來,好讓能完全呆在他的懷里。
只不過這樣的姿勢有些危險。
阮枝坐在他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的小臉就在他的頸側。他們也不是沒有這樣親過,只不過多數時候是在床上,在外面這還是頭一次,更不所車狹□□仄。
邢驚遲從沒覺得他的車不夠大。
但現在,顯然這點空間不怎麼夠用。
他輕舒了口氣,盡量不去注意他們的部位。
只低聲問:“枝枝,怎麼了?”
在他頸側的小青瓷沒說話,只是眨著眼睛,纖長濃的睫像一把小刷子似的刷過他的頸側。他的頸側似有點點星火墜落,他滾燙起來。
“枝枝?”
邢驚遲抬起手輕上的腦袋,安地了的發。
阮枝陷在自己的悉寬闊的懷抱里,放松了將自己全然給了眼前的人。只覺得心里有些東西似是藏不住了,像城的雨不斷地往下落。
水坑會被填滿,遲早有一日會溢出來。
就像的。
悄悄地在他頸側嗅了嗅。
街道寂靜,車昏暗,空氣卻沒有那麼熱。
此時此刻阮枝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微微直起子,額頭過邢驚遲的下,睫微,片刻后抬眸看向邢驚遲,直直地他的眼睛里。
邢驚遲一時間失了神。
他看過阮枝許多模樣,雀躍、難過、專注耐心、虛弱蒼白或是的模樣,不管是什麼時候的眸總是那樣清澈干凈。他最的眼睛。
但這一瞬,阮枝的眼神里有火。
明明他們陷在黑暗里,眼里的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邢驚遲。”
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很堅定。
邢驚遲下意識收了手,耳后的不控制地栗起來。他有預,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往不控制的方向走。
“我在。”
他嚨發干。
阮枝抿抿,膛的心跳一下、一下,每一聲跳都清晰有力。面前邢驚遲的臉從時再到如今,完全重疊在一起。
十九年前他握著的手的力道,一直記得。他給的勇氣,也記得。
他長大了,為了的丈夫。
阮枝在暗里彎了,也不算是騙人。
阮枝的側臉輕著邢驚遲的,溫的氣息地撲在他的耳廓,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和防備在他耳邊似撒般低語:“邢驚遲,我好喜歡你呀。”
邢驚遲的心臟似是被人輕輕地了一下,繼而猛烈地跳起來。
他沉默許久,只覺得心緒翻涌。明明想好他先表白的。但不論做什麼,他懷里的人總是能搶先他一步,從這樁婚事定下到現在,總是如此。
他垂眸,盯著阮枝的臉。
半晌,男人啞著嗓子問:“枝枝,可以親你嗎?”
阮枝懵了一下:“現在嗎?”
男人似乎不需要的回答,話音剛落,有力的手撥過的臉,滾燙的接著落下來,細細的氣息將裹住。橫在腰間的手愈發繃,被迫地著他堅的膛,毫無間隙地與他相擁。
這個親吻像海浪。
阮枝記得海浪翻涌時的覺,海水無地在沙灘上翻攪,遲遲不肯退去,只這一次的海水,是火熱的。齒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下意識地手抵住他的肩,試圖拉開距離。
下一秒,男人輕著松開,略顯糙的指腹上的。
“好點了?”
阮枝趴在邢驚遲的肩頭,本能驅使大口的氣,好半晌才點點頭。察覺到的作,那只手又按住了的后頸,薄跟著的氣息過來。
阮枝在迷蒙中下意識地咬了他一口。
被親得發暈。
阮枝腦中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原來接吻也會這樣累。
早上七點。
阮枝一臉懵地睜開了眼睛,腦袋空空。對昨晚的記憶還停留在和邢驚遲在小酒館里。后來..后來他們回家了?
邢驚遲呢?
阮枝下意識地去找邢驚遲的影,最后視線停在房間外的小臺上。要找的男人正站在臺上接電話,照下來,讓他的眼角眉梢都沾了春意。
平日里不管什麼時候看起來都冷冰冰的臉,還有幾分和。
阮枝心想,他看起來還開心的。
是電話里的容讓他開心嗎?
忽然,男人似有所覺,抬眸朝看過來。
他的視線比任何時候都直白,帶著熱意落在的上。說了幾句后他掛了電話,推開門徑直朝走來,阮枝不由抱了自己的小被子了。
邢驚遲站在床側,居高臨下地盯著阮枝看了一會兒。
面上一派無辜的神,似是把昨晚的事兒忘得一干二凈了。
阮枝眨眨眼,他一直往臉上看什麼呢?
想了想,試探著問道:“邢驚遲,昨晚...我欺負你了?”
顯然阮枝也知道自己喝了酒會發脾氣的事兒,其實這些年還好一些了。以前聽林靈說喝了酒還非得抱著那些寶貝絮絮叨叨,最后干脆就抱著東西睡了。
也就仗著昨晚是邢驚遲在邊才敢喝那麼多酒。
邢驚遲挑了挑眉,還真忘得一干二凈了。
他也沒打算嚇,只抱臂立在原地,神淡淡地問了一句:“枝枝,以前誰讓你傷過心?”
顯然,這話是詐的。
邢驚遲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不知怎的,他總想知道關于阮枝那個“喜歡了十幾年的人”,十幾年是相當長的歲月了。雖然現在他的小青瓷喜歡的人已經換了他,他卻不甘心。
至,得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阮枝一懵。
以前誰讓傷過心?
聽了這句話阮枝還真仔細想了想,小時候最讓傷心的是經常見不到爸爸媽媽,再大一點就是失去了自己的家。
再往后就沒有傷心事了,顧衍待比林千尋更為上心,待就如自己的孩子一樣。
因為阮枝纏著顧衍這事兒林千尋沒吃過醋,但更多的還是激顧衍。所以現在阮枝跑三藐寺跑的勤一些林千尋也只暗地里生悶氣,不敢表現出來。
阮枝試探著應道:“沒有?”
邢驚遲眉心微蹙。
他就這麼目沉沉地看著阮枝,也不說話。以前是有多喜歡這個人,才能這樣毫無芥喜歡他十幾年,他竟不敢深想。
于是阮枝就眼睜睜地看著剛才在臺上心還好的男人一下就冷了緒。癟癟,心想來生理期的好像是誒。
今日雖放了晴邢驚遲還是送了阮枝去上班,沒像以前那樣只在門口看著下車,而是把送進了后院才離開。他暫時不想驚林丞宴。
林丞宴曾說過會找他,他就等著。
邢驚遲從博館離開后沒回警隊,直接打電話喊了余峯去隊里拿滇城送來的那枚箭頭。如果他們的調查方向沒錯,那家陳記的人可能會對曾鷗的份有所了解。
余峯剛拎著包子豆漿到警隊呢,接到電話又去拿了那證打車往舊市場跑。司機師傅開了很多年的車了,見余峯這麼一個小年輕往那舊市場跑還好奇的,兩人叭叭嘮了一路。
“隊長!”
余峯一下車就見著邢驚遲了,他們隊長正靠在車邊煙。
這聲喊到了尾音默默地變弱了一點兒,他和邢驚遲共事近一年,對這個男人也有幾分了解。
邢驚遲這個人看起來孤傲難相,且做事多隨心,但他向來是一個克制自律的人。在辦案的時候很會煙,除非遇見了難事。
這會兒余峯見著邢驚遲煙就知道他心不好了。
邢驚遲咬著煙抬眸看了余峯一眼,也不說話,直起子就往里走。
白日里這條巷子可比夜晚熱鬧一些,他也看得更清楚。這一片區幾乎保留著原樣,沒有一點兒商業元素的延,古舊的街道、殘敗的墻,似乎和如今發展迅速的都市格格不。邢驚遲知道,阮枝看這片地方和他看這片地方,是完全不同的。
懂歷史、懂文、懂藝,也更懂得這樣的地方的珍貴。
邢驚遲腳步微頓,手掐了煙。
余峯小跑著湊到邢驚遲邊瞧了一眼,默默地掏出裝在證袋里的剪頭遞給邢驚遲,“隊長,喏,就是這個箭頭,就這麼一小截。難怪當時在醫院里你讓我們仔細找這個,他說他以前獵兔子用的應該就是這玩意兒,這年代了還有人玩這個呢?”
邢驚遲接過證袋仔細看了。
這箭頭和材質和做工和在阮枝那兒看到的刻刀如出一轍。
邢驚遲“嗯”了一聲。
余峯見邢驚遲說話了,也就沒那麼繃著了。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問道:“隊長,你在這地方還有線人呢,我在城那麼久,都沒來過這兒。”
邢驚遲不太想把阮枝牽扯進來,只道是別人提供的線索。
一大清早的,路上走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各個神悠閑,背著手慢悠悠在街道上走走停停。早飯鋪子的香味傳了好幾條箱子。
余峯昂起脖子往飄香的瞅了一眼,鼻子輕,覺得自己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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