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吧,李邱蓓的畫能掛在秦築畫廊,不管賣不賣得不出去,都夠驕傲一陣子了。這人表面上對誰都好,其實看著都很假。居然還說要介紹秦士給我們認識,你信不信,其實心裡指不定還防著我們有機會認識呢。」
「說說罷了,反正我們也沒當真。我又不賣畫。」暢暢笑道。
「姚暢,你為什麼都不賣畫?」賀彤問,「我們私下裡都認為,你畫的是我們這一屆最好的,何教授上次還提到過,說幾次有人詢問你的畫了。」
「沒別的原因,我真是覺得現在畫得還不夠好。」暢暢慢悠悠笑了下。對這個問題,暢暢一直都是同一答覆。
「姚暢,你這樣笑,真的好安靜好古典哎。」賀彤嘿嘿嘿扯出一個壞壞的笑容,笑嘻嘻道,「哎,親的小暢暢,我要是男人,就是搶我也得把你搶回家當媳婦兒。」
「搶回家?」暢暢挑眉看看,笑道,「不用搶,從今天起你養我不就行了?白天給我打飯,晚上給我端水洗腳。」
「……」賀彤眉弄眼笑道,「得虧我不是個男的,你這話敢不敢說出去?你要敢說出去,樂意效勞的人得從我們宿舍排隊到學校大門口。」
同學之間對暢暢的了解,也只知道父親是大學的老師,母親開店做生意,家境過得去,如此而已。
暢暢甚至從來都沒說過姚志華還是個作家。免得走在校園裡有人指著說,瞧,那個就是著名作家遠征的兒。姚志華當年因為自己姓姚,給自己起了個「前程遠大」的筆名,遠征。
所以有時看見同學在看姚志華的書,甚至有一次賀彤抱著姚志華新出版的長篇小說《人間無數》熬夜看,暢暢總有一種很奇妙的覺。
兩個孩吃著肖秀玲從大西北寄來的山核桃和紅棗,初冬的天氣里貓了會兒,一起去畫室畫畫。暢暢自從選了國畫專業之後,每天除了畫畫,還會練至半小時的筆字,書畫不分家,可不想讓自己的字水平遜。
練字半小時,暢暢開始心畫一幅新作,腦子裡的構思,名字都已經想好了,就《李蹊圖》。
依舊是素素淡淡的水墨,勾勒暈染,畫面綠樹掩映的小紅樓,安閑的庭院,牽牛花架和一株紅李子樹,石桌石凳,品茗的白髮老爺爺打扮休閑,旁邊幾個吃果子嬉戲的小頑。
四尺斗方,暢暢前前後後畫了大半個月,除了上課,所有時間就撲在畫上,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
星期天陸楊來看,暢暢都沒捨得和他去玩,只跟他去吃了頓東北燉菜就回來了,埋頭畫畫,大半個月後完工,又一次引來了同學的圍觀。
「教授一直說你畫畫敢於創新,這些現代元素被你用水墨畫出來,好像就特別有味道。」一個同學問,「姚暢,你這幅畫畫得這麼用心,是準備要參加院年展嗎?還是要送去哪裡參賽?」
「不是。」暢暢笑道,「送人的。」
「送人?」賀彤驚訝了一下,班級里誰不知道暢暢的習慣啊,不賣畫,不送人,賀彤不笑著追問道,「送誰呀,什麼人能讓你這麼重視?」
「送給我學畫的啟蒙恩師。」暢暢笑道,「恩師七十壽辰。」
暢暢這畫送給呂教授祝賀壽辰。為了慶祝自己的七十壽辰,春節期間呂教授將要在滬城舉辦他個人的大型畫展,從教幾十年,桃李滿天下,這次畫展,呂教授自然收到了很多學生的祝福,便特意決定在畫展中配合展出一部分出的門生作品。
老教授學生雖多,以系他的學生居多,而暢暢這個十歲門的「小弟子」卻格外偏,跟別的學生不同,從小學三年級一直帶到高三畢業考上院,所以不用說,暢暢自然要用心畫一幅畫送去。
完工後暢暢端端正正落了款:賀恩師七十華誕,用印,然後送去校門外一家專業的裝裱店裝裱。打算寒假時自己帶回去,怕到時時間,來不及細裝裱了。並且院附近可說是有最好的裝裱店。
好的裝裱師能讓一幅畫更臻完,十天後,暢暢和賀彤一起去取畫,果然是高品質的傳統裝裱,用了上好的綾子,簡直無可挑剔。
「三分畫,七分裱,好的裝裱師太讓人敬佩了。」暢暢慨道,「以前有個師姐滬大系畢業,分配去做了裝裱師,我還替惋惜呢,其實現在才知道,裝裱太重要了,我以後有了時間,也想去學學裝裱。」
「你行了吧,裝裱是純技層面的,跟藝不同,你還是專心畫你的畫吧。」賀彤道。
兩個生從裝裱店取了畫出來,便沿著馬路牙子往學校走。
統共不遠的路,快走到門口時,一輛轎車停住了。李邱蓓降下車窗,在副駕出頭來:「嗨,你倆幹嗎呢?」
「裱畫。」暢暢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裝畫的盒子。
「我到了,你回去吧,路上慢點兒。」李邱蓓側頭跟男朋友說了一句,推門下來。一下車,男朋友就跟著從駕駛座下來了。
之前男朋友都是開車到學校門口接,很進到學校裡面,暢暢和賀彤只是在宿舍窗口看過一眼,這還是第一次照面。在宿舍樓上看不太清楚,近了看瘦高個子,臉長得則真是一般了。
李邱蓓大概沒想到男朋友會下車,臉上稍稍遲疑了一下,便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小祁,小祁,這是我同宿舍的好朋友。我跟們一起進去了,你忙就先回去吧。」
「也沒什麼好忙的。」小祁看看暢暢和賀彤,主笑道,「你們好,我是祁子越。」
「你好。」暢暢和賀彤一樣的反應,點頭客氣一下。
賀彤便對李邱蓓笑道:「你們是不會還應該來個話別呀,我們就先進去了啊。」
李邱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暢暢和賀彤就先往學校里走進去了。
「子越。」李邱蓓拉了祁子越一下,臉不豫,「你看什麼呢!」
「我看你同學啊,不是你剛介紹認識的嗎。」祁子越笑道,「你這兩個同學長得都漂亮啊,尤其左邊這個,人漂亮,材氣質也好,這樣的學畫畫可惜了,應該去考中戲才對呀。」他示意了下暢暢的背影說。
看了看李邱蓓的臉,祁子越卻很不經意地笑道,「當然你也很漂亮。是不是畫國畫的生都這麼漂亮有氣質?」
「這兩個在我們班算是漂亮了吧,漂亮的生不缺人追,所以早就有男朋友了的。」李邱蓓說,「所以你就別評頭品足了吧,人家男朋友會不高興的。」
「你想歪了吧。」祁子越笑道,「我這不是為了你,打算接一下藝品收藏行當了嗎,我還不得關注一下你們這些人?」然後拍拍李邱蓓的背,笑道,「進去吧啊,我回去了。」
接下來期末考,每天上午考一門,下午就自由活了,天冷,大家就窩在宿舍里溫課,李邱蓓上午考完試就出去了,下午祁子越送回來,一直送到宿舍門口,看著李邱蓓上樓,回去了。
第二天考完上午的一門,暢暢抱著書走回宿舍,到宿舍大門口還有一段距離,便看見祁子越站在路邊,兩手在兜瀟灑的樣子,見過來含笑點點頭。
「你好,姚暢同學。」
「哦,你好。」暢暢往後一指,「李邱蓓應該在後邊。」
「沒事兒,我等等。」祁子越笑道,便抬跟暢暢一起走了,邊走邊笑著問,「你走路都這麼慢的嗎?看你走路真有意思。」
「對,我走路很慢。」暢暢說,「祁先生你有事先走吧。」
「沒事兒。」祁子越一邊跟著走,一邊問道,「你們學國畫辛苦吧,考上央肯定不容易。對了,我有打算做藝品收藏投資,我聽說你很有才華的,要不要考慮我們合作?」
「我不賣畫。」暢暢搖頭。
「為什麼不賣?藝無價,可藝品也要有價值的。」祁子越笑道,「不如這樣,我做藝品收藏還欠缺些經驗,但該有的人脈和資源還是有的,我認識秦築畫廊的秦士,找個時間我介紹你們認識吧,李邱蓓就是我介紹認識的,現在有兩幅畫就在畫廊賣,標的底價就是十萬。」
「我的畫作都不賣。」暢暢停下來,問道,「祁先生,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你就在這兒等你朋友。」
「呵呵,別這樣。」祁子越笑道,「作為一個畫畫的人,你應該知道名氣有多重要,你對社會還不夠了解,太單純了,畫得好有什麼用,你不去經營,不去積累,哪來的名氣?我完全是欣賞你的才華,很想幫你,別不給面子呀。」
暢暢慢吞吞停住腳,轉,看著李邱蓓和另外幾個同學遠遠走過來,暢暢便抬手揮了揮,喊了一聲:「李邱蓓,這兒。」
李邱蓓也看見他們了,飛快地跑過來。
「子越,你來接我啊。」李邱蓓挽住祁子越胳膊笑道,「等急了吧,我們剛考完試。」
「對,等你半天了。」暢暢接過來笑道,「所以你看,祁先生急得在這兒攔住我問老半天了。」
「你們聊什麼呢?」李邱蓓笑著問。
「聊你,然後祁先生說,他做藝品投資,問我賣不賣畫作,李邱蓓你也知道的,我的畫作總覺得畫得還不好,我不賣畫也不送人。」暢暢笑了下,「所以李邱蓓你給我證明啊,可不是我不給祁先生面子。」
說完,抱著書轉回宿舍。稍後賀彤回來,兩人討論了一下考試的題目,說有點難啊,又過了一會兒李邱蓓回來了,臉不大好。
「李邱蓓,我剛才不是看見你男朋友來了嗎?」賀彤笑問,「沒去約會啊?」
「哎,我上午考得不太好。」李邱蓓扯了下角笑笑,「不去了我說我得複習,我他走了,他這個人呀,又熱心,又粘我,考試呢還非得來找我。」
「哎哎哎,李邱蓓。」賀彤笑道,「你們那些小甜,就不適合在沒男朋友的舍友面前講啦。」
幾天後放了寒假,暢暢回到滬城。一回到家,家裡果然也有一大包肖秀玲剛寄來的紅棗核桃之類的,紅棗一次寄來了十斤,都特別甜,江滿乾脆上鍋蒸了一盤,放在盤子里讓他們吃,又說要給他們做一個紅棗燉。
馬秋汝晚了兩天放假,暢暢要坐火車,到家的當天下午馬秋汝才回來。一聽暢暢回來,馬秋汝屁顛屁顛跑來了,進門一看,嗬,一家四口圍在一起吃紅棗呢。來了,忙招呼吃。
「阿姨,你們今年是不是還要到別墅去過年啊,有點遠,我和暢暢都不能每天一起玩了。」馬秋汝抱怨道。
「可是我想去別墅啊。」睿睿說,「小汝姐姐,要不你也跟我們去吧,我想去別墅,可以支地鍋煮東西吃,媽媽還說今年給我們煮牛頭吃呢。這邊好是好,就是不能支地鍋,也不能做燒烤,沒有那邊過年好玩。」
「煮牛頭?那怎麼煮?」馬秋汝驚呆臉。
「用大鐵鍋,可以用木炭,大火燉上幾個小時,能把隔壁的小孩饞哭。」江滿笑。其實心裡想說,只有姚志華那個土老帽才燉豬頭,今年早說過了,燉個大牛頭,來年市大牛市。
「你去不去?可以去住兩天再回來啊,也不耽誤你過年。」暢暢推推馬秋汝,撒的口氣道,「去唄,我都想你了,正好咱倆一起住。」
「我是能去。」馬秋汝皺皺鼻子,笑道,「我哥聽說你們去別墅過年,又得失了,去年他就說,一個過年都能沒在你們家玩幾次。」
「你哥現在混得不錯啊。」江滿吐出一個棗核,笑道,「這小子我看行,有經濟頭腦,辭職才兩年吧,自己買上小汽車了。」
「嗐,他買小汽車也是做生意需要。」馬秋汝道,「不過他也有打算買房,上次還說想找阿姨參謀一下呢。不過為了公司周轉資金,還是要房貸的,不過他說首付都沒問題。」
「買房子哪用我參謀,反正現在的房價我看合適,該買就買吧。」江滿道。
約好了過年去別墅「燉牛頭」,之後馬秋汝被楊娟去住幾天,馬秋吾說忙得賺錢分不開,還沒來得及回來呢,他倒騰中西部土特產的,越到春節前,生意越好的沒法說,財源滾滾來。
於是江滿一家人就搬去了別墅,開始忙著辦年貨,準備過年,江滿興緻所至,還自家做了好幾種香腸,反正有院子,用可移的晾架掛在院子里晾曬。
然後從臘月二十九,呂教授慶祝七十壽辰的個人畫展開幕了,取個寓意好的數字,二十九開幕,預定展覽為九天時間,到過了年初七。
畫展開幕第一天,姚志華和暢暢就早早去了,一起參加了畫展開幕式,老教授在一群朋友和學生的簇擁下容煥發,幸福地一直樂呵呵。
除了之前送的那幅《李蹊圖》,暢暢當天送給呂教授的壽禮是一塊石,江滿幫準備的。
暢暢不太懂這方面,石頭雖然不大,也就一枚印章的用料吧,但勝在滿,呂教授接到手裡十分高興,連說太貴重了。
畫展除了展出呂教授的作品,一部分學生畫作巧妙地布置其中。暢暢的那幅《李蹊圖》,跟呂教授的一幅國畫作品《天倫圖》掛在一起。
《天倫圖》是呂教授為了這次畫展新創作的,也為了慶祝自己的七十歲生日,顧名思義,畫的是白髮老叟含飴弄孫的圖景。
同樣水墨勾勒的技法,然而呂教授的圖畫的是古代人,暢暢的則完全是畫了現代人和生活場景,兩幅作品放在一起,相映趣,呂教授本來不是專攻中國畫,如此一來,倒是暢暢的畫更顯新穎,吸引了許多參觀者駐足。
暢暢拉著姚志華去逐一欣賞畫作,其實有些畫之前在呂教授那兒也見過,但有些沒見過的,並且這次還有一些呂教授圈好友、得意門生送來賀壽的畫作,暢暢看得十分投。
姚志華其實不懂啊,他哪裡懂畫,看個好看熱鬧,自己都覺得有點附庸風雅。然而耐不住自家閨喜歡,暢暢小蝸牛的作習慣慢悠悠一幅幅看,姚志華就亦步亦趨跟著,全當今天來給閨當保鏢隨從了。
進門不遠,呂教授跟一位中年士站在《李蹊圖》和《天倫圖》前笑談,那士氣質優雅,對呂教授態度恭敬而又親切。
「這個畫者姚暢,就是傳說中老師那位小弟子?」
「是啊。」呂教授笑道,「年紀最小,也是我帶的時間最長的,從十歲一直到帶十九歲,直到97年考上央,專攻國畫,其實之前油畫畫得也不錯的。掬月啊,你瞧瞧,這孩子特別有靈氣,小小年紀自風格。」
「這可難得了。」秦掬月笑道,「也是老師您教,放到哪個呆板自負的畫匠手裡,有靈氣怕也被消磨了。」
「這也是。我那時候只當是個玩的小孩子,第一次專門教這麼小的孩子,都不太訓練技法的,只讓由著興趣畫,之後到中學時,才慢慢開始多指點畫法技法。」
「對於特別有天賦的那種,如果一開始就進行枯燥機械的技巧訓練,恐怕還真不利於保護這一份靈氣。」秦掬月笑道,「這孩,有才華有際遇,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那是。」呂教授點頭笑道,「這孩子父親你應該也知道的,是我同事,也是一位作家,筆名遠征。」
「寫《心墳》的那個遠征?」秦掬月驚訝道,「我記得八幾年看《心墳》,真的是到哭的,我們幾個同學一邊看一邊掉眼淚,當時我聽說作者是個大學生,一度還很想結識一下呢,可惜他公開的信息都不多。」
「這不難辦,今天父倆給我面子,都來了。」呂教授笑道,「你要是想,等會兒我介紹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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