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瞧到孟風眠回頭,臉上的笑意愈發的盛了,提著燈,一時歡喜,也忘了地寸的功法,跟著胖臉松鼠跳躍的路線,三兩下就跑到孟風眠面前,瞧著他笑了笑。
“風眠大哥。”
“哎!瞧我都歡喜傻了!”顧昭一拍腦門,埋汰自己了兩句,視線落在孟風眠的眼睛,笑著問道。
“風眠大哥,還認得我不?我是顧昭,玉溪鎮的顧昭。”
“認得,顧家阿弟你都沒變,還是以前模樣。”
孟風眠點頭,灰的瞳孔里閃過一道笑意。
那笑意很淡,倘若沒有注意,只以為他冰冷疏遠極了,顧昭的視線一直落在孟風眠上,當即捕捉到了。
平日里要是多睡幾個時辰,那也是全發僵,哪哪都邦邦的不舒坦,這風眠大哥一躺就是六年多,自然全不聽使喚了。
表一些也正常!
顧昭瞅著孟風眠一黑,還是葬那日的裳,心里嘆息了一聲。
“哪呢,我都長高這麼多了,剛剛那石老爺子都沒把我認出來,倒是你,當真一分一毫都未變。”
“我都聽說了,修羅道里可苦了,人間的供奉都燒不到下頭,到灰蒙蒙的,除了風就是沙,那才真的是過著吃土的日子。”
顧昭真實意,“大哥,你罪了。”
見孟風眠詫異的看著自己,嘿嘿笑了一聲。
“是不是在想,為何我會知道修羅道的況?”
孟風眠點了點頭。
顧昭:“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個惡人,他以萬骨陣的幽怨之炁蝕化了人間和修羅道的屏障,從里頭召喚出墮,我抓了一只活的,它告訴我的。”
鬼道走過了,這修羅道未去過,自然想知道那的風土人,難免多嘮嗑了幾句。
孟風眠輕笑一聲,“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顧昭狐疑了一下。
下一刻,陡然想起了什麼,指著孟風眠,恍然道。
“難道,風眠大哥,你那時就在門的另一邊?”
孟風眠點頭。
顧昭恍然,難怪了,就覺得,那萬骨陣作為慶德帝的殺手锏,不該如此沒用。
人間門大開,修羅道的墮竟然就出現了那麼幾只,一點也沒有人神鬼墮落之境的排面,敢是在修羅道就孟風眠攔住了啊。
顧昭慨,真該讓安山道長聽聽,風眠大哥還是當初那風眠大哥,說什麼墮嗜殺,分明是安山道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著,顧昭愣了愣,遲疑了下,還是問道。
“那,你都瞧到了?”
孟風眠一下便知道顧昭在問什麼,停頓了一下,他微微頷首。
“是,你說的惡人,是我二哥孟東君吧。”
“是他。”
顧昭索將事簡單的說了說,“孟東君是前朝的慶德帝,他做下惡事,皆是為了顛覆蒼生,到時天下大,他好伺機奪朝篡位,復前朝東梁。”
“原來如此。”孟風眠心中悵然。
原來,不單單他不是祈北王和祈北王妃命里的子緣,就連二哥也是如此。
長生不老,榮華富貴……當真如此的人?
讓人癲狂若迷,寧愿舍棄人的良知和人的模樣,也想著要去擁有。
也許,在舍棄的那一刻,那作為人的那個他已經死去了,留下的,只是有癡念妄想的惡。
孟風眠將這些心思丟開。
他手了閉眼的貍花貓,側頭道。
“對了,這小貓一直要找你,說是要問你一件事。”
“我知道
,小貍要尋它大哥衛蒙。”顧昭的聲音低了兩分,出氣短和心虛,“衛蒙是我姑父,那時,我們來祈北郡城就是為了遷墳,后來,你又出了那事,我帶著你進山安葬,也遷了姑父的墳。”
孟風眠:……
真是巧了。
……
耳朵邊是鬧人的咕咕,咕咕聲,小貍聽得心煩,它將耳朵耷拉下來,牢牢的蓋著,奈何那咕咕,咕咕的聲音太鬧人了,被吵得厲害的小貍氣急,和以往的每次一樣,抬抓就揮了過去,帶著金戈之炁。
“喵嗚!”臭老鼠!
爪子揮來時,孟風眠抬手,輕輕松松的便住了那貓墊子,抬頭關切的問顧昭,道。
“沒事吧。”
“沒事。”顧昭往旁邊一閃。
胖臉松鼠躲得遠遠的,大板牙在外頭看,笑得機靈又狡猾。
“咕咕,咕咕。”
沒有抓到,沒有抓到,略略略,笨蛋小貍。
小貍睜開眼睛,正待躍起找回場子,視線掃過,瞧到顧昭時,困又不解的喵嗚了一聲。
這是誰?
孟風眠松開小貍的貓墊子,開口道,“小貓,這便是你要尋的顧昭了。”
顧昭面上掛著笑,本來想要喊聲小貍的,視線瞥過樹梢上的胖臉松鼠,話到邊,生生的又添了一句。
“小貍叔叔好,我是你的表侄子顧昭,初次見面,有不周到的地方,請叔叔多多包涵。”
小貍:……
只見貍花貓圓圓的眼睛里都是驚恐。
表,表侄子……叔,叔叔?這都是些什麼鬼啊?
顧昭不解。
瞅了瞅胖臉松鼠,又瞅了瞅小貍。
這只不喜歡被喊叔叔嗎?
孟風眠眼里都是笑意,他輕咳了一聲,替顧昭解釋道。
“小貓,你大哥的事是誤會,顧昭是你大嫂娘家的侄子,你大哥的墳,你大嫂和侄子將他遷到玉溪鎮的涯石山上了。”
小貍盯著顧昭沒有說話。
顧昭瞧出它有些傷心,解釋道,“姑媽和表哥一直以為你沒了,姑媽說了,你那時只有兩條尾,為了救姑父和表哥,就咬了兩條尾下來。”
坊間有云,貓有九命,這開了智,覺醒了九尾貓妖脈的貓,它們修行出來的尾就是它們的命,兩條尾都咬了下來,自然是舍下了自的所有。
小貍低聲,“大哥沒要,我不想大哥出事,大哥也舍不得我出事。”
顧昭怔楞了下。
姑父和小貍啊……
這時,一陣咕咕,咕咕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顧昭的思緒,抬頭看去,就見胖臉松鼠在樹梢間跳來跳去,稚氣中帶著分沙啞的聲音傳來。
“小貍你真笨,瞧到顧昭的名字,你怎麼沒想到是你大嫂遷墳了呢?笨笨笨,又笨又執拗,還一敲就敲門這麼多年。”
顧昭恍然,是哦,顧昭,姑媽顧秋花,兩人姓一樣,小貍那時怎麼就沒想到了?
片刻后,顧昭懷疑的瞅了小貍兩眼,試探的問道。
“小貍,你知道我姑媽的名兒吧。”
小貍沒好氣,“叔叔。”
顧昭:……
就知道,不論是大尾叔叔,還是小貍叔叔,這小家伙就是小家伙,人不大,鬼點子大,都喜歡當長輩!
小貍嘀嘀咕咕,聲音含含糊糊。
它不知道大嫂子的名兒,這有啥好稀奇的?
平日里,它喊大嫂,平彥喊阿娘,大哥喊媳婦,要不就趁著它和平彥不注意,的喊一聲花兒……
它怎麼知道大嫂子也姓顧嘛!
顧昭笑了笑,沒有揭破小貍的懊惱
。
“走吧,我帶你瞧一個人去,保準你們都大吃一驚。”
“風眠大哥,你也和我一起吧。”顧昭招呼道。
孟風眠想了想,左右無可去,便也點了點頭。
……
天愈發的明亮了,顧昭和孟風眠相偕著往山下走,清晨時分,山間的青草上有珠凝聚,只見它們緩緩的匯聚,“滴答”一聲,清脆落下。
山里的空氣也十分清新,深吸一口,好像人都要沉醉而去。
小貍和胖臉松鼠猶如兩道閃電,時不時的從顧昭和孟風眠旁邊掠過,咕咕喵喵,就像小兒拌,鬧個不停。
“我要去尋我大哥了,你跟著我作甚?跟屁蟲!”
“咕咕,咕咕!你才是跟屁蟲一個,整天大哥大哥的,再說了,我才不是跟著你,我這是出去避避風頭。”
胖臉松鼠嗤笑一聲,稚氣的聲音中帶著一分啞意。
“別瞎愧疚啊,這可不干你的事,我跟你說啊,我剛才被那道長在手里,那是我還沒有睡醒,這才一時著了他的道!”
“剛剛表侄子也瞧到了,我可是狠狠的嘲笑了那兇的道長,一點都不怕他,不過,他心眼就這麼點兒,比松針還小,我可不就得出去避避風頭了?”
胖臉松鼠說是這麼說,小貍心里還是愧疚的。
都是它的緣故,才讓這松大尾了無妄之災。
只是兩人平日里打打鬧鬧慣了,現在讓它說一句話,那真是比刀架在脖子上還難。
胖臉松鼠摘過樹上的板栗,將那刺往小貍上丟去,嘲笑道。
“喲喲喲,小貍不好意思了,跟山下的小媳婦一樣。”
“你說誰小媳婦呢!”小貍大怒。
只見它四肢錯,快如閃電,三兩下的就像一張飛毯一樣朝胖臉松鼠撲去。
兩只小東西在地上的草叢間,在樹梢間鬧個不停。
清晨時候,旭日初升,昨夜重,瞬間,樹梢晃,水嘩啦啦的落下。
顧昭手一扯,手中的一片綠葉瞬間了碩大的芭蕉葉。
“嘩啦嘩啦!”只聽水如豆大的雨水落下,砸在了芭蕉葉上,一些順著邊沿落下,一些在芭蕉葉中滾。
“風眠大哥,你沒事吧。”
孟風眠側頭,正好對上顧昭笑著看來的目。
笑得眉眼彎彎,眼眸清澈有,大半的芭蕉葉都在自己這邊,綠蔭下,那鬢發微微被打,沾了珠的水滴。
晨從后照來,在水珠上折出五十。
孟風眠怔了怔。
顧昭沒有注意,瞧見孟風眠沒淋,轉過頭,朝前頭嬉鬧不斷的小貍和松大尾喊道。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鬧了,仔細滾到山下去了。”
松大尾法力弱,差了小貍好大一截,此時被小貍整個在下。
眾人當前,它也要臉,不好意思朝小貍討饒,眼睛一轉,機靈的朝顧昭喊道。
“表侄子,快來救救你大尾叔啊。”
顧昭:……
頗為無奈,看來,這表侄子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就來就來,大尾叔叔等我。”顧昭抬腳往前。
小貍難以置信了,它耳朵一,回頭瞅了顧昭一眼,又瞅了在下的胖臉松鼠一眼。
“喵——你怎麼大尾叔叔了?”
松大尾還未說話,顧昭先接話了。
“大尾叔叔說了,平日里,小貍叔叔你都是喊它大尾哥的,你們兄弟倆好,稱兄道弟的,我這做晚輩的,自然也要懂禮。”
沖小貍一笑,“小貍叔叔的大尾哥,自然就是我顧昭的大尾叔叔了。”
小貍:……
小貍氣瘋了。
只聽喵嗷嗚一聲,貍花貓猛地又朝大尾松鼠去。
臭不要臉,臭不要臉!
它什麼時候喊它大尾哥了?
該是這只大尾鼠喊它一聲小貍哥才對!
顧昭看著這又鬧一團的兩個小東西,無奈的嘆了口氣。
“算了,你們自己玩吧,我就不瞎摻和了。”
這事顧昭有經驗,帶的都干仗,別人還不能手,越手打得越兇,家大黑和表哥以前也是這樣。
“風眠大哥,咱們自個兒先走吧。”顧昭招呼了一聲孟風眠。
“好,就來。”
那廂,孟風眠彎腰撿起地上那片葉子。
元炁褪去,芭蕉葉又重新了一片青綠的小葉子,他拿在指尖,朝的方向看了看,日頭有些晃眼。
沒有了,這下又沒有方才那五十的彩了。
孟風眠將它擱到了袖籠中,和那朵開得艷的白玉蘭擱在一。
晨風徐徐吹來,時不時有嬉鬧的聲音回,青山上,樹木搖搖擺擺,似山神在和陪伴了幾年的小東西告別。
……
清晨的祈北郡城是熱鬧的,百姓挑籮趕驢,攤販的賣聲不停,店肆邊的布幡隨著清風飛揚,別有一番熱鬧又鮮活的韻致。
小貍倒是還好,還停適應這份熱鬧的嘈雜。
松大尾常年住在山里,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它又新鮮又有幾分害怕的拉在顧昭肩頭。
“阿娘,這個哥哥肩上的是小老鼠嗎?尾好大啊。”
“是石老鼠,長在山里的,不家里米糧,自己摘樹上的板栗和松果子吃,勤快著呢。”
“我喜歡,阿娘,我喜歡它的大尾,好漂亮啊,像天邊火燒的云。”
年輕婦人帶著小娃兒從旁邊經過,小娃兒瞧著小松鼠,隨阿娘走了很遠,還拉著阿娘的手,不住的回頭往這邊瞧來,黑白分明的眼里是大大的喜和。
顧昭瞧了,出手指,拉了拉拉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笑道。
“別張,他們瞧你,是覺得你可。”
松大尾一下就支棱起了尾,朝孟風眠懷中抱著的小貍睨去。
“咕咕,咕咕。”
瞧見沒,大家都瞧它比較可呢。
小貍扭過頭,不屑的喵嗚了一聲。
都當叔叔的妖了,要可有什麼用?跌份!
松大尾呆滯了下。
小貍這話,好生有理啊!
……
為防這兩小叔叔又鬧起來,顧昭的腳步都快了一些。
孟風眠落在后頭,他注意到小貍的目,只見它的視線落在一個賣著編織的阿婆那兒,阿婆是個能干的人,常年的編織竹篾,手糙極了,像是套著一層厚厚的手套,攤位上,有簸箕,有托盤,也有籮筐……
小貍的視線盯著籮筐,貓兒眼里有著懷念,也有著淡淡的傷,依偎著孟風眠,那小小的子有著和脆弱。
孟風眠腳步停了停。
他低頭瞧了一眼,朝腰間去,萬幸,那兒還墜著他前的荷包,這荷包也不是癟的。
……
“拿一個竹筐,最小的那個。”
花白發的阿婆抬起頭,就瞧見一黑的后生郎遞了個碎銀過來,他的面有些白有些冷,腰間別著一把彎刀,那刀又黑又利,瞧過去就兇得很。
好生有氣勢的后生郎啊。阿婆心中驚嘆。
“哦哦,好的,這個不?”
孟風眠點頭,遞了個碎銀過去,“不用找了。”
“欸,哪能不用找?”
阿婆眼睛一瞪,也顧不上自己剛剛還慨后生郎好生有氣勢,瞧過去就是不好惹的模樣。
接過碎銀往布褡褳里一擱,著低頭就去翻找銅板,一邊找,一邊數落道。
“現在的后生郎啊,什麼都好,腳利利索索的,就是手都太散漫了!”
“你說,這賺點銀子容易嗎?就算不是你賺的,那也是家里賺的,是阿爹阿娘辛辛苦苦淘來的……”
“別看銅板小,就瞧不上眼了,再大的金山銀山,那也是一個個銅板堆起來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細細又碎碎的銅板子嘛,瞧不上小的,又怎麼又有大的呢?喏,收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