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箋離開漠北抵達中原時,西南邊境已經連續傳來五道捷報——顧墨玧到了南疆之後,不僅力挽狂瀾止住了頹勢,還一鼓作氣地收復了五個城池,將敵軍打得節節敗退。
相信剩下的兩座失地,也是勢在必得。
此分堂的堂主看著跟前昳麗俊的青年男子漫不經心地將報投火盆里燒毀,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開口:
「臺主,那夫人代的事……」
午後君子箋抵達聚鳶臺這個分堂點時,一封來自西南的信也恰好送達,分堂主本該依例去辦,但因信中囑咐之事涉及一些忌,舉棋不定,故想問問臺主的意思。
分堂主並未明確指出「夫人」是哪位,但君子箋知道他在問月九齡想要調查紅彼岸花的來龍去脈一事,便看向清瘦的中年人,問:
「你在聚鳶臺多久了?」
分堂主一怔,眼角歲月的痕跡加深了,出年青人般赤誠的神,畢恭畢敬地回道:
「當年屬下有幸得聚鳶臺援手,如今門已有十六年了。」
君子箋頷首,「也是個老人了,那應該了解手持聚鳶臺牌令為何意。」他雖說得輕巧,但語氣卻不容置喙。
聚鳶臺所有門人都知道,擁有聚鳶臺令牌者等同於門派的主人,所有人都必須毫無疑問地聽其調遣,不過……
聽說,上一任持令牌者還是老臺主在世的時候,老臺主去后,更沒有人知道那位神的主人的份,而老臺主也只來得及在咽氣前將青銅牌令到繼任者君子箋手上。
當然,這些只有分堂主以上的人才可能知曉一二,外界本不知道,眼線遍佈天下的聚鳶臺,其實這近十年來一直是於「無主」的放養狀態。
所以幾個月前,各地分堂主接收到君子箋關於「新主人」的消息時,欣喜之餘也難免會有疑問——這主子是如何尋得的?又是如何決定要為此人效忠的?
若真要追究起來,或許要追溯到聚鳶臺立的初衷了,這就那涉及本了,不是下面的人該問的,只管做好自己分事便可。
但偶爾也還會不解,為何是月九齡呢?為何偏偏是月九齡?
分堂主胡思想間抬頭,被那琉璃般冰冷的眸覷了一眼,只覺遍生寒,忙應道:
「是,屬下想岔了,我等自當為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記住了,沒有下次。」君子箋點到為止,能在聚鳶臺里走到分堂主的位置都非等閑之輩,尤其是在察言觀上。
分堂主雖然與君子箋接的次數不多,但也知道這位看似不著四六的「花花公子」也有殺伐果決的一面,心下更加確定了新任聚鳶臺主子必有過人之才能讓臺主「認主」,心中的疑慮一掃而空。
於是應答下來,又抬頭看了看外頭,問君子箋:
「天不早,臺主可要在此歇歇腳,明日再趕路?」
君子箋也抬眸,將夜收進眸底,著西南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鏤空的鐵扇在手中一磕,「不歇了,幫我換匹好馬兒。」
既然他決議不作停留,分堂主也不好手他的決定,只能替他將已跑了近千里的駿馬換下來,牽出了一匹不遜於先前的馬匹,準備了些乾糧,目送他上路。
*
千里之外的西南邊境,月九齡在新紮的軍營里看到悉的影。
「四殿下?」出聲住了轉就要跑,穿著一便服的明霆,好整以暇地問:「您剛能下床行走就跑來軍營,來福公公和徐副將知道嗎?」
徐騁是明霆的副將,他了重傷被搶回來后,一直對當初沒有勸他別親自上陣而耿耿於懷,現在一看到他還一臉哀怨,一個五大三的漢子看到自己就出怨婦般的神,換誰都消不了。
明霆一聽,忙回走到跟前,笑著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緣故:
「這不是戰事吃,軍中人手不夠,我閑著也是閑著,就來營里搭把手,老是在府里躺著也悶得很。」
他堂堂西南王在自己軍營里走自然無需跟任何人報備,只是前幾日月九齡當了一回給他治傷的大夫,臨走時留下「靜養」的醫囑。
很顯然,西南王沒有遵守,還被當場抓包了,難免心虛。
見月九齡笑而不語,明霆心中大驚,忙出一口白牙,笑得異常燦爛:
「這種無關要的小事,就別去叨擾前線的大帥了吧?免得分心!」
這話倒是真,如今局勢逆轉,敵方連敗七場,大燕軍可趁對方士氣低落時乘勝追擊,將最後一座城池收復,也有利於之後戰略部署。
而且明霆確實恢復得不錯,到底年輕,底子好,不到一個月就生龍活虎了。
月九齡不是正牌大夫,當然不「醫德」約束,也沒有想看到不聽話的病人就想語重心長的「職業病」,但還是象徵地問了句:
「傷口都痊癒了?」
明霆一聽黝黑的眼眸發亮,知道不會去「告狀」,立刻拍了拍脯,眉飛舞道:
「早就癒合了,上戰場殺敵都不在話下!」
月九齡見他這般直爽率,也不由笑了笑,心想明晟這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謀家,竟然也能養出個直率豁達的兒子,想來是拖了自小就離開皇宮的福。
思及此,想起昨日皇城送來的消息——因為皇帝病重,召回三皇子的舉自然被如今監國的太子擱下了。
可無論是明蔚登基還是明璟上位,月九齡都覺得這大燕盛世恐怕要走下坡路了,而其他皇子……
將目放在西南王明朗的笑臉上,想了想,對他說:
「皇上並沒有降罪,四殿下不必如此張。」
倒不是皇帝想通了要對這個四皇子寬容點,而是他現在昏迷的時間比清醒長,就想發怒也是有心無力,太子也不可能在這個急關頭置西南王——當然,很大原因是他從沒把這個不寵的四弟當對手看待。
音落,明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是黯然的神,語氣自嘲:
「到底是我決策失誤,我理應承擔這個責任。」
月九齡不置可否,「勝敗乃兵家常事,殿下還年輕。」和林熙之斗,明霆會輸也正常。
雖然這句話是明霆聽過的所有安里最不像安的話,但卻是最讓他舒坦的一句話,不像其他人,變著花樣地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但他明明就是錯了。
終於有人告訴他「錯了不可恥」,因為不敢面對錯誤才可恥。
他沖月九齡出個激的笑容,然後有些艷羨地看著前線大軍的方向,嘆道:
「顧帥就從無敗績,我若是能有他一半的能耐就好了。」
月九齡微怔,心想哪有什麼百戰百勝,顧墨玧他只是……只是不容許自己犯錯而已。
看著眼前年輕氣盛的西南王,從他上看到了其他皇子缺乏的真摯與堅定,心來地問:
「殿下天潢貴胄,當有更大作為,還是您的理想是在邊疆吃沙子?」
明霆錯愕地對上月九齡坦的目,沉默了片刻,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誰會願意吃苦?」
隨後抬眸,看著不遠了輕傷也還在演練的將士們,沉聲道:
「但總得有人吃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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