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建元帝的怒火，謝晏和暗覺不妙，知道，是自己弄巧拙了。

只是，關於建元帝的指責，卻只令謝晏和覺得可笑。

顧九衡若是進的讒言，那聽信讒言的太子呢？一國儲君偏聽偏信，何等昏聵？！

然而，謝晏和縱是心中不忿，卻不想給自己的先生惹禍，只能違心地說道：「陛下仁德，臣不敢。」

「不敢？」好一個「不敢」！魏昭心中冷笑，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大概是早年間這小丫頭跟著自己常年呆在軍營的緣故，比起獷的將士，小丫頭更喜歡溫潤如玉的書生。顧九衡如此，的表哥顧衍亦如此，總能讓另眼相待。

魏昭永遠都忘不了，某個燦爛的午後，他微服出宮，在靖平侯府里看到的那一幕：小丫頭懷裏抱著一隻藍綠鴛鴦眼、白得雪團也似的白貓，顧九衡手裏拿著一本書冊，正在給小丫頭授課。

俊的青年授課時的嗓音溫潤、聽，小丫頭抬眼向自己的先生時，一雙彎彎的明眸彷彿落滿了星子。

那是魏昭第一次嘗到嫉妒的滋味。

這種負面的緒猶如暗的水底瘋狂滋生的水草，即便是他冷如鐵的心臟，也被包裹的無孔不，讓他不過氣來。即使……那個時候，還是他未來的兒媳。

魏昭用手裏的權利，將顧九衡選為太子師，遠遠地隔開了兩個人。可是他那點暗的心思，猶如破冰的潭水，波瀾不驚的水面下是無數洶湧澎湃的暗。

魏昭常常自嘲的想，即使他為生殺予奪的君王，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明知不該，卻只能任由慾決堤、蔓延，終於失控……

但現在，局勢漸漸明朗了起來。太子已經娶妻，顧九衡站到了眠眠的對立面。

但讓魏昭沒有想到的是，眠眠竟會為顧九衡求。

魏昭深邃的墨眸掠過一暗芒。

他向謝晏和的眼睛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彷彿要將謝晏和溺斃在潭水裏。

謝晏和頓時如芒在背，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

魏昭見狀，淡淡地收回視線，喑啞的嗓音不辨喜怒：「你對你的這位先生倒是關心。」

謝晏和的一顆心霎時提了起來，生怕因為自己的求反倒害了顧先生。

然而，令到慶幸的是，建元帝好像只是無心地慨了一句，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眠眠，謝晗平定西州之後，朕加封他為輔國大將軍，待他在安西大都護的職位上任滿三年，就可以與你回京團聚了。回京之後，朕為他留了驃騎大將軍的位子，日後由他拱衛京師。」

魏昭走下座，在謝晏和面前停住腳步，一隻手臂搭在謝晏和的椅背上，形一個親並且充滿佔有慾的姿勢。

謝晏和本能地往後一仰，卻被魏昭按住了肩膀。

謝晏和的眼中立刻浮上濃濃的驚惶，聲道：「陛下……」隨即，一隻荑慌張地掩住了的紅。

若是被外邊的宮人聽到……

「眠眠，你在怕我？」魏昭拈起謝晏和的一縷髮，指間的如綢，魏昭不釋手，忍不住放在鼻間輕輕嗅了嗅。

發間那如蘭似麝的幽香令他不自地舒展了眉宇，魏昭放在間親了親。

謝晏和宛如一隻陷陷阱的小，四面皆是荊棘，而無路可逃。

兩行清淚順著的雪腮滾滾而下，謝晏和目凄楚地向皇帝，眼神里充滿了哀求的意味。

「陛下，臣先是許嫁太子，后又被太子悔婚，若是臣再和陛下不清不楚，如何還有面茍活於世。」

謝晏和深知這個世道對子的不公，一雙明眸蘊滿了淚，那雙絕的眸子滿滿都是絕。

謝晏和現在只恨自己為何要從江南回來。若是還在顧家，有外祖母周全，表哥護著，自己又怎麼會陷如今的絕境。

「眠眠，將你許給太子，這是朕做過最後悔的決定。」魏昭現在只要一想起心的子曾和自己的兒子扯上關係，便深恨他當時的鬼迷心竅。

明明自己也可以將這個世間子最尊貴的位置捧給，給世間最好的一切，結果卻為了綱常將賜給了太子。

皇家，從來就不是講規矩的地方。當初的自己，何其草率，何其荒唐！

若是沒有先前的那道旨意，也許現在，眠眠也不會對自己避如蛇蠍。

魏昭收回心神。著心的子默默垂淚的樣子，不由生出一心，他妥協地道：「罷了，朕再給你一段時間，回去好好想想。」

這樣荒唐的事，難道還需要想嗎？

謝晏和心底一片茫然。然而不過一瞬，的神復又堅定了起來。不能讓仙逝的父母因自己而蒙。

「陛下！」謝晏和一把掙開魏昭的鉗制，雙膝跪在地上，雪白的額頭在冰冷的地磚上磕出一道刺眼的紅痕。

謝晏和笑容凄婉：「陛下是我的這副容貌嗎？」反手拔下發間的金釵，鋒利的尾端抵著宛如冰晶雪砌一般的容。

謝晏和手下用力，鮮艷的珠自雪白的上沁出，極致的紅與白相映，猶如雪中紅梅般凄艷。

這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

「住手！」魏昭沉聲喝道。

他一把奪過謝晏和手裏握著的發簪，墨眸一沉，深邃的目冷冽無比，眉宇間更是著一團化不開的雲。

他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綺年玉貌的：雲鬢霧鬟，靡膩理；眉如春山，眼含秋水，像是墜落凡間的仙子，輕顰淺笑，無不奪魂攝魄。

然而，此刻的卻如一朵失了水分的鮮花，神凄婉，目破碎，脆弱得好似就要乘風而去。

魏昭俊毅的面龐漸漸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目里的戾愈發可怕。

「眠眠，你就這般厭惡朕嗎？」著謝晏和容上那道刺目的傷口，魏昭說不清心裏面是憤怒多一些還是心疼更多一些。

謝晏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建元帝。

不再是一個寵的長輩，而是為一代英主的天威難測，這般霸道無匹的威儀，令謝晏和從足底泛起一深深的寒意，的指尖更是冷如寒冰。彷彿下一刻，就要在天子的威儀裏面化為齏。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陛下。

謝晏和編貝一般的細齒扣住嫣紅的瓣，直到齒間嘗到一腥味，才勉力剋制住心頭濃重的恐懼。

這個時候，更不能退！退一步，等待的，就是萬劫不復！

「臣……」謝晏和修剪的如桃花瓣一般尖尖的指甲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指甲折斷的劇痛頓時讓清醒了幾分。

謝晏和抬眼，煞白的臉已經恢復了鎮定，的目無波無瀾，像是存了必死之志：「陛下，臣求您全。」

魏昭沒有想到，被自己千百寵養大的孩，從前磕了一下膝蓋都會委屈的落淚，如今的子卻這樣剛烈。

剛烈到魏昭恨不得把箍在上狠狠打一頓。

魏昭沉聲道：「眠眠，你知不知道，一旦沒有了朕的庇護，你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

謝晏和當然知道。

事實上，三年前就已經知道了。

那些曾經對百般逢迎的人家，轉瞬就變換了一副臉，好似人人都可以在上踩上一腳。

那些藏在眉眼裏的不屑和譏笑，於暗的嘲諷和謾罵，猶如跗骨之蛆，像是噩夢一般糾纏著。

從雲端墜落到塵埃里的滋味，是那般的屈辱和絕，讓恨不得即刻死去。

那時，太弱，所以才會聽從祖母的安排避走江南，而今，不過是把這滋味再重新悟一遍。

就算是這樣，謝晏和想，也好過敗名裂，好過讓父母因而蒙。

「陛下，臣求您全。」謝晏和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平靜的嗓音著無可撼的決心。

被謝晏和三番五次的頂撞，魏昭黑沉的墨眸忍不住浮上一惱怒。也罷，非得把自己磕的頭破流，他就全。

半晌，魏昭冷冷勾起了薄：「好，朕全你！」

「馮英！」魏昭厲聲喝道。

候在養心殿外的馮英面一凜，他連忙推門進來，眼角餘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雍和縣主。

在看到雍和縣主白璧無瑕的雪腮上那一道淺淺的傷口時，馮英心頭一個咯噔，飛快垂下了眼睛：「陛下有何吩咐？」

「收了雍和縣主的牌子，以後無召不得進宮！」魏昭已經回到了座上，一張俊毅的面容凜冽如寒冰。

「是，陛下！」

馮英心思百轉：這雍和縣主也真是大膽，數次怒陛下。若是換了個人，恐怕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也就是雍和縣主仗著帝王寵，才敢一直駁陛下的面子。

雖則這次陛下像是下了狠心，但馮英深知，眼前這倆人可是神仙打架，不定哪天就和好了。

馮英可不敢像對待失寵的大臣那樣對雍和縣主落井下石，他恭敬的語氣一如從前，十分小心地說道：「縣主？」

謝晏和將一枚羊脂白玉的玉牌遞給馮英，用帕子胡抹了抹上沁出的珠，沉默地跪在那裏。

「退下！」魏昭語氣冰冷。

他手裏拿起案上的一封奏摺，似是不想再多看謝晏和一眼。

「臣告退！」

謝晏和斂衽拜下。

跪的久了，謝晏和的膝蓋有些發麻，起時，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踉蹌，好在被眼疾手快的馮英一把扶住了。

魏昭提著的心臟這才落了回去。他沉下眉眼，暗想：馮英這奴才還算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