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顧昭順著三人的目看向孟風眠,孟風眠頗為無奈的攤了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這妖的名頭到底從何而來。

“妖，真是一個大妖。”潘尋龍碎碎念,“顧小昭已經被迷得昏頭轉向了,平彥啊,你姥爺姥姥只有你了,你要孝順,不能氣著老人家。”

大白貓點頭,胖胖的貓臉上都里是沉重。

他會的。

三人沉痛的看了顧昭兩眼。

都說這省心的孩子才是最不省心的，可不是嘛,平日里,顧小昭多省心啊，小小年紀就開始養家，照顧阿爺阿,照顧不省心的表哥,沒想到，這啞炮不則已,一，那就是驚天地的響。

月梳，他居然接了同為男子的孟公子送的月梳。

顧昭：……

算是看出來了，剛剛說的話,這兩人一只貓，是誰都沒有相信。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顧小昭生氣。

潘尋龍更心痛了，“顧昭，你就別說了,為了孟公子，你居然扯這樣的謊，太委屈了，這樣都不像你了，我們聽了，心中也好酸好痛啊。”

他將手擱在心口捶了捶，目環視了一眼大白貓的衛平彥和趙家佑。

這幾日來，三人通多了，也算是多了默契。

主持大局的潘尋龍頹然了。

“小貍叔叔和我們都說了，顧昭你和孟公子是天定的緣分，罷罷罷，我們也不多說什麼。”

他震了震神，繼續道，“別怕，我們都站在你后，誰敢風言風語，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府衙里別的不多，衙役是管夠的！”

趙家佑大青蟲樣的眉擰一團，“我，我放夜翹娘子蟄他！”

衛平彥出了爪子，表示這爪子雖然胖了些，不過，上頭的貓爪子可還鋒利著呢。

“表弟，我也饒不了他們！”

顧昭啼笑皆非，最后彎下腰，著貓耳朵超級大聲，再一次強調道。

“表妹，真的是表妹啦！”

……

靖州城，碼頭。

清晨落了一場雨，江波霧蒙蒙的，路上積了些小水洼，走過去泥土點點，此時日頭高掛，勤勞的人們已經開始勞作，往來船只不斷，力工扛著貨，喊著號子，不斷的往前。

下了寶船，顧昭走在前頭。

潘尋龍三人走在一道，瞧了瞧顧昭。

此時，顧昭正在和碼頭邊瞧到的人打著招呼，力工半坦著膛，背負著包裹從旁邊走了過去，瞧見了，目坦然得不能再坦然了。

潘尋龍撐了撐折扇，往頭上一蓋，遮掩著自己三人。

他還在懷疑，“表妹？”

衛平彥搖了搖頭，肯定是表弟！

趙家佑嘆息，他沒有瞎說，玉溪鎮的人，誰不知道顧昭到底是男娃娃啊，顧昭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顧昭瞧見的人正是孔其明。

“孔叔。”

“哎，是顧小郎啊。”孔其明走了過去，熱絡模樣，“前些日子果園里收果子了，我就往甜水巷也送了一些，你阿說，你陪著家里人去祈北鄉試了？這是剛回來？”

顧昭笑著點頭，“是，孔叔客氣了。”

“嗐，就一點果子的事，我還嫌禮太輕了。”孔其明擺了擺手。

“再說了，我那果園年年好收，可是全托了你的福，你送我的那些家什啊，好使著呢！”

“是這個。”孔其明瞧了瞧周圍，見大家伙沒有注意這邊，悄悄的豎了個大拇指過去。

顧昭失笑。

“今年收好，果子好賣嗎？”

這年頭的農人最是不容易，都說一粒紅稻飯，幾滴牛頷，除了辛勤勞作，還要看天吃飯，年時候谷還價賤，的都是收糧的商人。

“是不好賣。”孔其明嘆了一聲。

他著又打起了神，“不過，還好咱們有潘大人，這不，他組著船隊，將我們的果子運到別的地方賣，又販了別的地方收之，回程時候運來我們這兒，倒是不用發愁銷路。”

“那便好，大人是個好。”

“是啊，多虧了有潘大人。”

顧昭和孔其明寒暄了幾句，孔其明聽顧昭說了潘尋龍三人都榜上有名，考中了舉人之，那是歡喜得和自家子侄有出息一樣，不住的道好。

顧昭:“孔叔，那我們先回去了。”

孔其明:“好好，回頭空了再聊。”

……

馬兒得噠，帶車轔轔，一路朝靖州城駛去，先送了潘尋龍回府衙，又按照事先說好的，送孟風眠到客棧。

顧昭抓著馬鞭，“大哥，真不和我一道回去嗎？”

孟風眠搖頭，“突然的登門，有些失禮，等我好好準備一番，再正式拜訪。”

顧昭瞧著孟風眠慎重的模樣，也是頗為無奈，見他堅持，只能道，“那好吧。”

臨分別時，令幾人意外的是，小貍居然跳到孟風眠的肩膀上。

它堅持要和孟風眠在一道，等過兩日再去甜水巷。

小貍留在了孟風眠這里，跟著小貍出來長世面的大尾自然也選擇了留下來。

衛平彥不舍得：“小叔叔——”

小貍甩了個尾過去，“你先回去，都是舉人老爺了，莫要黏黏糊糊的。”

孟風眠和顧昭對視了一眼，知道小貍這是近鄉怯了。

當初，它帶走了顧秋花，雖然是瞧見衛平彥和顧秋花之間有紅線，只是，對于顧春來和老杜氏老兩口來講，小貍是貨真價值的拐走了人家閨，十來年音訊全無，有所怨懟，也在理之中。

如今知世故的小貍，知道自己對老兩口做下惡事，自然怯。

還有顧秋花，它的大嫂。

它也怕……怕大嫂不原諒它。

顧昭心里嘆了口氣。

孟風眠拍了拍肩上一團的小貍，看向顧昭，“那這兩日，小貍就先和我一道吧。”

顧昭應下：“恩。”

……

馬蹄得噠，車轔轔，片刻后，此便不見馬車的蹤跡，孟風眠收回目，將肩上的小貍抱到懷中，修長的手指過貍花樣的皮，指尖有微微的燙。

“別怕，過兩天我陪你一道去。”

小貍犟，“誰怕了？你才該怕呢。”

“是。”孟風眠輕笑，倒也是坦然，“我心里是有些沒底呢。”

“這樣吧，咱們今兒一道去靖州城逛逛，再備上一些禮，萬事準備妥了，再登門拜訪。”

小貍不住的點頭，禮多人不怪嘛。

不過——

“你有銀子嗎？銀子多嗎？我都聽平彥他們說了，你都沒有回祈北王府，出修羅道也只拿了一把刀，這刀可不值錢。”

小貍斜睨了孟風眠一眼，發出靈魂拷問。

黑背刀錚然的甕了一聲，表示它可是神兵利，值錢著呢。

孟風眠愣了愣，隨即哈哈笑起來，“對，是還得要有銀子，那咱們今兒就先不逛市集了。”

“那去哪里？”

“去山里借點金銀之炁。”

山里？

山里它們啊。

小貍和大尾一只踩一邊孟風眠的肩膀，一只喵嗚喵嗚，一只咕咕咕咕的著。

晨時的打在孟風眠臉上，添幾分耀眼。

……

甜水巷，顧家。

“姥姥，姥爺，阿娘，我們回來了。”馬車才在門口停住，衛平彥便利落的跳下了馬車，整了整給裳，大步的朝宅子方向走去。

趙家佑隨其后，他同樣在門口的位置停住腳步，整了整裳，輕咳兩聲，這才一副沉穩模樣的走了進去。

顧昭翻了個白眼。

還不知道兩人的心思？定然是不肯墜了自己的舉人老爺名頭，真是臉面比包袱還重。

“回來啦？”老杜氏歡喜得不行，幾步迎了過來，“快快，都去洗把手臉，換干凈裳，哎喲，快給姥姥瞧一瞧，咱們平彥都瘦了。”

老杜氏捧著衛平彥，心疼得直嘖嘖嘖。

落后一步進來的顧昭：……

哪呢，瞧表哥那模樣，分明是胖了。

“阿，我阿爺呢？”顧昭往四周瞧了瞧，沒有見到顧春來，忍不住開口問道。

“欸欸，阿的大孫子也回來啦，瘦了瘦了，都瘦了。”

老杜氏瞧到顧昭，丟了衛平彥，兩步走了過來，一雙略顯糲的手著顧昭，眼里都是疼惜。

顧昭心里甜滋滋的，抬手了自己的臉蛋，“瘦了嗎？嘿嘿，我是心里想阿爺阿想的，又想吃阿和姑媽做的飯，這才瘦了一些，外頭的飯都不好吃呢。”

老杜氏聽了捂著直笑，“就你甜，又哄阿了。”

顧昭屈，“真的，我騙誰也不能騙阿啊。”

老杜氏上下打量，“是瘦了瘦了，到家了就好，你阿爺收到了你飛鶴傳回來的訊息，知道你們今日回來，一早就和你姑媽上市集去了，說是要買最新鮮的菜給你吃呢！”

顧昭攙著老杜氏的胳膊，親親昵昵，“我就知道阿爺阿最好了！”

“阿哪里好了？都是你阿爺和姑媽在忙活。”

“可是得阿給銀子啊。”

“頭！”老杜氏笑著嗔了一眼。

顧昭嘿嘿一笑。

那廂，衛平彥和趙家佑瞧著顧昭和老杜氏往灶間方向走去，忍不住嗤了一聲。

這顧小昭，說什麼外頭的飯吃得不香，要他們幾人來說，吃得最歡的啊，分明就是他！

下一刻，兩人的肩膀同時一垮，對視一眼，從彼此眼里瞧到了不好。

聽到了沒，姥姥/阿婆喊他大孫子嘞！

……

“什麼？真的是表妹？”

百味茶樓里，潘尋龍聽衛平彥這麼一說，驚得從凳子上蹦跶了起來，桌上的杯盞都被他帶，里頭的茶水四濺，杯盞差點都翻了。

趙家佑眼疾手快，連忙手一扶。

“哦，多謝家佑兄。”潘尋龍接過，正好喝一口，驚。

衛平彥點頭，神還有些恍惚，“是表妹，姥姥姥爺親口說的，錯不了！”

想起今日中午飯桌上的一幕，衛平彥好似置夢中。

原來，表弟真的不是表弟，是表妹啊。

傳說中，會弱弱，瞧見落葉會低落，瞧見花落會掉淚，香香又可的——表妹。

衛平彥吞了吞口水，實在是難以將表妹一詞和顧昭聯系到一。

趙家佑心有戚戚的點頭。

他爹都說了，顧小昭兇悍得很，當初見到縊鬼那樣可怕的厲鬼，那都能扯著人家的舌頭，盤啊盤，就跟扭麻花一樣。

“我不是和你們說過嗎？我外家是養豬的。”

潘尋龍和衛平彥連連點頭。

知道，他們還知道趙家佑阿爹阿娘和外家曾經斷親了一段時日，就因為外家拿了五趾豬給懷著孕的趙家佑阿娘吃，結果被厲鬼纏上了。

五趾豬，那是大惡之人投了畜生道，戾氣未消的豬，吃不得的。

趙家佑：“我趕考之前，阿舅尋上門，他和我說，他做了個古怪的夢。”

趙家佑低了聲音，眼睛環顧過潘尋龍和衛平彥，兩人立馬秉了氣息，湊近耳朵。

瞧家佑兄這陣勢，必定是要說故事的，還必須是個媲坊間異談的故事。

他們自然是會怕，尤其是知道這世間有邪之事，不過嘛，人就是這樣，越怕越聽。

“快說快說。”

趙家佑也不賣關子，“我阿舅說了，他連著三日做了奇怪的夢，夢里，有一只蒼蠅瞧著他直掉眼淚，仔細聽，那張張合合，好像在說救命，還有什麼他再也不敢了。”

“蒼蠅會哭？”

“恩。”趙家佑點頭，“奇怪的不僅這個，那蒼蠅還長了個人的腦袋，鼻頭一片紅紅的。”

潘尋龍和衛平彥驚了驚，“趕和顧昭說啊，說不得是哪個人了邪法，正罪呢。”

蒼蠅，那等骯臟東西待在何，他們不用問也知道呢！

趙家佑：……

“說了，邪法沒有，罪是真的有。”

趙家佑想起自己和顧昭說的時候，顧昭只是略略想了想，就恍然模樣，說自己在他外家堆的糞坑里丟了個壞道人的道胎，化作的，正好是蒼蠅模樣。

至于他阿舅那三日會夢到人臉的蒼蠅，是因為他那幾日的運道低了些。

趙家佑：“顧小昭還寬我，說不要，那道胎絕對蹦跶不出來，你們聽聽，這樣淘，這樣莽，誰會懷疑是個姑娘家啊。”

衛平彥和潘尋龍心有戚戚的點頭。

這惡人跌在顧昭手里，也是慘。

“那道人為什麼是紅鼻子啊。”潘尋龍好奇的地方，和別人的格外不一樣。

“這——”趙家佑也不甚明了。

“因為它是紅頭蒼蠅啊。”一道聲音了進來，理所當然的道。

原來是紅頭蒼蠅啊。

三人恍然。

下一刻，潘尋龍三人猛地回頭，失聲道，“顧昭！”

“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了？”顧昭拖開一張圓凳，坐了下來，順道給自己斟了一盞茶，一氣兒的喝。

“我就說我這耳朵怎麼燙燙的，敢是你們三在背后念叨我！”

潘尋龍：“他們倆總得支會我一聲啊。”

顧昭哼哼了一聲，就知道，在寶船上的時候，這三人一副是表妹是表妹的模樣，其實就是沒有信。

這時，百味茶樓的戲臺上響起樂的聲音，那音幽深又悲凄，曲調直擊人心，顧昭被吸引住了，忍不住走了過去，撐著欄桿朝下方看去。

只見下頭一位子穿一藕荷的百褶如意，外披白紗，手中拿著塤，雙眸似水，再一開口，帶著淡淡哀傷和思念的思從那曲子中傳遞而出。

喧囂的凡塵好似都被洗滌了。

一曲終了，小二拿著竹籃子穿梭在人群中。

不一會兒，那空的籃子里便堆滿了鮮花，那是茶客對戲臺上表演者的贊賞，花便是銀子。

顧昭著也花錢買了花朵，擱到了小二哥的籃子里。

瞧到這朵桃的月季，知道價值的小二哥，他笑得都要咧到耳子了。

“多謝郎君。”

臺上的娘子道了萬福，準備退場，斷斷續續的有茶客討論的聲音傳來。

“雅姬這唱功是愈發了得了，只是聽著曲調，我這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哪里只是雅姬娘子的唱功啊，我看啊，分明是萬洋公子的曲子譜得好，詞也寫得好，真真是句句纏綿，字字婉約……”

茶客搖著頭，慨不已。

“說起來，這萬洋公子當真是鬼才，堂堂飛鶴酒坊的東家，家里金山銀山的花不完，家里老爹老娘不肯，他是要譜曲子寫詞，老兩口拗不過，現在也隨他了，聽說啊，他給雅姬娘子們譜曲寫詞，分文不收的。”

“大善，此舉大善。”茶客嘆。

顧昭看了過去，臺上，那被喚做雅姬娘子的人道著萬福，抬眸看了過來，眼眸似水似有。

只這一看，顧昭便知，茶客中為何有人夸贊萬洋公子大善了。

這雅姬的面相是親緣稀薄，命途坎坷，生若浮萍之相，這是自小便淪落風塵的面相。

的天中塌陷，本該是早亡之相，然而，得遇貴人，生生將那斷裂塌陷的天中相連，注了生機。

雅姬這些在百味茶樓里唱曲的娘子，每個人都有段傷的過往，們自贖自，希人生重新開始。

其實，許多贖的娘子，最后還是會走上賣那條路，為何，無他，無謀生罷了。

而萬洋公子給們譜曲寫詞，百味茶樓的戲臺，靖州城清明的府衙……這一切，給了們重新開始的生路。

顧昭看著雅姬娘子天中的生機，忍不住道，“真好。”

真是想不到，當初丁大鵬掌柜口中，那上煙柳之地，聽曲兒喝酒的丁萬洋，他現在了茶客口中譜曲寫詞，句句纏綿，字字婉約的大家。

潘尋龍幾人看了過來。

顧昭笑得眉眼彎彎，“小潘哥，說來，這萬洋公子，你也是見過呢。”

潘尋龍詫異：“哦？”

顧昭：“他是當初被瑜娘親了，手中多了個紅，飛鶴酒坊丁掌柜家的公子啊。”

“哈！”潘尋龍恍然，“他和瑜娘親這事，還是我問出來的呢！”

片刻后，顧昭嘆。

“所以，你們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不要小瞧了每一個小小的善，也不要小看了每一個小小的惡，因為，在未來，它會影響許多許多的人。”

看著提著擺走下去的雅姬，在雅姬上，顧昭看到了雅姬的貴人丁萬洋，也看到了，雅姬也曾是其他人的貴人。

也許是冬日里走過市集，買了個熱乎的炊餅，遞給了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乞兒，又或是的歌聲直擊人心，挽回了一個心神俱疲的人……

潘尋龍三人看了撐著欄桿的顧昭一眼，心中微嘆。

不論是表弟，還是表妹，顧小昭始終是那個溫又溫暖的人。

與相識，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