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妾命苦
姚城無人不識沈懷恩, 自然也認識與沈懷恩相依為命的沈慕兒。
沈慕兒向來清冷沉默,多數時候都是穿男裝陪在父親邊,和父親上河堤, 記水尺,仿佛是沈懷恩的一道影子。
鮮目驚心,痛罵的人怔住了, 一時無法再發出聲音。
“下治水之策已, 隻要給下一個機會,一定能重修河堤,遏止洪水,還百姓一個太平安樂!”
沈懷恩跪在地上, 雙手高舉一卷文書, “太子殿下在上, 諸位大人在上,各方鄉親在上,如若治水不,我沈懷恩願以投河謝罪,祭獻給龍王!”
此言一出, 所有人皆頭接耳, 低聲議論起來。
薑宛卿看著沈慕兒肩上的漸漸染紅整條手臂, 心裏十分著急, 但風昭然負手在後, 神照舊冷淡,仿佛全然不認識這對父,隻淡淡地開口問楊遵義:“楊大人怎麼看?”
楊遵義忙道:“還請太子示下。”
風昭然道:“孤人生地不, 對此人一無所知, 隻約記得卷宗上記錄他貪墨的修河款高達數十萬兩白銀, 並非清廉之輩。不過此地乃是楊大人治下,一切還是由楊大人裁決,孤奉旨隻為治水,一切以治水為第一優先,不幹涉地方吏治。”
楊遵義聽這話風昭然應當不知道沈懷恩會來這手,遂揚聲命人押走沈懷恩。
就在差要手的時候,人群裏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他若真能治水,何不讓他戴罪立功!反正他自己都說了,治不好就死!”
薑宛卿一聽,這是空虛的聲音。
風昭然在信中隻待要大張旗鼓讓所有人都知道來到姚城,引來的人越多越好,卻沒有告訴為何要這樣做。
薑宛卿自然知道風昭然肯定有安排,但風昭然城府太深,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薑宛卿也吃不準。
現在空虛一開口,薑宛卿一顆心就放下了大半。
風昭然既然已經排好了這出戲,便安心看戲就好。
轉即便有人附合:“正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讓他試一試,萬一了呢?”
“是啊,這河堤一日不修,咱們老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生。”
此時還能住在姚城的人皆有些家,所以才能扛住這場洪水,真正苦難的是薑宛卿後大群的災民。
“讓他修!”災民們當中有人道,“修不好再要他的命也不遲!”
“我記得前年的河堤便是他帶著人加固過,說可保兩年無虞,今年果然就塌了!這人雖貪,治水還是有點本事的!”
“我聽說沈大人是被冤枉的,貪財的另有其人……”
薑宛卿也不知道這些當真是百姓心中所想,還是風昭然的安排的人,總之一時間群洶湧,最後不知是在誰在帶領下變了口號:“讓他修,修不好再死!”
百姓在達貴人們眼中向來如同螻蟻,在場的員和貴婦見著這些螻蟻隻有輕蔑與嫌棄。
但此刻所有百姓振臂高呼,喊聲天,聲勢極為驚人,貴婦們不由花容失,忙不迭往仆人後躲去。
員們也相形失,一名武將張口喝罵,試圖帶人鎮,刀才拔出半截便給楊遵義一把了回來。
這是趙碩死後提拔上來的繼任者,姓楊名宏,是楊遵義的堂侄。
楊宏:“大人,這幫刁民這是要造反了!”
楊遵義強忍下甩堂侄一個耳的衝,咬牙低喝:“你若是在這種時候殺人見,那才真要造反了!”
他轉過來,再次請示風昭然,麵上帶著恰到好的慌張,仿佛不知道該知道辦。
風昭然年監國,見慣了朝中的老油條們互相推諉的招式,深知這種時候,誰發話誰擔責,楊遵義這是拚命想把責任往他上推。
他皺了皺眉,拿手擋住盛烈的太,聲音有點虛弱,麵上也微有一勉抑著的恐慌:“楊大人,你代天子牧養一方,快快拿個主意,莫要讓要他們再鬧下去了。”
“殿下……”薑宛卿適時地開口,怯怯地湊過來,“妾有點害怕……”
風昭然迅速翻臉,冷然道:“若不是你如此興師眾,哪裏會引得這麼多人來看熱鬧?今日若真是激起民變,孤倒要看看你們薑家擔不擔得起這個責任!”
薑宛卿也忿然作:“殿下好沒良心,妾這一番辛苦為的是誰?妾千裏迢迢地隨你從京城來此,原說是夫妻福禍與共,同甘共苦,哪知殿下的心就是石頭做的,本捂不熱……妾的命真的好苦……”
楊遵義絕地聽了一會兒小夫妻吵,終於知道這鍋是甩不到風昭然上了,隻得站出來穩住大局,準了民眾所請,讓沈懷恩戴罪立功,然後讓百姓散去。
百姓們遂了心願,這才緩緩離開。
沈懷恩向風昭然叩頭,獻上治水之策。
風昭然命邊的師爺接過,上下打量沈懷恩,一臉冷淡地道:“孤邊向來不留無用之人,沈大人能讓這麼多百姓為你請命,願你當真有些本事。如若不然,不等你去祭龍王,孤先就要你的腦袋。”
沈懷恩:“若治水不,下甘願赴死。”
楊遵義暗暗遞了個眼給蔣氏。
蔣氏走過去親手扶起沈慕兒:“沈姑娘苦了,那些都是男人們的事,沈姑娘快起來,隨我回去治傷……”
這擺明是要將沈慕兒拘在太守府中作為人質,好控製沈懷恩。
沈慕兒眼中掠過一厭惡,麵上卻無法表。父親重回姚城就是為了治水,不能和蔣氏翻臉。
“這位姑娘真是位孝啊。”
薑宛卿說著,歎息一聲,“倒讓本宮想起了本宮的父親,若是易地而,本宮也願意為了父親這一刀。”
薑宛卿一麵說一麵佩服自己。
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風昭然在一起這麼久,說謊的技藝越發純,簡直是張口就來。
向沈慕兒道:“正好本宮初來乍到,邊也沒個得用的人侍,你又是姚城人,肯不肯跟著侍候本宮?”
蔣氏笑道:“娘娘有所不知,這位沈姑娘不是一般閨閣子,自小是充男兒養的,經常跟著父親修堤測水,服侍人的細致活一概不會。老那裏倒是有幾個極妥帖的丫頭,正好可以送來服侍娘娘……”
“怕什麼?誰生來就會服侍的人?學學不就會了?”
薑宛卿拿出京中貴鼻孔朝天的派頭,“沈姑娘,你父親如今是戴罪之,你不過是個罪臣之屬,能服侍本宮是你的福氣。本宮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要一個下人,莫要給臉不要臉。”
蔣氏忙道:“可能沈姑娘脾氣就是不夠和,真跟了娘娘,隻怕要惹娘娘生氣……”
薑宛卿將臉一放:“本宮看在你年長,才敬你一聲‘夫人’,不過區區五品的安人,有你在本宮麵前開口的份嗎?本宮問的是,又不是你!”
蔣氏在姚城被尊為太夫人,何嚐過這樣的氣,當即僵在原地。
沈慕兒梗著脖子道:“蒙娘娘不棄,民願意服侍娘娘。”
薑宛卿這才轉怒為喜:“這才是了。”
跟著便讓蔣氏派人去請大夫,又問:“本宮的下榻之可準備好了?先說好,太子殿下清苦的那一套本宮可不喜歡,好不容易離開那座荒園,本宮可要好好過一過人過的人日子。”
蔣氏不敢有半分不敬,低眉順眼地奉承:“自然是早已備妥了,還娘娘不要嫌棄。”
楊遵義能做到一方太守,深得慶王信任,辦事自然是滴水不,絕不會在明眼苛待風昭然落人口舌,反而讓出了自己的主院,自己則移居偏院。
隻是風昭然在住的頭一天便將裏麵的錦繡墊子紅茸毯子以及種種珍玩全退了出來。
於是薑宛卿進去就看到一個森然清寒的所在,若不是那套紫檀嵌雲石的家還算富麗,整個主院幾乎稱得上家徒四壁。
薑宛卿立即吩咐下去,要和風昭然分房而居,讓蔣氏另外給準備一間臥房,絕不能像風昭然這樣的。
“跟坐牢似的。”薑宛卿翻了個白眼道,“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沒吃夠苦嗎?”
楊遵義辦事細致,早讓人打聽過東宮太子與太子妃之間的形,得到的結論是“太子心有所屬,與太子妃乃是意外親,兩人貌合神離。”
這消息確然是很準確。
到了此地,按照風昭然的計劃,他們已經變得神離貌也不合了。
蔣氏還拐彎抹角地試探:“貴妃娘娘曾經吩咐下來,說娘娘您子順,了委屈也不開口,讓我們千萬不可怠慢,免得委屈了您,如今看來,娘娘倒是個爽利人,甚有主見。”
薑宛卿歎了口氣:“老夫人,若是你也去那鬼都不住的地方住上一年半載,你就知道了。什麼乖巧順,全都是放屁。活都活不下來了,順又有個什麼用?”
蔣氏連忙稱是,指揮著下人陳設好房屋。
外麵一聲簾響,風昭然從門外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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