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卻的時候，不再需要顧忌殺傷自己人的大漢軍隊，使用他們的火炮再度開始了轟擊，原本就已經四散奔逃的幕府兵遭了嚴重的創傷，但是沒有人顧及倒在地上的戰友了，只是像沒頭蒼蠅一樣竄。

曾我古佑等人再也無法在黑夜當中再整隊，沉的黑幕當中只剩下了一片混，好在大漢軍士們因為顧忌黑夜沒有追擊，所以他們才得以逃。藉助著火和暗淡的星，曾我古佑等人終於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原本出發的地方。

這片樹林，死寂而又涼，枝杈在星下張牙舞爪，猶如鬼魅的居所。

滿污的曾我古佑，搖搖晃晃地穿行在這片樹林當中，周圍的幕府軍兵在他邊經過喧嘩，但是他已經毫無所覺。雖然不是信心滿滿，但是至也是意氣飛揚，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生命來回報幕府和將軍，結果現在……經歷過這樣的慘敗之後，他已經意氣消沉了下來。

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沒有能夠打敗漢寇，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行？他捫心自問，但是怎麼也找不到答案。

在不知不覺當中，他走到了老中大人藤忠重所駐足的地方。約約當中，老中大人正沉著臉跟旁邊幾個人說這話。他的表比剛才還要難看許多。

彷彿是被驚醒了似的，他突然抬起了頭來，邁步向老中大人走了過去——他想問對方，為什麼剛才不來支援自己！？

為長崎奉行，並沒有人阻攔他的腳步，他馬上走到了老中大人的旁邊，然後大聲喊了出來。

「大人！為何剛才不來支援我？！」因為心裡焦急，所以他幾乎已經忘卻了禮貌，以十分不恰當的態度喝問，「剛才若能夠得到您的支援，沒準我們就不會敗了！」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藤忠重回過頭來，掃了他一眼，但是卻沒有說話。

而這時候曾我古佑也稍微平息了一下緒，看了他旁邊的人。

「你……你怎麼在這裡？！」他赫然發現，這個人正是福岡藩的藩主黑田忠之。

按照曾我古佑和藤忠重的安排，他之前應該是在博多灣抵抗大漢軍隊的侵，然後兩邊保持聯絡，互相支援。

這時候他注視了一下，發現黑田忠之的上也布滿了灰黑，看上去十分狼狽，再看藤忠重，還沒有等黑田忠之回答，他大概也猜出來了結果。

「……博多灣，失陷了？漢寇已經擊敗了你們？」他聲問。

在曾我古佑的注視下，黑田忠之艱難地點了點頭，「是的，大人……昨天漢寇突然發襲擊，擊破了我們的陣線，我們……我們已經勇拼殺了，奈何……奈何漢寇實在窮兇極惡，不得已之下我們只好撤退……」

「昨天……昨天……那不就是一天就被擊破了嗎！」曾我古佑眼睛一黑，差點暈了過去，「你……你帶著你的藩軍，就連一天都堅守不了？還有臉跟我責備大漢軍隊窮兇極惡？就算打不過，你也應該繼續堅守，頂到最後，而不是逃竄！你……你現在跑了，你的藩豈不是完全暴在漢寇的兵鋒之下了嗎？你……你還對得起你的先祖們嗎？！」

他這一通叱罵，十分嚴厲，但是因為心有愧，所以黑田忠之本不敢辯解，只是低著頭默默聽訓。不過他心裡卻也是不服——你自己不都是從戰線上大敗撤了下來了嗎？憑什麼我留在那裡送死？

「好了，曾我。」倒是藤忠重住了他，「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福岡藩主在力不能敵的況下撤走，也並不能說大錯，現在大漢兵鋒勢大，如果留在博多灣也只是以卵擊石，無法發揮什麼作用，如果他在那裡死戰不退的話，等到大漢打贏，福岡藩不還是保不住？現在他撤過來，至還能給我們增添一些力量……」

「謝老中大人！」黑田忠之總算鬆了口氣，連忙向藤忠重道謝。他的心裡則在暗自慶幸當時自己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帶了些人從戰場撤了下來，不然的話要是自己孑然一，恐怕幕府就不會對自己這麼客氣了。

自從在博多灣撤退之後，黑田忠之的日子並不好過，大漢軍隊一直都在背後對他們進行追擊，大有借著這個機會把他的部隊一舉消滅的意思，已經被打破了膽子的藩軍當然無心抵抗，大家都是亡命奔逃，所以一路上跟他跑的人不時掉隊，等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麾下只有幾百人了。但是即使幾百人，也比孑然一就好，幕府終究還用得著自己。

「那好，既然大人覺得他保存兵力有用，那麼現在我們又多了些人了，老中大人，我們乾脆再打回去吧！」曾我古佑馬上跟藤忠重喊，「那些漢寇剛才已經被我們打得膽寒了，彈藥也已經快要用盡了，現在只要再打過去，他們一定支撐不住的！我們一定可以把他們消滅掉！」

「不，不行……」出乎他預料的是，藤忠重卻搖了搖頭，「我們打不下那裡，也不能去打那裡了。」

「為什麼！？」曾我古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喝問藤忠重，「大人莫非是害怕了嗎？大人別忘了自己是幕府的老中，負有將軍大人的重託啊！」

「正因為是幕府的老中，我才不能再揮霍大家的命！」藤忠重低沉著回答，「我們再不走，就沒地方可去了！島津家已經寢返，他們昨天發兵進軍了延岡藩，現在我們再不管的話，久留米也會在他們的兵鋒之下，如果久留米都保不住的話，我們……我們就無路可去，只能坐等被消滅了！」

「島津寢返……」聽到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蒙了巨大打擊的曾我古佑，這下更加如同遭到了雷擊，目瞪口呆地看著藤忠重，「大人，這個消息可否屬實！？」

「屬實。」藤忠重沉聲回答，「現在延岡藩已經被島津藩全部貢獻，藩主有馬直純已經和自己的家臣殉難了，有馬宗家派出使者來找到我們，懇求我們加派原本保衛久留米城，否則……否則他們可能就保不住藩城了！你說，現在我們還能在這裡和漢寇拚命嗎？」

「值此危難之際，島津家……島津家居然會趁火打劫！這些逆賊，這些無恥之徒，果然是有反骨！到神君就不該留下這些逆賊的狗命，不然怎麼會有今天的事！」曾我古佑破口大罵起來，「他們難道就不知道亡齒寒嗎？難道我們完了，漢寇進佔九州，就會饒過他？」

「沒準真的會饒過他們。」藤忠重冷冷地說，「他們既然敢於在這個時候趁機而，而且看上去還是早有準備的樣子……那麼說不定早就已經和漢寇達默契了。」

「他們……他們……」曾我古佑覺頭一甜，差點連都吐了出來，「他們簡直連狗都不如，一群無恥逆賊！！」

「現在罵也沒用了，想想怎麼應對才行。」藤忠重卻並沒有他這麼怒形於，「現在你也看到了吧？我們面臨的境十分險惡，現在漢寇已經在西邊進犯，島津氏在東邊反……更讓人震駭的是，除了島津氏之外，漢寇是否還和其他藩有過聯繫，又有幾個藩打算跟著島津氏一樣寢返？總之……整個九州島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安全之地可言了，我們現在能夠去想的，只是怎麼樣盡量拖延時間而已，現在強沖大漢的軍陣，只會讓我們更多損失，於事無補！」

曾我古佑突然明白了，藤老中這樣的表態，無異於是承認現在九州的幕府兵和藩兵再也沒有和大漢軍隊野戰的能力了。他想要辯解，但是話到了邊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也是啊，如今自己這邊都已經這樣了，如果再繼續打下去的話，真的能佔到什麼便宜嗎？無論是自己或者老中大人的部下，還是黑田忠之再過來的人，都已經在漢寇面前遭遇到了無法彌補的損失，更重要的是膽氣都已經被打了，再繼續打下去恐怕也沒有什麼機會了吧。

「等下就走吧，要是等到天亮，恐怕我們想走也未必走得了了。」藤忠重搖了搖頭，「你抓時間休息下，另外收攏一下潰退下來的人，能夠收攏多就收攏多吧。」

這樣的黑夜裡面，又是潰逃的部隊，能夠維持剩下的人都不容易，還說什麼收攏？曾我古佑苦笑。

「大人，那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麼辦？」沉默了許久之後，曾我古佑將刀垂了下來，然後長嘆了口氣，「現在我們四面強敵環伺，還能退到哪裡去？」

「退到久留米去，和有馬家匯合。」藤忠重馬上回答了他的問題，顯然他剛才已經考慮很久了，「現在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和大漢軍隊野戰沒有任何機會，也拖不到什麼時間……既然如此，就只能守城了，有城池的幫助，我們至能夠多撐持一會兒……現在也只能以這個目的來作戰了。有馬家現在和島津家仇恨很深，漢寇肯定也容不下他們，他們的忠誠應該還是能夠保證的。」

「只能……只能拖時間了嗎？」曾我古佑反問，但是自己卻又停下了口。

是啊，現在也只能拖延時間了，而且是純為別人拖時間。

原本以為在九州只要拚死抵抗，也許可以拖到幕府大軍過來救援，但是現在看來，自己大概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只能盡量給幕府拖出徵集天下兵力的時間。

只盼自己的努力，能夠換來九州復的那一天吧。

「那長崎怎麼辦？不再守了嗎？」儘管心裡已經有些預了，但是還是不甘心地追問。

「難道現在守還能守得住嗎？」藤忠重苦笑，「現在大漢軍隊已經打到了這裡來，長崎馬上就會變孤城了，糧食和軍斷絕，就算想要守又怎麼可能守得住？現在我們需要現實一點了。」

「大人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可是我為長崎奉行，就這樣丟棄掉長崎實在有些不甘心！」曾我古佑還是難以下決斷，「這樣吧，大人，趁著大漢軍隊現在還沒有全面圍困長崎，我就回長崎去吧，到時候殉城就好了……大人在久留米抵抗……」

「胡鬧！」藤忠重終於發怒了，大聲呵斥對方，「你以為現在還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嗎！你去長崎，有什麼用？能多殺幾個漢寇嗎？無非是等著被殺死或者而死而已！那裡已經守不住了，你還想要浪費我們多人！」

「可是……」曾我古佑還想說什麼。

「沒有可是了！！現在你得聽從我的指令！！」藤忠重不再打算跟對方糾纏了，「聽著，你不許再回長崎，至於長崎這座城……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白白地給他們，裡面現在還剩下多人？」

「大概……大概還有幾百人吧。」躊躇了許久之後，曾我古佑說。

長崎城本來還留了接近兩千人，但是為了這次配合老中大人圍攻大漢軍隊的計劃，同時為了避免長崎被大漢軍隊全面圍困的局面，曾我古佑帶了其中的大部分人出來了。

然而，他們的進攻現在已經被挫敗，曾我古佑手下的大部分人已經潰散，大概是不會再回到長崎去了。所以裡面剩下的人，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幾百人而已，想要靠他們來阻止大漢軍隊，無異於是癡人說夢，曾我古佑也只是打算去殉城而已。

「幾百人……好吧，大概也夠了。」藤忠重倒是並不顯得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好吧，你派人傳令，讓他們趕把長崎都燒了，全都燒了！」

「都燒了？！」曾我古佑再度呆住了。「因為大漢之前的炮轟，所以現在長崎已經有一部分被燒了斷壁殘垣，如果我們再繼續全部都燒掉了的話，又怎麼給剩下的人提供給養呢？那裡現在不有我們的兵，還有不平民……有不沒來得及跑，有一些是被漢寇趕回去的……他們到時候該怎麼辦？」

「現在還用得著再管他們嗎？他們現在就算死拼，又能抵擋多久？一天還是兩天？這都沒意義，與其坐等長崎陷落還不如一把火燒。」藤忠重再度打斷了他的話，「寧可把長崎燒白地，也絕不能就這樣留給漢寇！至於裡面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了，就用不著再管他們了！他們就算是死了，也比淪落到漢寇的手中要好，現在你還有什麼好猶疑的！」

「大人的意思……我……我明白了。」在他眼裡的注視下，曾我古佑最後點了點頭，「那就按大人的命令來辦吧……大人說得對，長崎，就算是燒一片白地，也絕對不能夠就這樣白白落漢寇的手中。」

接著，他驟然瞪大了眼睛，「現在我馬上就去整隊，能拉回多人就拉回多人吧，然後一起帶去久留米，反正守城的人越多越好。我們為幕府之臣，大不了就在久留米城戰一場，為幕府為將軍大人殉吧。」

「不，你不用去久留米。」然而，藤忠重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你把剩下的人集中起來之後，把他們都留給我，然後就帶著幾個人往北跑，趁著漢寇現在還沒有佔領九州封鎖全海，趕跑到本州去，然後……然後想辦法回江戶！」

「大人！這是何意！」曾我古佑急忙問，他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藤忠重冷笑，「這裡現在不需要兩個幕府高了，你趕走！至於我……我就留在久留米，到時候給將軍大人殉吧。」

「殉的事，怎麼能由老中大人一個人來做？我……我也要去久留米，伴隨大人一起！」曾我古佑卻完全不接藤忠重的提議，他大聲回答，眼淚都差點流了下來，「大人，我為長崎奉行，本來就有為將軍大人守土的責任，現在……現在眼看就要放棄長崎了，本就罪無可恕，怎麼還能逃跑呢？若是我逃跑了，那我就是懦夫，丟盡了先祖的臉面！也只會招人恥笑而已……對我來說那是生不如死。」

「就算生不如死你也得活著去江戶。」藤忠重卻一點都沒有讓步，「現在就我們和大漢戰過，我們有經驗，尤其是你，還親自上過陣，手刃過漢寇。所以……你的經驗可以幫到將軍大人，讓以後我們的大軍能做出更多準備！難道，你能讓幕府以後在一無所知的況下和漢寇戰嗎？」

「那乾脆大人自己回去吧，我……我在這裡為幕府殉就好了。」曾我古佑還是不肯放棄。

「你雖然是長崎奉行，但是畢竟只是剛剛履職，漢寇侵略、長崎失陷這些事都不能怪你，你可以坦然回去……至於我，我回去了也只能剖腹謝罪，又何必以罪人的姿態回去呢？要剖腹，在這裡就可以了。」藤忠重苦笑，「再說了，我這一把年紀，又何必去顛沛流離，忍萬人唾罵呢？曾我，你就全我吧，讓我至死得好看一點，也讓我最後幫你一點小忙吧。」